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德宣

《溫病正宗》~ 下篇·正宗輯要 (18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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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篇·正宗輯要 (18)

1. 十三、《歸硯錄》

(一)故人沈君辛甫,端恪公曾孫也。嘗病吳鞠通混疫於溫,余謂不但此也。其條辨首列曰溫病者,有風溫、有溫熱、有溫疫、有溫毒、有暑溫、有濕溫、有秋燥、有冬溫、有溫瘧,凡九項,似無遺義,而不自知其題旨未清也。夫冬傷於寒至春而發者,曰溫病;夏至後發者,曰熱病;冬春感風熱之邪而病者,首先犯肺,名曰風溫;其病於冬者,亦曰冬溫;病於春者,亦曰春溫。即葉氏所論者是也。

夏至後所發之熱病,在《內經》亦曰暑,以其發於暑令也。故仲景以夏月感暑成病者,名曰暍。蓋暑、暍者,皆熱之謂也。今杜撰暑溫名目,最屬不通,至於疫證,更不可與溫熱同治,當從吳又可、余師愚兩家為正鵠。而溫之為毒為瘧,乃溫之節目矣。概而論之,宜乎愈辨愈不清矣。

(二)其次條云:凡病溫者,始於上焦,在手太陰。嘻!豈其未讀《內經》耶!伏氣為病,自內而發,惟冬春風溫、夏暍、秋燥,皆始於上焦。若此等界限不清,而強欲劃界以限病,未免動手即錯矣。夫溫熱究三焦者,非謂病必在上焦始,而漸及於中下也。伏氣自內而發,則病起於下者有之;胃乃藏垢納汙之所,濕溫疫毒病起於中者有之;暑邪挾濕者亦犯中焦。又暑屬火,而心為火臟,同氣相求,邪極易犯,雖始上焦,亦不能必其在手太陰一經也。

(三)第四條云:太陰風溫、溫熱、溫疫、冬溫,初起惡風寒者,桂枝湯主之。夫鞠通既宗葉氏,當詳考葉氏論案以立言。如《指南·溫熱門》第三案云:溫邪上受,內入乎肺,肺主周身之氣,氣窒不化,外寒似戰慄,其溫邪內郁,必從熱化。《風溫門》第五案云:風溫入肺,氣不肯降,形寒內熱,乃膹郁之象,用藥皆是辛涼輕劑。

至《幼科要略》,論三時伏氣外感,尤為詳備。於春溫證,因外邪引動伏熱者,必先辛涼以解新邪,自注用蔥豉湯。垂訓昭然,何甘違悖,意欲紹述仲聖乎?則祖上之門楣,不可誇為自己之閥閱也。在涇先生云:溫病伏寒變熱,少陰之精已被劫奪,雖有新舊合邪,不得更用桂枝湯助熱,而絕其本也,豈吳氏皆未之聞乎?

(四)《中焦篇》第一條自注云:肺病逆傳,則為心包,上焦失治,則傳中焦,始上焦,終下焦。噫!是鞠通排定路徑,必欲溫熱病遵其道而行也。有是理乎?彼犯肺之邪,若不外解,原以下傳於胃為順,故往往上焦未罷及中焦,惟其不能下行為順,是以內陷膻中為逆傳。章虛谷,亦昧此義,乃云:火來剋金,而肺邪反傳於包絡,故曰逆。

夫從所勝來者為微邪,胡可反以為逆,豈二公皆未讀《難經》耶!其不始於上焦者,更無論矣。

(五)書名《溫病條辨》,而所列霍亂,皆是寒證。故餘年少時,輒不自揣,而有《霍亂論》之作也。沈辛老云:鞠通書蘭本葉氏,有前人未見及而補之者,如秋燥增入正化痙瘛別為兩條,談理抑何精細;有前人已見及而忘之者,如霍亂證自具《暑濕門》,岫云未經摘出,而伊遂不知有熱。疝氣條,當分暴久治,香岩先生業已道明,而伊又惟知有寒。

白話文:

(一)我的老朋友沈辛甫,是端恪公的曾孫。他曾經說吳鞠通把混雜的疫病都當成溫病來治療,我認為不只是這樣。吳鞠通的《溫病條辨》一開始就列出溫病有風溫、溫熱、溫疫、溫毒、暑溫、濕溫、秋燥、冬溫、溫瘧,共九種,似乎很全面,但其實他自己沒搞清楚這些病症的根本。冬天受寒,到春天發作的病叫做溫病;夏至後發作的病叫做熱病。冬天或春天感受風熱之邪而發病的,首先侵犯肺部,叫做風溫;在冬天發病的,也叫做冬溫;在春天發病的,也叫做春溫。這和葉天士所說的相同。

