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中國醫籍考》~ 卷十 (12)
卷十 (12)
1. 本草(二)
無益之書。余特嘉張君愛物之周,用心之勤,能為是大有益之書以暨群生,以圖永久,非若世之市兒販夫,僥倖目前,規規然專以利為也。故喜聞而樂道之。君諱存惠,字魏卿。歲己酉中秋望日,貼溪麻革信之序。
劉祁跋曰:余讀沈明遠寓簡,稱范文正公微時,慷慨語其友曰:「吾讀書學道,要為宰輔,得時行道,可以活天下之命;時不我與,則當讀黃帝書,深究醫家奧旨,是亦可以活人也。」未嘗不三複其言,而大其有濟世志。又讀蘇眉山題東皋於傳後云:「人之至樂,莫若身無病而心無憂。」
我則無是二者。然人之有是者,接於予前,則予安得全其樂乎?故所至當蓄善藥,有求者則與之;而尤喜釀酒以飲客。或曰:「子無病而多蓄藥,不飲而多釀酒,勞己以為人何哉?」予笑曰:「病者得藥,吾為之體輕;飲者得酒,吾為之酣適,豈專以自為也?」亦未嘗不三複其言,而仁其用心。
嗟乎!古之大人君子之量,何其弘也!亦士之生世,惟當以濟人利物為事。達則有達而濟人利物之事,所謂執朝廷大政,進賢退邪,興利除害,以澤天下是也;窮則有窮而濟人利物之事,所謂居閭里間,傳道授學,急難救疾,化一鄉一邑是也。要為有補於世,有益於民者,庶幾乎兼善之義。
顧豈以未得位也,遽泛然忘斯世而棄斯民哉?若夫醫者,為切身一大事,且有及物之功。語曰:「人而無恆,不可以作巫醫。」又曰:「子之所慎:齋、戰、疾。」康子饋藥,子曰:「丘未達,不敢嘗。」余嘗論之:是術也,在吾道中雖名為方伎,非聖人賢者所專精;然舍而不學,則於仁義忠孝有缺。
許世子止不先嚐藥,《春秋》書以弒君。故曰:為人子者,不可不知醫,懼其忽於親之疾也。況乎此身受氣於天地,受形於父母,自幼及老,將以率其本然之性,充其固有之心;如或遇時行道,使萬物皆得其所,措六合於太和中,以畢其為人之事,而一旦有疾,懵不知所以療之,伏枕呻吟,付之庸醫手而生死一聽焉,亦未可以言智也。
故自神農、黃帝、雷公、岐伯以來,名卿才大夫,往往究心於醫。若漢之淳于意、張仲景;晉之葛洪、殷浩;齊之褚澄;梁之陶弘景,皆精焉。唐陸贄斥忠州纂集方書;而蘇沈二公良方,至今傳世。是則吾儕以從正講學余隙,而於此乎搜研,亦不為無用也。
余自幼多病,數與醫者語,故於醫家書頗嘗涉獵。在淮陽時,嘗手節《本草》一帙,辨藥性大綱,以為是書通天地間玉石、草木、禽獸、蟲魚萬物性味,在儒者不可不知;又飲食服餌禁忌,尤不可不察,亦窮理之一事也。後居大梁,得閒閱趙公家《素問》善本,其上有公標註,夤緣一讀,深有所得。
喪亂以來,舊學蕪廢,二書亦失去。嘗謂他日安居講學,論著外當留意攝生。今歲遊平水,會郡人張存惠魏卿,介吾友弋呂唐佐來,言其家重刊《證類本草》已出,及增入宋人寇宗奭《衍義》,完焉新書,求為序引。因為書其後。己酉中秋日,雲中劉祁云。大德丙午歲仲冬望日,平水許宅印。
白話文:
這本書(指本草)並非毫無用處。我特別讚賞張君(張存惠)愛惜萬物的周到,以及用心的勤勉。他能夠編纂出這本對眾生大有益處的書籍,以圖長遠流傳,不像世上那些市井小販,只求眼前的僥倖利益,一心專注於金錢。因此我樂於聽聞並宣揚他的事蹟。張君名諱存惠,字魏卿。在己酉年中秋望日,貼溪麻革信寫下這篇序言。
