徐春甫

《古今醫統大全》~ 卷之十三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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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之十三 (1)

1. 內經敘論

《素問·熱論篇》帝曰:今夫熱病者,皆傷寒之類也,或愈或死,其死皆以六七日之間,其愈皆以十日以上者何也?願悶其故。岐伯對曰:巨陽者,諸陽之屬也,其脈連於風府,故為諸陽主氣也。人之傷於寒也,則為病熱,熱雖甚不死;其兩感於寒而病者,必不免於死。帝曰:願聞其狀。

岐伯曰;傷寒一日,巨陽受之,故頭項痛,腰脊強。二日陽明受之,陽明主肉,其脈俠鼻絡於目,故身熱目痛而鼻乾,不得臥也。三日少陽受之,少陽主膽,其脈循脅絡於耳,故胸脅痛而耳聾。三陽經絡皆受其病而未入於臟者,故可汗而已。四日太陰受之,太陰脈布胃中絡於嗌,故腹滿而嗌乾。

五日少陰受之,少陰脈貫腎絡於肺,系舌本,故口燥舌乾而渴。六日厥陰受之,厥陰脈循陰器絡於肝,故少腹滿,囊縮而厥。三陰三陽、五臟六腑皆受病,榮衛不行,五臟不通,則死矣。

其不兩感於寒者,七日巨陽病衰,頭痛少愈;八日陽明病衰,身熱少愈;九日少陽病衰,耳聾微聞;十日太陰病衰,腹減如故,則思飲食;十一日少陰病衰,渴止不滿,舌乾已而嚏;十二日厥陰病衰,囊縱,少腹微下,大氣皆去,病日已矣。帝曰:治之奈何?岐伯曰:治之各通其臟脈,病日衰已矣。

其未滿三日者可汗而已;其滿三日者可泄而已。

帝曰:熱病已愈,時有所遺者何也?岐伯曰:諸遺者,熱甚而強食之,故曰遺。若此者,皆病已衰而熱有所藏,因其穀氣相搏,兩熱相合,致有所遺也。帝曰:善。治遺奈何?岐伯曰:視其虛實,調其逆從,可使必已。帝曰:病熱當何禁之?岐伯曰:當病熱少愈,食肉則復,多食則遺,此其禁也。(亦有瘥後多勞而復熱者亦謂之遺。)

凡病傷寒而成溫者,先夏至日為病溫,後夏至日為病暑,暑當與汗皆出,勿止。(要知暑熱病須用率涼,忌大發汗。)

2. 張仲景傷寒論辨

陶尚文曰:客有過予而問之曰:甚矣,傷寒之深奧,桂枝麻黃二湯之難用也。服之而愈者才一二,不愈而雙重者十常八九。仲景,立法之大賢也,何其方之難憑有如此哉?今人畏而不用,以參蘇飲和解散等平和之劑而代之,然亦未見其妙也。子盍與我言之!答曰:籲!難言也,請以經語證之。

經曰:冬氣嚴寒,萬類潛藏。君子固密,則不傷於寒。觸冒之者,乃名傷寒耳。其傷於四時皆能為病,以傷寒為毒者,以其最成殺厲之氣也。中而即病,名曰傷寒。不即病者,其寒毒藏於肌膚,至春變為溫病,至夏變為暑病。暑病者,熱極重於溫也。以此言之,傷寒者乃冬時感寒即病之名,桂枝麻黃二湯為當時之傷寒設,與過時之溫暑者有何預焉?夫受病之源則同,所發之時既異,治之則不可混也。請略陳之。

夫春溫夏熱秋涼冬寒者,四時之正氣也,以成生長收藏之用。風亦因四時之氣,成溫涼寒熱也。若氣候嚴寒,風亦凜冽;天道暄和,風亦溫暖。冬時坎水用事,天令閉藏,水冰地凍,風與寒相因而成殺厲之氣。人觸冒之,腠理鬱塞,乃有發熱惡寒惡風之證。其餘時月,則無此證也。

仲景固知傷寒乃冬時殺厲之氣所成,非比他病可緩,故其言特詳於此書,而略於雜病也。倘能因名以求其實,則思過半矣。

大率此書傳世久遠,遺失頗多。晉太醫令王叔和得散亡之餘,詮次流傳,其功博矣。惜乎以己論混經,未免穿鑿附會。成無己氏因之順文註釋,並無闕疑正誤之言,以致將冬時傷寒之方通解溫暑,遺禍至今而未已也。溫暑必別有方,今皆失而無徵也。我朝宋景濂學士嘗嘆傷寒作全書,得其旨者。

蓋為傷寒之初中人,必先入表。表者何?則足太陽寒水之經。此經行身之後,自頭貫脊,乃有頸痛脊強惡寒之證,在他經則無此證矣。況此經乃一身之綱維,為緒陽之主氣,猶四通八達之衢。治之一差,其變不可勝言者矣。故宜此二湯發散表中寒邪。經曰:辛甘發散為陽者是也。若以此湯通治春溫夏熱之病,則誤甚矣。