夏至後發作的熱病,《黃帝內經》也稱之為暑,因為是在暑熱時節發病。所以張仲景把夏天感受暑邪而成的病叫做暍。暑和暍,都是指熱病。現在杜撰出暑溫這個名稱,實在說不通。至於疫病,更不能和溫熱病用相同的方法治療,應該按照吳又可和余師愚兩位的方法才是正確的。而溫病中的毒和瘧,是溫病的不同表現。總的來說,這樣分類只會越辨越糊塗。

(二)《溫病條辨》接下來說:所有溫病,都從上焦開始,在手太陰經。唉!難道他沒讀過《黃帝內經》嗎?潛伏的病邪發作,是從身體內部發出的。只有冬春的風溫、夏天的暍病、秋天的燥病,才是從上焦開始。如果這些界限不清,就強行劃分病症,那治療就從一開始就錯了。溫熱病會侵犯三焦,並不是說病一定從上焦開始,然後才逐漸向下發展。潛伏的病邪從內部發作,那病也可能從下焦開始;胃是積聚污垢的地方,濕溫、疫毒的病也可能從中焦開始;暑邪夾帶濕氣,也會侵犯中焦。而且暑邪屬火,心也屬火,同氣相求,邪氣很容易侵犯心臟,即使病從上焦開始,也不能確定一定在手太陰經。

(三)《溫病條辨》第四條說:太陰風溫、溫熱、溫疫、冬溫,初期出現怕風怕冷的症狀,可以用桂枝湯治療。吳鞠通既然以葉天士為宗師,就應該詳細研究葉天士的醫案。比如《溫熱指南》的第三個醫案說:溫邪從上侵犯,進入肺部,肺主管全身的氣,氣不暢通,就會出現外寒顫抖的症狀,但其實是溫邪鬱積在體內,一定會化熱。《風溫指南》的第五個醫案說:風溫侵入肺部,肺氣不肯下降,會出現怕冷但身體發熱的情況,這是肺氣被鬱住的表現,用藥都應該是辛涼輕劑。

《幼科要略》關於三時伏氣外感的論述,更加詳細。關於春溫,如果是由於外邪引動潛伏的熱邪,必須先用辛涼的藥來解除新來的外邪,書中也註明要用蔥豉湯。這些教誨如此明顯,為什麼要違背?難道想繼承張仲景的學說嗎?如果是這樣,就不能把前人的成就當成自己的功勞。在涇先生說:溫病是潛伏的寒邪轉化為熱邪,少陰的精氣已經被損耗,即使有新舊兩種邪氣,也不能再用桂枝湯來助長熱邪,斷絕生機。難道吳鞠通都沒聽說過這些嗎?

(四)《溫病條辨·中焦篇》第一條的註解說:肺病如果逆傳,就會傳到心包;上焦的病沒有治好,就會傳到中焦;疾病從上焦開始,最終會到下焦。唉!這好像是吳鞠通事先規劃好的路線,要求溫熱病必須按照這個路線發展。有這樣的道理嗎?侵犯肺部的邪氣,如果不從體表解除,本來應該向下傳到胃才是順利的,所以往往上焦的病還沒好,就已經到了中焦。只是因為邪氣不能順利向下走,所以才會內陷到膻中,這才是逆傳。章虛谷也沒明白這個道理,竟然說:火來剋金,所以肺邪反而傳到包絡,這才叫逆。

從被剋制的一方傳來的邪氣是微弱的,怎麼能反過來說是逆呢?難道這兩位都沒讀過《難經》嗎?那些不是從上焦開始的病,就更不用說了。

(五)這本書名為《溫病條辨》,但其中所列舉的霍亂病症,都是屬於寒證。所以,我年輕的時候,不自量力地寫了一篇《霍亂論》。沈辛甫說:吳鞠通的書是以葉天士的理論為基礎,補充了一些前人沒有發現的地方,比如把秋燥增列為兩條,分為正化和痙瘛,理論很精細。但也有一些前人已經發現但被他遺忘的地方,比如霍亂本來就有《暑濕門》的歸類,但吳鞠通沒有引用,就好像他不知道霍亂還有熱證一樣。疝氣應該分新病和舊病治療,香岩先生已經說得很清楚了,但他卻只知道用寒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