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德宣

《溫病正宗》~ 下篇·正宗輯要 (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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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篇·正宗輯要 (2)

1. 二、《難經》

(一)傷寒有五:有中風、有傷寒、有濕溫、有熱病、有溫病,其所苦各不同。(《五十八難》)

丁錦曰:傷寒有五者,指五病俱統於傷寒一門,而分其所苦之不同也。風為陽邪,寒為陰邪,故先列中風,次列傷寒。寒者,皆冬月之正病也。濕溫發於濕土之令居多,熱病發於盛夏,溫病即仲景《傷寒經》中春溫病也。乃見前之五邪從本原來,非比之傷寒熱病,故各立其法也。注家以疫症指此溫病,非也。

(二)溫病之脈,行在諸經,不知何經之動也。(《五十八難》)

柳寶詒曰:溫病邪伏少陰,隨氣而動,流行於諸經,或乘經氣之虛而發,或挾新感之邪氣而發。其發也或由三陽而出,或由肺胃;最重者,熱不外出,而內陷於手足厥陰;或腎氣虛不能托邪,而燔結於少陰。是溫邪之動,路徑多歧,隨處可發,初不能指定發於何經,即不能刻定見何脈象也。

(三)熱病之脈,陰陽俱浮,浮之而滑,沉之散澀。(《五十八難》)

丁德用曰:陰陽俱浮者,謂尺寸俱浮也;浮之而滑者,輕手按之而滑,是心傷熱脈也;沉之散澀者,沉手按之而散澀,是津液虛少也。

(四)濕溫之脈,陽濡而弱,陰小而急。(《五十八難》)

丁德用曰:肌肉之上,陽脈所行,濡弱者,是濕氣所勝火也;肌肉之下,陰脈所行,小急者,是土濕之不勝木,故見小急。所以言陽濡而弱,陰小而急也。

2. 三、《傷寒論》

(一)《陰陽大論》云:春氣溫和,夏氣暑熱,秋氣清涼,冬氣冰冽,此則四時正氣之序也。(《傷寒例》)

成無己曰:春夏為陽,春溫夏熱者,陽之動始於溫,盛於暑故也;秋冬為陰,秋涼而冬寒者,以陰之動始於涼,盛於寒故也。

(二)冬時嚴寒,萬類深藏,君子固密,則不傷於寒。觸冒之者,乃名傷寒耳。(《傷寒例》)

成無己曰:冬三月純陰用事,陽乃伏藏,水冰地坼,寒氣嚴凝,當是之時,善攝生者,出處固密,去寒就溫,則不傷於寒。其涉寒冷,觸冒霜雪為病者,謂之傷寒也。

(三)其傷於四時之氣,皆能為病。(《傷寒例》)

成無己曰:春風、夏暑、秋濕、冬寒,謂之四時之氣。

陸九芝曰:仲景原文,首著「四時之氣」四字,則《傷寒論》之不獨言冬月傷寒,而並春夏秋三時之溫熱濕燥論之,豈不顯然,乃必曰仲景獨知有寒者何哉?仲景本知有溫熱。既謂仲景但論寒,反謂叔和將溫熱攙入論中,以為仲景之論亂於叔和,真不知其是何肺腑。他人不足責,黃坤載自稱古今無雙,則更可笑矣。

(四)以傷寒為毒者,以其最成殺厲之氣也。(《傷寒例》)

成無己曰:熱為陽,陽主生;寒為陰,陰主殺。陰寒為病,最為肅殺毒厲之氣。

王樸莊曰:寒本正氣,而有殺厲之毒,不特使人病於冬,且能使人病於春夏,故治之不可不急也。

劉仲邁曰:毒之為言害也。《博雅》一曰惡也。《周禮·天官》:醫師掌醫之政令,聚毒藥以供醫事。論云以傷寒為毒者,喻為害之意云爾。又《易·師卦》以此毒天下而民從之,與《老子》「亭之、毒之」之毒,在《易》義當訓治,在《老子》則為「優育」之意。後賢有以本論毒字為語病者,真所見未廣耳。

