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時病論》~ 卷之一 (8)
卷之一 (8)
1. 臨證治案
江誠曰:今之醫者,每見夏月有頭痛發熱,而無昏倒肢抽,皆批為暑風之證,大概亦得香岩之皮毛,而未得其骨髓,此耳聽之學,非神聽之學可知。
暑溫過服大寒致變
西鄉吳某,偶患暑溫,半月餘矣。前醫認證無差,惜乎過用寒劑,非但邪不能透,而反深陷於裡,竟致身熱如火,四末如冰。復邀其診,乃云熱厥,仍照舊方,添入膏、知、犀角等藥,服之益劇,始來求治於豐。診其左右之脈,舉按不應指,沉取則滑數。豐曰:邪已深陷於裡也。
其兄曰:此何證也?曰:暑溫證也。曰:前醫亦云是證,治之無效何?曰:暑溫減暑熱一等,蓋暑溫之勢緩,纏綿而愈遲;暑熱之勢暴,涼之而愈速。前醫小題大作,不用清透之方,恣用大寒之藥,致氣機得寒益閉,暑溫之邪,陷而不透,非其認證不明,實系寒涼過度。
刻下厥冷過乎肘膝,舌苔灰黑而膩,倘或痰聲一起,即有倉扁之巧,亦莫如何!明知證屬暑溫,不宜熱藥,今被寒涼所壓,寒氣在外在上,而暑氣在裡在下,暫當以熱藥破其寒涼,非治病也,乃治藥也。得能手足轉溫,仍當清涼養陰以收功。遂用大順散加附子、老蔻。服一帖,手足漸轉為溫,繼服之,舌苔仍化為燥,通身大熱,此寒氣化也,暑氣出也,當變其法。
乃用清涼透邪法去淡豉,加細地、麥冬、蟬衣、荷葉,一日連服二劑,周身得汗,而熱始退盡矣。後擬之法,皆養肺胃之陰,調治匝月而愈。
程曦曰:學醫知常為易,知變為難。病有千變,而藥亦有千變。即如是證,過服寒涼,熱證未去,而寒證又生,此病一變也。暫用溫熱之劑,先破寒涼之氣,此藥一變也。服之肢體回溫,舌苔仍燥,此病又一變也。即舍熱藥,轉用涼劑收功,此藥又一變也。不知通變之醫,反謂朝秦暮楚,僥倖圖功耳。
暑熱劫絡致成暑瘵
長洲葉某,忽然血湧盈升,身熱口渴,速來求治於豐。抵其寓,見幾上有參湯一盞,病者即詢可服否?豐曰:姑診其脈,辨其虛實可知。按之洪大而來,舌苔黃而欠潤,此暑熱內劫陽絡之候,即經謂陽絡傷,血從上溢是也,當從暑瘵治之,速清暑熱以養其陰,參湯勿可服也。
遂用玉女煎以生地易熟地,再加滑石、蔞根、杏仁、桑葉,兩日連嘗四劑,咳血並止,身熱亦退矣。
陰寒霍亂熱補而瘳
施秉羅某之父,大耋高年,素來矍鑠,忽於孟秋之初,霍亂吐瀉,肢痛肢涼。差人來請豐診、其脈遲細,神識模糊。曰:此中陰寒之證也。急以挽正回陽法治之,至日晡腹痛益甚,汗出淋漓,逆冷益深,倏然昏倒,大眾驚慌,復來邀診。診得六脈全無,不語如屍,呼吸微絕。
思丹溪有云:倉卒中寒,病發而暴,難分經絡,溫補自解。忽記其家有真參寶藏,速取一錢,合野山高麗參五錢,淡附片四錢,濃煎滲下,次煎繼之,約一時許,忽長嘆一聲,漸有呼吸,五更時分,身體稍溫。
白話文:
臨證治案
江誠說:現在的醫生,每當夏天遇到頭痛發熱,而沒有昏迷抽搐的症狀,就都診斷為暑風,大概也只是學到了表面皮毛,而沒有領悟到疾病的本質,這是只聽別人說教的醫術,不是用心去體會的醫術所能理解的。
