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軒岐救正論》~ 卷之一 (9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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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之一 (9)

1. 駁諸家癆瘵治法之謬

百病惟癆瘵為最重。邇來患者既多,治者愈舛。若朱丹溪以苦寒補陰,戕伐生命,百載而下,屢有非之者,固無庸喙矣。至乎葛可久之《十藥神書》、王宇泰之《證治準繩》,無論賢愚皆稱為善,余獨以為非也。夫病者既誤投劍戟叢中,而醫者復操刀挾矢而躡其後,安望其有復甦之理乎?

蓋瘵乃虛怯之謂,亦猶年荒歲歉而又缺壞不完之意也。嬰疾到此,黃泉日近,何啻膏肓之篤,可不凜然寒心哉!夫病有輕重深淺之不同也:始曰弱,繼曰虛、曰衰、曰損、曰瘵。但瘵甚於損,損甚於衰,衰甚於虛,虛甚於弱。初起因循不治,而弱必至於虛,虛必至於衰,衰必至於損,損必至於瘵。至瘵,則已入死法,而又不即死者也。

然病又有經絡臟腑之不同也:臟深於腑,腑深於經,經深於絡。其初起也,則必由絡入經,由經入腑,由腑入臟。至入臟,則生機已絕,殗殢待盡矣。雖然臟有五而腎為要,腎有兩而左為重。蓋左腎為元陽之母,為真陰之主,為天乙之宗,為生化之源。儲精握血,造命生身,此處一傷,根本傾搖矣。而吾又詳究其致病之因,與夫諸家治法之謬也。

經云:「五臟者,主藏精者也,不可傷。傷則失守而陰虛,陰虛則無氣,無氣則死。」又曰:「腎屬水,受五臟六腑之精而藏之。」又曰:「主蟄,封藏之本,腎之處也。」故凡男子色欲過度,施泄無禁;而或先天稟薄,胎瘞虛瘦,精血未滿,早被斫喪;或沉湎醉鄉,毒潰骨髓。蓋由腎屬陰而主水,水即精也。水竭火盛,勢必然也。火盛爍金,金水不能相生,虛陽失制,發而為燎原假熱之火。此火為壯火,為邪火,為龍雷之火,為無根之火,而非君火。凡火可得以苦寒、沉陰黃柏知母之屬而直折之也。

其發熱也,或倏忽往來,時作時止;或晝見夜伏,夜見晝止,不時而動;或唾痰咯血,喘嗽不休;或喉癢燥渴;或失汗遺精;或二便不調;或飲食少進;或肌肉日脫。總緣精枯水涸,因致見症,令人疑惑難以名狀,是皆陰不足以制陽,病在陰中之水也。

王太僕曰:「寒之不寒,責其無水。」又曰:「壯水之主,以制陽光。」立齋先生曰:「無水者,宜用六味地黃丸,填補真陰。」張景岳亦用純甘至靜之劑。二賢無失化源之治,灼有千古獨識。然真陰損竭,而非熟地膏膩、石棗溫潤,滋補空虛,何以復生精血乎?經曰:「精不足者補之以味。」是也。

抑陰既虧矣,真陽無附,脾失資生。故用甘平之山藥、茯苓,扶益胃氣。枸杞、阿膠、巴戟、甘草,皆壯水之品,或可臣佐。但非侑以人參,則無陽而陰無以生也。丹皮固骨蒸所需,澤瀉為利水而設,性主補瀉兼行,亦須斟酌採擇。水旺則骨蒸自除,何必行血之丹皮?金盛而上源既裕,寧資通淋之澤瀉?又未有陰虛而脾胃能獨實者也。天麥二冬,雖云療嗽,獨其冷滑瀉陽,不宜輕用。玄參、地骨,固優退熱,亦屬甘寒犯胃,是所必忌。桑白乃瀉肺火之有餘,獨不思火既有餘,水便不足,而可重瀉其表乎?若生地、藕汁、童便、人乳,此亦寒滑妨脾,在治實火得矣。

白話文:

各種疾病中,癆瘵是最嚴重的。近來病人越來越多,但治療方法卻越來越荒謬。像是朱丹溪用苦寒的藥物來補陰,這根本是在傷害生命,後世已經有很多人批評過他,這點就不用多說了。至於葛可久的《十藥神書》、王宇泰的《證治準繩》,不管是有知識的人還是沒知識的人都稱讚它們好,但我認為它們是錯的。病人已經誤入了像刀劍叢林一樣的境地,而醫生卻又拿著刀箭在後面追趕,這樣怎麼可能指望病人康復呢?