(五)中而即病者,名曰傷寒。(《傷寒例》)

王樸莊曰:此桂枝麻黃二湯證也。

(六)不即病者,寒毒藏於肌膚,至春變為溫病,至夏變為暑病。暑病者,熱極重於溫也。(《傷寒例》)

王樸莊曰:龐安常云:嚴寒時,奔走荷重勞力之人,皆辛苦之徒也,當陽氣閉藏,反擾動之,令郁發腠理,津液強漬,為寒所搏,腠理反密,寒毒與營衛相渾,則病成矣。其不即時成病者,寒毒藏肌膚間,至春夏陽氣發生,與毒相搏,因春溫氣而變者名溫病,因夏暑而變者名熱病,因暑濕而變者名濕溫。以病本由冬時中寒,故通謂之傷寒焉。

陸九芝曰:龐說如此,足以為《難經》傷寒共有五種之證。

(七)是以辛苦之人,春夏多溫熱病者,皆由冬時觸寒所致,非時行之氣也。(《傷寒例》)

陸九芝曰:此言溫病熱病皆非疫病,而皆由觸寒所致,故皆名傷寒。讀此兩語,則仲景明明告人以溫熱之病,即在《傷寒論》中矣。後人既不知此本仲景語,而又疑叔和自為此語,轉若仲景所未道,因而削之。又因而駁之。若彼一見《外臺秘要》,(按《外臺秘要》諸論傷寒篇,以《陰陽大論》、王叔和、華佗、陳廩丘、範汪論、小品論、千金論、經心錄論為八家。《陰陽大論》語,即《傷寒例》中文。

又《病源》、《千金》,所引《傷寒例》文,俱稱經言,則《傷寒例》在隋唐時,本作仲景原文)亦當啞然自笑矣。

王秉衡曰:傷寒,外感之總名也;《傷寒論》,統論外感之書也。

王永嘉曰:《難經》云傷寒有五,則五種外感,昔人皆謂之傷寒矣。《傷寒論》有治風、治溫、治暍、治濕諸法。則非專論一傷寒矣。

王孟英曰:吳鞠通謂宋元以來,不明仲景一書專為傷寒而設。吳氏直未讀《傷寒論》也。注《傷寒》者無慮數十家,皆以為專論傷寒之書,故恆覺支離附會。考論中風、寒、溫、暍、濕五氣為病,古人皆曰傷寒,故《難經》云傷寒有五,而仲聖以《傷寒》名其書也。此等大綱不清,豈可率爾著書?

楊照藜曰:注《傷寒》者無慮數十家,皆以為專論傷寒之書,故恆支離附會不適於用。惟《重慶堂隨筆》指出為統論外感之書,覺《傷寒論》之全體俱現,此與堯封之見相同者。

(八)凡時行者,春時應暖而反大寒;夏時應熱而反大涼;秋時應涼而反大熱;冬時應寒而反大溫。此非其時而有其氣。是以一歲之中,長幼之病多相似者,此則時行之氣也。(《傷寒例》)

張路玉曰:傷寒是感天時肅殺之氣,以寒犯寒,必先寒水。時行是感濕土鬱蒸之氣,以濕犯濕,必先濕土。陽明為營衛之原,始病則營衛俱病,經絡無分,三焦相溷,內外不通,所以其病即發而暴,非比傷寒以次傳經而入也。蓋地為汙穢濁惡之總歸,平時無所不受,適當天時不正之極,則平時所受濁惡之氣,亦必乘時迅發。

或冬時過暖,肅殺之令不行,至春反大寒冷;或盛夏濕熱汙穢之氣交蒸,忽然熱極生風,而人汗孔閉拒,毒邪不得發泄而為病。病則老幼無分,此即時行之氣也。

王樸莊曰:四時失其正氣,必即時發病,而長幼多相似,故曰時行。

陸九芝曰:此言疫病,不獨溫病、熱病。至首言應溫而反大寒,則有寒疫在內,仲景亦何嘗不知疫乎?