西鄉吳某,偶然患了暑溫,已經半個多月了。之前的醫生診斷沒錯,可惜過度使用寒涼藥物,不僅邪氣不能透出,反而深入體內,導致身體發熱像火燒一樣,四肢卻冰冷如冰。我又受邀去診治,之前的醫生說這是熱厥,仍然用舊方,又加了生地、黃連、犀角等藥,服藥後病情更加嚴重,才來找我豐某治療。我診了他的左右脈搏,輕輕按壓都沒有反應,用力按壓則感覺滑利而脈象頻數。我說:邪氣已經深入體內了。
吳某的哥哥問:這是什麼病症?我說:是暑溫。哥哥說:之前的醫生也說是這個病,為什麼治療無效呢?我說:暑溫和暑熱在治療上有所不同,暑溫病情發展緩慢,纏綿難癒;暑熱病情發展迅速,及時治療很快就能痊癒。之前的醫生小題大作,不用疏散透邪的方子,卻濫用寒涼藥物,導致氣機受寒更加閉塞,暑溫的邪氣,無法透出,並不是他診斷不明,而是寒涼藥物使用過度。
現在四肢厥冷超過肘膝關節,舌苔灰黑而厚膩,如果再出現痰聲,即使是扁鵲在世,也無能為力!明明知道是暑溫,不宜用溫熱藥,現在卻被寒涼藥壓制住了,寒邪在外在上,而暑邪在裡在下,暫時應該用溫熱藥攻破寒邪,這不是治療疾病,而是治療藥物造成的傷害。等到手腳變暖,還要再用清涼的藥物滋陰養陰來收功。於是,我用了大順散加附子、肉蔻。服藥一劑,手腳漸漸變暖,接著再服,舌苔變乾燥,全身發熱,這是寒邪化解了,暑邪也透出來了,應該改變治療方法。
於是,我改用清熱解毒的藥物,去掉了淡豆豉,加了生地、麥冬、蟬蛻、荷葉,一天連服兩劑,全身出了汗,熱才完全退下去了。後期的治療方法,都是滋養肺胃陰液,調治一個月後痊癒。
程曦說:學醫,知道常規容易,知道變通很難。疾病變化多端,藥物也要隨之變化。就比如這個病例,過度服用寒涼藥物,熱證沒有消除,寒證又產生了,這是病情的一次變化。暫時用溫熱藥物,先攻破寒邪,這是用藥的一次變化。服藥後四肢恢復溫暖,舌苔仍然乾燥,這是病情又一次變化。於是放棄溫熱藥,改用涼藥收功,這是用藥又一次變化。不懂得通變的醫生,反而會被認為是朝令夕改,投機取巧而已。
長洲葉某,突然血往上涌,身體發熱口渴,迅速來找我豐某治療。到了他家,看到桌子上有一碗參湯,病人就問能不能服用?我說:先診脈,辨別虛實才能知道。診脈發現脈象洪大有力,舌苔黃而乾燥,這是暑熱內傷陽絡的徵兆,正如經書上所說陽絡受損,血液從上溢出,應該從暑瘵的角度治療,迅速清除暑熱滋養陰液,參湯不能服用。
於是,我用玉女煎,用生地黃代替熟地黃,再加入滑石、萆薢、杏仁、桑葉,兩天連服四劑,咳血停止,發熱也退了。
施秉羅某的父親,年事已高,身體一向硬朗,忽然在孟秋之初,患了霍亂,嘔吐腹瀉,四肢疼痛冰冷。派人來請我豐某診治,脈象遲細,神志模糊。我說:這是陰寒證。必須用溫補回陽的方法治療。到了下午,腹痛加劇,汗出如雨,寒邪更甚,突然昏倒,眾人驚慌,又來請我診治。診得六脈全無,如同死屍一般,呼吸微弱。
我想起丹溪翁說:突然受寒,病情發作迅速,難以分辨經絡,溫補就能自愈。想起他家有很好的參,立即取出一錢,再配上野山參五錢,淡附片四錢,濃煎服用,然後再煎服,大約一個小時後,他突然長嘆一聲,漸漸有了呼吸,五更時分,身體稍稍變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