雷豐

《時病論》~ 附論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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附論 (1)

1. 治時病常變須會通論

拙著已告竣矣!首先論證,其次立法,其次成方,又其次治案,醫者能於此熟玩,自然融會貫通。弗執定某證之常,必施某法,某證之變,必施某法,臨證時隨機活法可也。姑先論其常而通其用,如初起因於風者,宜以解肌散表法;因於寒者,宜以辛溫解表法;因於暑者,宜以清涼滌暑法;因於濕者,宜以增損胃苓法;因於燥者,宜以苦溫平燥法;因於火者,宜以清涼透邪法。此皆言初患六氣之常證,通用之定法也。

至於反常之變證,不定之活法,則又不可不知。如春溫條中,有舌絳齒燥,譫語神昏,手足瘛瘲,昏憒不語之變;濕溫條中,有或笑或痙,撮空理線,舌苔黃刺,或轉焦黑之變。然而亦非一定之變也,須知春溫亦有濕溫之變證,濕溫亦有春溫之變證,論中不能印定,須活法而通治之。此又不特春溫、濕溫可以會通,而暑溫、冬溫,以及諸病,皆有等證之變,悉可以通治之。

又如諸病,見有舌絳齒燥,熱傷於陰者,清熱保津法可通用之。譫語神昏,熱亂神明者,祛熱宣竅法可通用之。手足瘛瘲,熱極生風者,清離定巽法可通用之。昏憒不語,痰襲心包者,宣竅導痰法可通用之。及至發笑之證,皆由邪襲於心;發痙之證,皆系風乘虛入;或至撮空理線,循衣摸床等證,皆當審其虛實,通其活法,則不但治時病可以融會,即治雜病亦有貫通之妙耳。

2. 五運六氣論

治時令之病,宜乎先究運氣。經曰:「不知年之所加,氣之盛衰,不可以為工也。」戴人云:「不讀五運六氣,檢遍方書何濟。」由是觀之,治時病者,可不知運氣乎!近世之醫,皆謂五運六氣,與歲多有不應,置之弗習,是未達夫天地之常變也。常者如君相司令則當熱,寒水主政則當寒,變者當熱反寒,當寒反熱之類是也。

試以其常而言之,五運者,木、火、土、金、水也,一運主七十二日有奇。六氣者,風、君、相、濕、燥、寒也,一氣司六十日有奇。故五運六氣合行,而終一歲。蓋主運主氣,歲歲皆然;客運客氣,年年更換。每年從大寒日,初交木運,二為火運,三為土運,四為金運,終為水運,此主運也。

經曰:「甲己之歲,土運統之;乙庚之歲,金運統之;丙辛之歲,水運統之;丁壬之歲,木運統之;戊癸之歲,火運統之。」如甲己之年,甲己化土,土為初運,金為二運,水為三運,木為四運,火為五運,此客運也。主氣亦從大寒日交,厥陰風木為初氣,少陰君火為二氣,少陽相火為三氣,太陰濕土為四氣,陽明燥金為五氣,太陽寒水為終氣,此主氣也。

客氣每歲循環,依年推算,如子午之年,初為寒水,二為風木,三為君火,四為濕土,五為相火,終為燥金。又如丑未,初為風木;寅申,初為君火;卯酉,初為濕土,辰戌,初為相火;巳亥,初為燥金,此客氣也。每年三氣為司天,終氣為在泉。如子午之年,三氣是君火,乃君火司天,主熱淫所勝。

終氣是燥金,乃燥金在泉,主燥淫於內。其餘可類推矣。倘遇壬、戊、甲、庚、丙之年,皆曰太過,木曰發生,火曰赫曦,土曰敦阜,金曰堅成,水曰流衍。丁、癸、己、乙、辛之年,皆曰不及,木曰委和,火曰伏明,土曰卑監,金曰從革,水曰涸流。若太過被克,不及得助,皆曰平運,木曰敷和,火曰升明,土曰備化,金曰審平,水曰靜順。此述五運六氣之主客,司天在泉,太過不及之大概。

在學者,先宜熟此有定之常,然後審其無定之變可也。倘欲深求底蘊,再考《內經》,慎毋惑于飛疇運氣不足憑之說耳。

3. 溫瘟不同論

溫者,溫熱也;瘟者,瘟疫也;其音同而其病實屬不同。又可《瘟疫論》中,謂後人省氵加疒為瘟,瘟即溫也。鞠通《溫病條辨》,統風溫、溫熱、溫疫、溫毒、冬溫為一例。兩家皆以溫瘟為一病。殊不知溫熱本四時之常氣,瘟疫乃天地之厲氣,豈可同年而語哉!夫四時有溫熱,非瘟疫之可比。

如春令之春溫、風溫,夏令之溫病、熱病,長夏之暑溫,夏末秋初之濕溫,冬令之冬溫,以上諸溫,是書皆已備述,可弗重贅。而鞠通先生之書,其實為治諸溫病而設也。至於瘟疫之病,自唐宋以來,皆未詳細辨論。迨至明末年間,正值凶荒交迫,處處瘟疫,慘不堪言,吳又可先生所以著《瘟疫論》一書。

所謂邪從口鼻而入,則其所客,內不在臟腑,外不在經絡,舍於伏脊之內,去表不遠,附近於胃,乃表裡之分界,是為半表半裡,即《針經》所謂橫連膜原是也。其初起先憎寒而後發熱,日後但熱而無憎寒。初得之二、三日,其脈不浮不沉而數,頭痛身疼,晝夜發熱,日晡益甚者,宜達原飲治之。

咸豐八載,至同治紀元,吾衢大兵之後,繼以凶年,沿門合境,盡患瘟疫。其時豐父子診治用方,皆宗又可之法也,更有頭面頸項,頰腮並腫者,為大頭瘟。發塊如瘤,遍身流走者,為疙瘩瘟。胸高脅起,嘔汁如血者,為瓜瓤瘟。喉痛頸大,寒熱便秘者,為蝦蟆瘟(一名捻頸瘟)。

兩腮腫脹,憎寒惡熱者,為鸕鷀瘟。遍身紫塊,發出黴瘡者,為楊梅瘟。小兒邪郁皮膚,結成大小青紫斑點者,為葡萄瘟,此皆瘟疫之證,與溫病因時之證之藥,相去徑庭,決不能溫、瘟混同而論也。因憶又可著書,正崇禎離亂之凶年;鞠通立論,際乾嘉昇平之盛世;一為瘟疫,一為溫熱,時不同而病亦異。由是觀之,溫病之書,不能治瘟疫;瘟疫之書,不能治溫病。

故凡春溫、風溫、溫病、暑溫、濕溫、冬溫,字必從氵。瘟疫、大頭、疙瘩、瓜瓤、蝦蟆、鸕鷀、楊梅、葡萄等瘟,字又從疒。溫、瘟兩字,判然不同,而況病乎!知我者,幸弗以豐言為河漢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