(九)其冬有非節之暖者,名曰冬溫。冬溫之毒,與傷寒大異。(《傷寒例》)

張路玉曰:冬溫者,時當大寒,而反大溫,東風時至,則肌腠疏豁,忽然大寒,而衣袂單薄,寒鬱其邪,其病即發者為冬溫。以其所感非時溫氣,故言與傷寒大異。若不即發,藏於皮膚,則入傷血脈,至春發為溫病;藏於經絡,則入傷骨髓,至夏發為熱病矣。

(十)從立春節後,其中無暴大寒,又不冰雪,而有人壯熱為病者,此屬春時陽氣,發於冬時伏寒,變為溫病。(《傷寒例》)

成無己曰:此為溫病也。《內經》云:冬傷於寒,春必病溫。

(十一)是以春傷於風,夏必飧泄;夏傷於暑,秋必痎瘧;秋傷於濕,冬必咳嗽;冬傷於寒,春必病溫。此必然之道,可不審明之?(《傷寒例》)

王樸莊曰:此引《素問》以明四時正氣皆能留連致病,而語意專為春溫發也。風即春令生升之氣。飧泄,溏糞也。痎,二日一發瘧,岐伯謂由人汗空疏,腠理開,因得秋氣,邪內薄於五臟,橫連膜原,故蓄作有時,而間日一發。濕即初秋涼氣,時有微雨,日凡數陣,諺云遠秋十日,作秋天者是也。

蓋風、暑、濕、寒,原為正氣,故當時有不即病者。其夏之飧泄,升極必降也;秋之痎瘧,散極必蓄也;冬之咳嗽,降極必升也;春之溫病,蓄極必散也。故曰必然之道也。

(十二)若脈陰陽俱盛,重感於寒者,變成溫瘧。(《傷寒例》)

成無己曰:脈陰陽俱盛者,傷寒之脈也。《難經》云:傷寒之脈,陰陽俱盛而緊澀。經云:脈盛身寒,得之傷寒。則為前病。熱未已,再感於寒,寒熱相搏,變為溫瘧。

王三陽曰:陰陽俱盛者,傷寒脈也。十三日以上,寒已傳裡,變為熱病矣,脈當沉數,今復見傷寒脈,豈非重感於外寒乎?寒熱相搏,故曰變為溫瘧。

(十三)陽脈浮滑,陰脈濡弱者,更遇於風,變為風溫。(《傷寒例》)

成無己曰:此前熱未歇,又感於風者也。《難經》云:中風之脈,陽浮而滑,陰濡而弱。風來乘熱,故變風溫。

(十四)陽脈洪數,陰脈實大者,更遇溫熱,變為溫毒,溫毒為病最重也。(《傷寒例》)

成無己曰:此前熱未已,又感溫熱者也。陽主表,陰主裡,洪數實大皆熱也。兩熱相合變為溫毒。以其表裡俱熱,故為病最重。

王樸莊曰:此溫毒與《金匱》陽毒陰毒同。洪數者,氣之熱;實大者,血之熱。溫熱之氣挾毒戾而入陽明變為溫毒,凡一切斑疹皆其類也。毒之陷伏者即不治,故云為病最重也。

(十五)陽脈濡弱,陰脈弦緊者,更遇溫氣,變為溫疫。(《傷寒例》)

王樸莊曰:溫疫,即濕溫。(按濕溫,即濕溫時疫,非《難經》所謂傷寒有五之濕溫也)時行之氣,不外寒、熱、燥、濕四者。寒變溫瘧,熱變溫毒,燥變風溫,濕變溫疫,故《總病論》敘四種溫病,直以溫疫為濕溫。濡弱者,天氣之濕客於上,故陽脈見之;弦緊者,地氣之濕客於下,故陰脈見之。