癆瘵這種病,是虛弱空虛造成的,就像年成不好又缺糧一樣。得了這種病,離死亡也就不遠了,情況比病入膏肓還嚴重,難道不該感到害怕嗎?病有輕重深淺的不同,剛開始是「弱」,接著是「虛」,再來是「衰」,然後是「損」,最後才是「癆」。但「癆」比「損」嚴重,「損」比「衰」嚴重,「衰」比「虛」嚴重,「虛」比「弱」嚴重。一開始不治療,就會從「弱」變成「虛」,「虛」變成「衰」,「衰」變成「損」,「損」變成「癆」。到了「癆」的程度,就已經接近死亡了。如果還沒馬上死,也只是苟延殘喘而已。

而且,病還有在經絡、臟腑的不同。臟比腑深,腑比經深,經比絡深。一開始,病一定是由絡進入經,由經進入腑,由腑進入臟。到了臟的程度,那生機就已經斷絕,只等著死亡了。雖然臟有五個,但腎最重要;腎有兩個,左腎更重要。因為左腎是元陽的母親,是真陰的主宰,是天地陰陽的根本,是生命能量的來源。它儲藏精血,創造生命,如果這裡受傷,那根本就動搖了。

我仔細研究了導致這種病的原因,以及各家治療方法的錯誤之處。經典上說:「五臟是儲藏精氣的地方,不能傷害。傷害了就會失去防守能力而導致陰虛,陰虛就會沒有氣,沒有氣就會死。」又說:「腎屬水,接受五臟六腑的精華而儲藏它。」還說:「腎主蟄伏,是封藏的根本。」所以,凡是男人縱慾過度,性生活沒有節制,或是先天體質不好,胎裡帶來的虛弱,精血還沒充足就受到損傷;或是沉迷酒色,毒害骨髓,這都是因為腎屬陰而主水,水就是精。水枯竭,火就旺盛,這是必然的。火旺就會燒灼金,金水就無法互相滋生,虛陽失去控制,就會爆發出像燎原大火一樣的虛火。這種火是壯火,是邪火,是龍雷之火,是沒有根的火,不是正常的君火。一般火可以用苦寒的藥物,像是黃柏、知母之類來直接撲滅它。但這種火,發作起來可能時有時無,或白天有晚上沒有,或晚上有白天沒有,不定時發作。還可能出現咳痰帶血、咳嗽不停、喉嚨癢、口渴、盜汗、遺精、大小便失調、食慾不振、肌肉消瘦等等症狀,總之是因為精枯水竭而導致的,讓人疑惑難以描述。這些都是陰不足以制約陽氣,病在陰中的水。

王太僕說:「寒冷的病不寒,是因為沒有水。」又說:「要壯大水的力量,才能制約陽氣。」李東垣說:「沒有水的人應該用六味地黃丸來填補真陰。」張景岳也用純甘味、平和的藥物來滋養陰液。這兩位賢人沒有失去治療的根本,確實有千古獨到的見解。然而,真陰已經耗竭,如果不用熟地等滋膩的藥物,石棗等溫潤的藥物,來滋補空虛,又怎麼能再生精血呢?經典上說:「精不足就要補益。」就是要用有味道的藥物。

陰已經虧損了,真陽沒有依附的地方,脾也失去了滋養的功能,所以要用甘平的山藥、茯苓來扶助胃氣。枸杞、阿膠、巴戟、甘草,都是壯水的藥物,可以做為輔助,但如果沒有人參來補陽,陰也無法產生。丹皮對於骨蒸是必要的,澤瀉是為了利水而設的,它有補瀉雙重作用,也要仔細斟酌選擇。水足夠了,骨蒸自然會消失,又何必用丹皮來活血呢?金氣旺盛,上游已經充足,又何必用澤瀉來利尿呢?而且,沒有陰虛而脾胃還能單獨強壯的。天冬、麥冬雖然說可以治療咳嗽,但它們性寒滑利,會傷害陽氣,不宜輕易使用。玄參、地骨皮雖然退熱效果好,但也屬於甘寒的藥物,會傷胃,必須避免使用。桑白皮是用來瀉肺火的,但沒想到火既然有餘,水就不足了,怎麼可以再瀉它的表呢?至於生地、藕汁、童便、人乳,也都是寒涼滑利的,會妨礙脾胃,用在治療實火還可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