曰:傷寒發於冬時已聞命矣。邪之在表,為太陽經也。一經而有二藥之分,又何耶?曰:在經雖一,然則有榮衛之別焉。寒傷榮,證乃惡寒發熱無汗,脈浮緊。蓋浮為在表,緊為惡寒。有寒則見,無寒則不見也。當用麻黃輕揚之劑,發而去之。寒邪退,汗出表和而愈。

曰:緊脈固為寒矣,脈之緩者,亦用桂枝,又何耶?曰:風則傷衛,衛傷則自汗,緣太陽受風,不能衛護。腠理疏而汙泄,所以脈見浮緩也。脈雖浮緩,其受傷寒則一,故亦宜桂枝辛溫之藥,解散寒邪,腠理閉而汗止表和而愈。又有榮衛俱傷者,表之二湯又難用也,故復設大青龍湯。然此藥難用,非庸俗得而識也。

曰:溫暑既無方法,治之則將奈何?脈證與傷寒有何分別?曰:溫暑雖殊,亦冬時感受寒邪而不即發,在人身中伏藏,歷過二三時之久。天道大變,寒化為熱。人在氣交之中,亦隨天地而化。觀仲景以即病之傷寒,與溫暑時令為病之名,豈無異哉?治之之方,亦必隨時以用辛涼苦寒矣。安得概用冬時治寒辛溫之方乎?今無其方者,蓋散亡之也。

經既稱變為溫。變為熱,則已改易冬時之寒為溫熱矣,方亦不容不隨時更變也。

夫溫病欲出,值天時和煦,自內達表,脈反見於右關,不浮緊而微數。曰:惡寒否乎?曰:傷寒自冬月風寒而成,外則有惡寒惡風之證。既名為溫,則無此證矣。盍觀之經曰:太陽病,發熱不惡寒而渴者,溫病也。不惡寒,則病非因外來,渴則明其自內達表。

曰:春夏之病,亦有頭痛惡寒脈浮緊者,何也?曰:此作冬時所受之寒,乃冒非時暴寒之氣耳。或溫暑將發,又受暴寒,雖有脈浮之證,未若冬時之甚也。宜辛涼之藥通其內熱而解之,斷不可用桂枝麻黃之劑矣。

曰:溫熱與傷寒,治之不同也,已聞命矣。敢問傷寒之在三陽,則為熱邪;既傳三陰,則為陰證矣,以熱治固其宜也。三陰篇以四逆散涼藥以治四逆,大承氣以治少陰,其故又何耶?嗚呼!此蓋叔和以殘缺之經作全書銓次,將傳經陰證與直中陰經之陰證混同立論,所以遺禍至今而未已也。姑略陳之。

蓋風寒之初中人無常,或入於陰,或入於陽,皆無定體,非但始太陽,終厥陰。或自太陽始,日傳一經,六日至厥陰,邪氣衰,不治而愈者,亦有不罷再傳者,或有間經而傳者,或有傳至二三經而止者,或有始終只在一經者,或有越經而傳者、或有初入太陽,不作鬱熱,便入少陰而成真陰證者,或有直中陰經而成寒證者。緣經無明文,後人有妄治之失。

若夫自三陽傳次三陰之陰證,外雖有厥逆,內則熱邪耳。若不發熱,四肢便厥冷而惡寒者,此則直中陰經之寒證也。若夫太陽受邪,行盡三陽氣分,傳次三陰之血分,則熱入深矣。熱入既深,表雖厥冷,真熱邪也。經曰:亢則害,承乃制,熱極反兼寒化也。若先熱後厥逆者,傳經之陰證也。

經云:厥深熱亦深,厥微熱亦微是也,固宜四逆散、承氣湯,看微甚而治之。如其初病便厥,但寒無熱,此則直中陰經之寒證也,急宜四逆輩以溫之。經云:發熱惡寒,發於陽也;無熱惡寒,發於陰也。尚何疑哉?又有日傳二經為兩感者,傳經未終而斃矣。病有標本,治有逆從,豈可概論之乎?

曰:陰證之不同已聞命矣。嘗讀劉守真書云:傷寒無陰證。人傷於寒則為熱病,熱病乃汗病也。造化汗液,皆陽氣也。遍考《內經靈樞》諸篇,並無寒證陰證,乃雜病也,叔和誤入之耳。

守真,高明之士,亦私淑仲景者,而議論之異者,何耶?曰:雖守真之明達,蓋亦因《傷寒論》以桂枝麻黃通治溫暑之誤,而有是說,故叮嚀云:天道溫熱之時,用桂枝必加冷藥於其中,免致黃生斑出之患。若知此湯自與冬時即病之傷寒設,不為過時之溫暑設,則無此論矣。

觀其晚年悟道,著《病機氣宜保命集》,其中羌活湯辛涼之藥,以治非時傷寒,其妙如神,足可補仲景之遺旨,何其高哉!夫《內經》言傷寒即為熱病而無寒者,語其常也;仲景之論有寒有熱者,言其變也。合常與變,而無遺者也,所謂道並行而不相悖,而反相為用也。此其所以為醫家萬世之準繩標的也歟?客唯而退,遂請著其說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