溫氣者,春夏間先時太過之熱,蒸動地濕之氣,傷寒病後受之,蘊而成身熱多汗不解之證。此氣易於傳染,能使長幼受多相似,故名為疫。言溫疫者,以別於寒疫也。寒疫必兼寒濕,溫疫必兼濕熱,此其大略也。

(十六)太陽病,發熱而渴,不惡寒者,為溫病。(《辨太陽病脈證並治》)

成無己曰:發熱而渴,不惡寒者,陽明也。此太陽受邪,知為溫病,非傷寒也。積溫成熱,所以發熱而渴,不惡寒也。

龐安常曰:溫與熱有輕重之分,故仲景云:若遇溫氣,則為溫病;更遇溫熱,則為溫毒。熱比溫為尤重也。若但冬傷於寒,至春而發,不感異氣,名曰溫病,此病之稍輕者也;溫病未已,更遇溫氣,變為溫病,亦可名曰溫病,此病之稍重者也。傷寒例以再遇溫氣名曰溫疫。又有不因冬月傷寒,至春為溫病者,此特感春溫之氣,可名曰春溫。

如冬之傷寒,秋之傷濕,夏之傷暑相同也。以此觀之,是春之病溫有三種:有冬傷於寒,至春發為溫病者;有溫病未已,更遇溫氣而為溫病,與重感溫氣相雜而為溫病者;有不因冬傷於寒,不因更遇溫氣,只於春時感春溫之氣而病者。若此三者,皆可名為溫病,不必各立名色,只要知其病源之所以不同也。

張云岐曰:傷寒汗下不愈而過經,其證尚在而不除者,亦溫病也。經云:溫病之脈,行在諸經,不知何經之動,隨其經之所在而取之。如太陽病汗下後過經不愈,診得尺寸俱浮者,太陽溫病也;如身熱目疼,汗下後過經不愈,診得尺寸俱長者,陽明溫病也;如胸脅痛,汗下後過經不愈,診得尺寸俱弦者,少陽溫病也;如腹滿嗌乾,過經不愈,診得尺寸俱沉細者,太陰溫病也;如口燥舌乾而渴,過經不愈,診得尺寸俱沉者,少陰溫病也;如煩滿囊縮,過經不愈,診得尺寸俱微緩者,厥陰溫病也。隨其經取之,隨其症治之。

如發斑,乃溫毒也。

柯韻伯曰:溫病內外皆熱,所以別於中風、傷寒之惡寒發熱也。此條不是發明《內經》「冬傷於寒,春必病溫」之義,乃概言太陽溫病之症如此,若以春溫釋之,失仲景之旨矣。夫太陽一經,四時俱能受病,不必於冬;人之溫病,不必因於傷寒;且四時俱能病溫,不必於春。推而廣之,則六經俱有溫病,非獨太陽一經也。

(十七)若發汗已,身灼熱者,名風溫。風溫為病,脈陰陽俱浮,自汗出,身重,多眠睡,鼻息必鼾,語言難出。若被下者,小便不利,直視失溲;若被火者,微發黃色,劇則如驚癇,時瘛瘲;若火熏之,一逆尚引日,再逆促命期。(《辨太陽病脈證並治》)

黃寶臣曰:發熱惡寒者,太陽證也;發熱而渴,不惡寒者,陽明證也。今太陽病始得之,不俟寒邪變熱,即現陽明之發熱而渴不惡寒者,知非太陽傷寒,乃太陽溫病也。《內經》云冬不藏精之人,春必病溫;又云冬傷於寒,春必病溫。原內陰已虧,外陽被郁,伏邪醞釀,早從熱化,至春一遇外邪,熱從內應,故證現發熱而渴不惡寒也。宜用寒涼之品於太陽表藥中,微似汗以和之。

