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中國醫籍考》~ 卷二十七 (9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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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二十七 (9)

1. 方論(五)

自序曰:條辨,非余昉也,有前余者矣。一翻原本之銓次而綜理之,則始乎方有執;再踵有執之綜理而發明之,則繼以喻嘉言。余之名條辨者,一仍前人之所仍,竊以之之謂也;而余之名後條辨者,不仍前人之所仍,未嘗竊以之之謂也。其竊以之者,以為彼既條其所條,

辨其所辨,則余可條其所條,辨其所辨,條之辨之,而不為僭。其未嘗竊以之者,以為余自條余所條,辨余所辨,非條彼之條,辨彼之辨,條之辨之,而不為剽。非僭非剽,而謂余之所條即仲景之條,余之所辨即仲景之辨,其誰欺?非僭非剽,而並非欺,而余仍復條其所條,

辨其所辨者,則以仲景嘗許我以條其所條,許我以辨其所辨也。其許我以條其所條,辨其所辨者何?蓋仲景固有言矣,曰:「若能尋余所集,思過半矣。」集之為言,非論中之神明機奧也,神明機奧自著在「思」字上。其所集,即論中之篇章次弟也。篇章已經仲景次弟,而復有待於尋者,

何也?篇章中有變化,則次弟處有揲移。故彼此參差,前後錯亂,使世之專門傷寒者,欲於我一成之跡處分門,無門可分;欲於我已然之軌處類證,無證可類。空空一個六經,而同條共貫;斷章處翻有氣脈可聯,隔部中無不神理可接。其間迴旋映帶之奇,宛轉相生之妙,俱在所集中,

俱在所集外。篇章固非死篇章,則次弟自非呆次弟。若能於此尋之,則不特得其粗,如璣璇圖之可以縱橫往返,成條成理;乃奇寓諸庸,微藏之顯。凡春秋之比事屬詞而斷例,大易之抽爻配卦而定占,與夫韜鈐家之出奇握勝,示人以陰陽闔押之路,奇遁中之避凶趨旺,啟人以生傷景杜之門,

皆出諸此。以此悟仲景之傷寒論,非仲景傷寒內分出一部拘牽文義之書,要人去尋章摘句;乃仲景雜病內合成一部環應無方之書,要人去溫故知新也。余是以得條其所條,而妄謂仲景許我以所條;辨其所辨,而妄謂仲景許我以所辨。至於微言絕而或未絕,大義乖而或不乖,

是非於謬於古人,而或不謬於古人,則余於仲景之論,別有辨在;而於叔和之例,別有貶在。此又苦於一人心量之窮,眼量之短,僅以省字法讀古人書。蓋從仲景之「論」字「辨」字上,讀而得之於心,筆之於手,以求免夫道聽塗說者之自棄云爾。曠觀天下,其心量眼量相倍蓰千百億萬於餘一人者,

夫復何限!以天下無盡藏之慧智,宣發仲景無盡藏之蘊妙,何妨人人胸中各出一部傷寒論?妙義既生,陳言自去。自此而有知我者,安知不余心所大咈?有罪我者,安知不余心所大喜?余又何必敝敝焉珠玉其言於前,與敝敝焉糠秕其言於後,預為天下無盡藏之心量上著以一物,

更為天下無盡藏之眼量上容以一屑也?