劉祁的跋語說:我讀到沈明遠(沈括)簡稱為范文正公的微時事蹟,他曾慷慨地對朋友說:「我讀書學習道義,是要成為宰相,在時機來臨時施行道義,可以救活天下百姓的性命。如果時運不濟,就應當鑽研黃帝的醫書,深入研究醫學的奧妙,這樣也可以救人。」我常常反覆思索他的話,並讚賞他有濟世救人的志向。我又讀到蘇眉山(蘇軾)在東皋(陶淵明)的傳記後題寫的文字,說:「人生最大的快樂,莫過於身體沒有疾病,心中沒有憂慮。」
我自身卻沒有這兩種快樂。然而如果有人擁有這些快樂,在我面前,我怎能獨自享受快樂呢?因此我每到一處,都會儲備良藥,有需要的人就給予他們。我尤其喜歡釀酒來招待客人。有人說:「你沒有疾病卻儲備那麼多藥,不喝酒卻釀那麼多酒,勞累自己為他人,是為什麼呢?」我笑著說:「病人得到藥,我為他感到身體輕鬆;飲酒的人得到酒,我為他感到酣暢快樂。難道只是為了我自己嗎?」我也常常反覆思索他的話,並讚賞他仁愛的心腸。
唉!古時候偉大君子的氣度,是多麼的宏大啊!士人活在世上,應當以濟世救人、造福萬物為己任。顯達時,有顯達時濟世救人、造福萬物的事可做,也就是在朝廷擔任要職,進用賢能、斥退奸邪,興利除弊,以恩澤天下。窮困時,也有窮困時濟世救人、造福萬物的事可做,也就是在鄉里之間,傳授道理、教導學問,救助急難、治療疾病,教化一方百姓。總之要對世人有幫助,對人民有益處,這樣才能達到兼善天下的目標。
怎麼能因為還沒有得到官位,就輕率地忘記世事、拋棄人民呢?至於醫學,是與人切身相關的一件大事,而且有造福人群的功效。俗話說:「沒有恆心的人,不可以當巫醫。」又說:「孔子對待齋戒、戰爭、疾病這三件事非常謹慎。康子送藥給他,孔子說:『我還不了解藥性,不敢嚐試。』」我曾經探討過這個道理,醫術雖然在我們儒家的道義中,被歸類為方技,並非聖賢所專精,但是如果捨棄而不學習,那麼在仁義忠孝方面就會有所欠缺。
許世子不先嚐藥,春秋記載這件事是為了說明他弒君。所以說,身為人子,不能不懂得醫學,要提防他忽略了雙親的疾病。何況我們這個身體,稟受天地之氣而生,從父母那裡得到形體,從幼年到老年,應當順應我們本有的天性,充實我們固有的良知。如果能夠遇到時機施行道義,使萬物都能各得其所,讓整個世界處於和諧之中,以完成我們身為人的責任。然而一旦生病,卻懵然不知如何治療,只能臥床呻吟,將性命交給庸醫,任由他們處置,這也無法稱得上是有智慧啊。因此,從神農、黃帝、雷公、岐伯以來,很多有名的官員和有才能的士大夫,常常潛心研究醫學。像漢朝的淳于意、張仲景,晉朝的葛洪、殷浩,齊朝的褚澄,梁朝的陶弘景,都精通醫術。唐朝的陸贄貶官到忠州時,編纂了方書;而蘇軾和沈括兩公的良方,至今仍流傳於世。這說明我們這些人在學習儒家經典之餘,可以利用空閒時間來研究醫學,也並非毫無用處。
我從小就體弱多病,多次與醫生交談,因此對醫家的書籍略有涉獵。在淮陽時,我曾經親手節錄一本《本草》,辨別藥性的綱要,認為這本書貫通了天地間的玉石、草木、禽獸、蟲魚等萬物的性味,是讀書人不能不知道的。此外,飲食服藥的禁忌,尤其不能不仔細考察,這也是探究事理的一種方式。後來我住在汴梁(大梁),有幸讀到趙公家保存完好的《素問》,書上有趙公的標註,我仔細閱讀,獲益良多。
喪亂以來,舊學荒廢,這兩本書也遺失了。我曾經說過,將來如果能安頓下來,講學論道之餘,應當留意養生。今年我遊歷平水,恰巧遇到郡人張存惠魏卿,他透過我的朋友弋呂唐佐來介紹,說他家重新刊刻了《證類本草》,而且增入了宋人寇宗奭的《衍義》,成為一部完善的新書,希望我為此書作序。因此我寫下這篇跋語。己酉年中秋日,雲中劉祁寫於此。大德丙午年仲冬望日,平水許宅印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