若用辛溫之劑,以大發其汗,內蘊之熱,得辛溫而益盛。故發汗已,不但身不涼靜,而反灼熱,則輕病變重,而成風溫矣。蓋風溫之為病,脈陰尺陽寸俱浮,自汗出,猶為太陽中風之本象;至於身重、多眠睡,則標本合熱,而顯出少陰之危象也。腎熱上壅於肺,而鼻息必鼾;腎熱上凌於心,而語言難出。

熱甚則臟腑之津液必傷。若被誤下,則水泉竭,而小便不利,甚至少陰之氣將絕,不能榮太陽之脈而直視,不能約膀胱之氣而失溲。若被火灸燒針,是以火益火,微則熱鬱蒸土而發黃色;劇則熱亢攻心而如驚癇,熱甚生風而時瘛瘲,黃色漸深,中帶黑色,若火熏之狀。夫被下已為一逆矣,被火是再逆也。

一逆尚可延引時日,再逆則促其命期矣,醫者可不慎哉?

王孟英曰:彼冬溫、春溫之先犯手太陰者,皆曰風溫,乃吸受之風溫也;此伏邪內發,誤汗致逆者,亦曰風溫,乃內動之虛風也。然風溫在肺,只宜清解,若誤以辛熱之藥汗之,亦有自汗多眠,鼻鼾難語之變。余治梁宜人一案可質也。案見《王氏醫案續篇》。

陸九芝曰:按當時之所謂誤下者,乃巴豆小丸子,故陰愈傷,以巴豆亦溫熱藥也。

(十八)太陽中熱者,暍是也,其人汗出惡寒,身熱而渴也。(《金匱》以白虎加人參湯主之)(《辨太陽病脈證並治》)

周禹載曰:冬月寒能傷人,則名中寒;夏月熱亦能傷人,則名中熱。此是外表之熱,故曰中,與伏寒發為熱病之熱不同。而同用白虎者,則以所傷在氣,則所主在金,所病在熱,金病則母子俱病,故與伏氣之在少陰,發出而由陽明者無異,要皆並主一湯。不因冬月之伏與夏月之中為二義也。

亦不因伏氣之渴與今病之渴為稍異也。方主人參白虎者,石膏功專清肺,退金中之火,是用為君;知母亦能就肺中瀉火滋水之源。人參生津液,益所傷之氣而為臣;甘草、粳米補土以滋金,為佐也。

沈堯封曰:此是熱病證據。《素問》在天為熱,在地為火。熱者,火之氣也。故熱為五氣之一,而熱病即傷寒有五之一。《傷寒論》以《難經》熱字恐與下文溫字相混,故特指出曰暍是也。感烈日之氣而病,即《素問》寒、暑、燥、濕、風之暑病。或曰暍是陽邪,暑是陰邪,土潤溽暑,熱兼濕言也,似與暍有異。

曰寒往則暑來,與寒對待,非專言熱而何?古人稱暑、暍、熱,一也。若濕熱並至之病,《難經》名曰濕溫,不名暑。迨至隋唐後,皆指濕熱為暑,於是真暑之名失,而暍之名更不知為何病矣。

王孟英曰:仲聖以夏月外感熱病名曰暍者,別於伏氣之熱病而言也。《說文》云:暍,傷暑也。《漢書·武帝紀》云:夏大旱,民多暍死。故暑也,熱也,暍也,皆夏令一氣之名也。《北齊書·後主紀》:六月遊南苑,從官暍死者六十人。《千金須知》云:熱死曰暍。是唐時尚知暑、暍之為熱也。

《內經》云:在天為熱,在地為火,其性為暑。又云:歲火太過,炎暑流行。蓋暑為日氣,其字從日,曰炎暑,曰酷暑,皆指烈日之氣而言也。夏至後有小暑、大暑,冬至後有小寒、大寒,是暑即熱也,寒即冷也。故寒字從「冫」,「冫」為水氣。是暑為陽,寒為陰,陰陽對待,乃天地間顯明易知之事,並無深微難測之理。