時康熙九年庚戌桂秋,新安程應旄識於吳門之遐暢齋。

白話文:

方論(五)

我寫這篇序言要說明,我所整理的這些條文辨析,並非我首創。其實早在我之前,就已經有人做過類似的事情了。我只是將前人的版本重新整理歸納,從方有執開始,他整理了前人的著作,然後喻嘉言又在他的基礎上加以闡發。我之所以也用「條辨」來命名,是沿用了前人的做法,並且認為這樣做是合理的。而我這本叫做「後條辨」的書,並不是單純沿襲前人,沒有認為自己只是照搬前人的東西。

那些認為可以沿襲前人的人,他們認為既然前人已經整理了條文,辨析了內容,那麼我也可以做同樣的事情,這樣做並不算僭越。而我不認為是沿襲前人的人,他們認為我是自己整理自己的觀點,辨析自己的理解,不是照搬前人的條文辨析,這樣做並不算抄襲。既不僭越也不抄襲,而說我整理的條文就是張仲景的條文,我辨析的內容就是張仲景的辨析,這不是騙人嗎?既然既不僭越也不抄襲,更不是欺騙,那我為什麼還要重複整理、辨析呢?

原因在於,張仲景曾允許我們可以整理他的條文,允許我們可以辨析他的內容。張仲景為何允許我們這樣做呢?因為他曾經說過:「如果能研究我所彙編的內容,就能理解一半了。」這裡所說的「彙編」,並非指的是書中那些深奧的道理,那些精髓要義都蘊含在「思」這個字上。他所彙編的,指的是書中的篇章次序。篇章的次序雖然已經由張仲景排列好了,但為什麼還需要我們去研究呢?

因為篇章中存在變化,次序可能會發生調整,所以會出現彼此參差、前後錯亂的現象,導致那些專門研究傷寒論的人,想要依照書中既成的條文去分類,卻無從下手;想要依照書中已有的脈絡去歸納病證,卻找不到可以對應的證型。空有一個六經的框架,各個條文之間卻能互相貫通,斷章的文字之間反而有氣脈相連,看似不相關的部分其實有深層的道理可以連接。這些迴旋映照、宛轉相生的奧妙,都包含在張仲景所彙編的內容中,又超越了這些內容。篇章並不是死板的篇章,次序自然也不是僵化的次序。如果能在此處下功夫研究,不僅能了解其大概,更能像理解星象圖一樣,可以縱橫往返,條理清晰。這就好比將奇異蘊藏於平凡之中,將隱微顯現於世人面前。就像《春秋》那樣,根據史實斷定事件,就像《易經》那樣,通過抽取爻象、配合卦象來占卜吉凶,又像兵法家那樣,出奇制勝,讓人明白陰陽開闔的道理。也像奇門遁甲一樣,教人趨吉避凶,開啟生門、傷門、景門、杜門。

這些都是由此而來。以此來理解張仲景的《傷寒論》,就會明白這本書並不是一本拘泥於文字的書籍,要人去尋章摘句,而是張仲景在雜病之中總結而成的一部能夠靈活應用的著作,要人溫習舊知,獲得新的領悟。所以我才敢整理我所理解的條文,並且妄自認為張仲景允許我這樣做。我才敢辨析我所理解的內容,並且妄自認為張仲景允許我這樣做。至於那些細微的言辭,可能已經失傳,大的要義,可能會有偏差。

我對於前人的觀點,可能會有所不同,不一定和前人一致,但我對張仲景的理解是正確的。我對於王叔和的觀點,也可能會有批判,這都是因為我個人的心胸和眼界有限,我只是用簡省的方法來讀古人的書。我從張仲景的「論」字和「辨」字上用心體會,並將心得記錄下來,以避免那些道聽途說、人云亦云的錯誤。放眼天下,那些心胸和眼界比我大千百億萬倍的人,數也數不清。用天下無窮的智慧,來發揚張仲景無窮的精妙,每個人胸中都可以有一部自己的《傷寒論》。當新的理解產生時,陳舊的說法自然就會被拋棄。從此以後,如果有人了解我,也許會覺得我說的太過了;如果有人責備我,也許我會因此感到高興。我又何必自作聰明地在前面賣弄自己的見解,又在後面貶低自己的觀點,預先在天下無窮的心胸和眼界上,加上一塊東西,更在天下無窮的眼界中,容下一點塵埃呢?

時值康熙九年庚戌桂秋,新安程應旄於吳門之遐暢齋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