而從來歧說偏多,誤人不淺。更有調停其說者,強以動靜分之。夫動靜惟人,豈能使天上之暑氣隨人而判別乎?況《內經》有陰居避暑之文,武王有樾蔭暍人之事。又有妄合濕、熱二氣為暑者,則亢旱之年,河井皆涸,禾苗枯槁,濕氣全無,可以謂之非暑耶?況濕無定位,分旺四季,風濕、寒濕,無不可兼,惟季夏之土為獨盛,故熱濕多於寒濕。然暑字從日,日為天氣,濕字從土,土為地氣,霄壤不同。

雖可合而為病,究不可謂暑中原有濕也。

(十九)太陽中暍者,身熱疼重,而脈微弱,此以夏月傷冷水,水行皮中所致也。(《金匱》以一物瓜蒂湯主之。)(《辨太陽病脈證並治》)。

黃寶臣曰:上條言中暑而不兼濕之證,此條言暑合濕邪而為患也。太陽中暍者,暑傷於形,則身熱疼重;暑傷於氣,則脈微弱。以此證與脈揆之,知以夏月貪涼,過飲冷水,傷於水濕,水行皮中,為表邪所束,不得汗泄之所致也。

沈漢卿曰:此論夏月先中暍,後傷冷水也。熱由太陽入陽明,故身熱。復傷冷水,水行皮中,則營衛俱滯。營氣被阻,則身疼;衛氣被阻,則身重。太陽中暍,脈當數大,不當微弱,而脈微弱何也?此以冷水在皮中,隨營衛氣行,營衛氣被阻,不能達於脈,致令脈微弱,故曰此以夏月傷冷水,水行皮中所致也。瓜蒂苦寒,能吐能下,去身面四肢水氣,水氣去,則熱解,故主之。

陳修園曰:此言暑合濕邪為患,有形之濕壅其肺氣也。《金匱》治以一物瓜蒂湯,後人推廣其義,用五苓散茯苓豬苓白朮澤瀉、桂)、大順散(甘草、乾薑杏仁肉桂)、小半夏加茯苓湯半夏、茯苓、生薑)、十味香薷飲香薷、人參、陳皮、白朮、茯苓、扁豆、黃耆木瓜厚朴、甘草)、白虎加蒼朮湯(石膏、知母、甘草、粳米、蒼朮),皆兼治濕也。

至夏月陽虛陰伏,凡畏熱貪涼,皆可以傷冷水例之,病在陰經,即為陰證,豈可一以清涼治暑哉?

(二十)太陽中暍者,發熱惡寒,身重而疼痛,其脈弦細芤遲,小便已,洒洒然毛聳,手足逆冷,小有勞,身即熱,口開前板齒燥。若發汗則惡寒甚;加溫針則發熱甚;數下之則淋甚。(《辨太陽病脈證並治》)

沈堯封曰:此言精氣素虧而中暍者。

陳修園曰:此言中暑之證,從經脈表裡俱病處繪出虛證模樣。意者寒則傷形,責其實;熱則傷氣,責其虛。發熱惡寒至手足厥冷,皆陰寒之脈證。小有勞三句,是虛而有熱之見證。汗下火皆為所戒,而治法從可知矣。

徐忠可曰:此即潔古所謂靜而得之為中暑,為陰證也。蓋暍即暑也。太陽中暍者,太陽脈為一身之外衛,凡六氣之感,無不由之,故暑亦必由太陽入。惟太陽,故發熱惡寒。夏月氣溢經絡,於時濕土司令,傷暑者必兼濕,故身重而疼痛。暑熱必傷氣,故弦細芤遲虛脈也。然暑非中熱之謂,暑熱內受,陰寒外束,即東垣所謂廣廈納涼之類,故無汗不渴,而身反重痛也。

成無己曰:病有在表,有在裡者,有表裡俱病者,此則表裡俱病者也。發熱惡寒、身重疼痛者,表中暍也;脈弦細芤遲者,中暑脈虛也;小便已,洒洒然毛聳,手足逆冷者,太陽經氣不足也;小有勞,身即熱者,謂勞動其陽,而暍即發也;口開前板齒燥者,里有熱也。《內經》云:因於暑,汗,煩則喘喝。

口開謂喘喝也,以喘喝不止,故前板齒乾燥。若發汗以去表邪,則外虛陽氣,故惡寒甚;若以溫針助陽,則火熱內攻,故發熱甚;若下之以除裡熱,則內虛而膀胱燥,故淋甚。

趙以德曰:予嘗思之,此症屬陰陽俱虛。脈弦細者,陽虛也;芤遲者,陰虛也。所以溫針復損其陰,汗之復傷其陽,此症惟宜甘藥補正,以解其熱爾,即《靈樞》所謂陰陽俱不足,補陽則陰竭,補陰則陽脫。可將以甘藥,不可飲以剛劑。

王宇泰曰:中暍、中暑、中熱,名雖不同,實一病也。若冬傷於寒,至夏而變為熱病者,此則過時而發,自內達表之病,俗謂晚發是也,又非暴中暑熱新病之可比。或曰新中暑病脈虛,晚發熱病脈盛。

(二十一)師曰:伏氣之病,以意候之。今月之內,欲有(一作知)伏氣。假令舊有伏氣,當須脈之。若脈微弱者,當喉中痛似傷,非喉痹也。病人云:實咽中痛。雖爾,今復欲下利。(《平脈法》)

張錫駒曰:此條言伏氣之病,由內而出,非若時行卒病,由外而至也。

張隱菴曰:此一節言伏氣發病,始則從陰出陽,既則從陽入陰也。伏氣之病者,春之風氣,夏之暑氣,秋之濕氣,冬之寒氣,感之則潛匿於膜原肌腠之中,不形於脈,故當以意候之。今月之內欲有伏氣者,是以意候也,如三春風盛,九夏暑盛。醫者當知今月之內,時今太過,欲有伏氣,感之則潛匿於形身,而為伏氣之病矣。

假令舊有伏氣,今時乃發,當須脈之。若脈微弱者,中土內虛,風木之邪相剋也,故當喉中痛似傷。喉者,天氣也;痛似傷者,火氣也。此伏邪從陰出陽也。非喉痹者,言非陰寒內閉之喉痹也。病人云:實咽中痛者,喉主天氣為陽,咽主地氣為陰,先病喉痛,後病喉痛,是先病陽後病陰也。雖爾今復欲下利者,言雖咽痛,當復下利,所以申明咽主地氣之意。

伏氣始病,則從陰出陽;既病,則從陽入陰者如此。

葉子雨曰:此節言伏氣之病,伏藏於內,不即見於病,亦不見於脈,故當候其何氣之伏藏。伏於今月之內,當發於今月之中,故曰:今月之內,欲有伏氣,是謂以意候之也。假令舊有伏者,今時乃發,既見於病,亦必見於脈,故當須脈之。若脈微弱者,此春傷於風,風木之邪,賊於中土,故脈微弱也。

風邪上受,當喉痛似傷,此伏氣之病,非時行之喉痹也。不特喉痛而且咽痛,以風氣通於肝,地氣通於咽,脾主地,木剋土也。邪氣留連,上行極乃下而為洞泄,故曰:雖爾今復欲下利。此上下之交通,一氣之相感也。仲景論一春之風氣,而三時之暑、濕、寒氣,亦可類推矣。

注家多以脈微細喉痛下利,乃少陰應有之脈證,不知少陰之脈是微細,此云微弱,但弱與細有間,而微則加於弱細之上,非專論微脈也。弱乃真陽不足,胃氣大虛之候,固非少陰之細脈,亦斷無實熱之理,因其土虛,故木邪侮所不勝也。侈談伏氣者,何伏氣不明若是耶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