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溫熱逢源》~ 卷下 (4)
卷下 (4)
1. 伏溫上灼肺金髮喘逆咯血咳膿證治
伏邪在少陰,其由經氣而外出者,則達於三陽;其化熱而內壅者,則結於胃腑:此溫熱病之常也。少陰之系,上連於肺。邪熱由腎系而上逆於肺,則見肺病。況溫邪化熱,火必剋金,則肺臟本為溫邪所當犯之也。其或熱壅於胃,上熏於鬲,則熱邪由胃而炎及於肺,更為病勢所應有。
近時菸草盛行,肺中津液,熏灼成痰,阻窒肺隧,平日每多痰咳,更值溫熱上蒸,痰得熱而痰更膠黏,熱附痰而熱愈留戀,其為咳為喘,意中事也。肺絡不通,則胸脅刺痛;熱鬱日甚,則痰穢如膿,或咳紅帶血,無非熱灼金傷所致。此時苟伏邪已一律外透,則治之者,只須清泄肺胃。
白話文:
當病邪停留在少陰經時,若循經氣外出,便會到達三陽經;若化為熱邪而內阻,便會積聚在胃腑。這是溫熱病的一般情況。少陰經向上連接著肺經,當腎經的熱邪上逆至肺經,就會出現肺病。更何況溫熱邪氣化熱,火必然剋制金,肺臟本身就容易受到溫熱邪氣的侵犯。如果熱邪壅塞在胃中,向上熏蒸到咽喉,則熱邪會從胃部蔓延至肺部,這也是疾病發展的必然趨勢。
近來煙草流行,肺部的津液被熏灼成痰,阻塞肺部通道,平時經常咳嗽痰多,遇到溫熱上蒸的情況,痰因熱而變得更加粘稠,熱氣依附在痰上,熱邪更加難以消散,咳嗽喘息便成了常見的症狀。肺部經絡不通暢,就會出現胸脅刺痛;熱邪鬱積日久,痰液就會像膿一樣,甚至咳嗽帶血,這都是熱邪灼傷肺金造成的。此時,只要病邪能夠順利排出體外,治療上只需要清泄肺胃即可。
夫病在肺,而何以治者必兼及胃?蓋肺中之熱,悉由胃腑上熏。清肺而不先清胃,則熱之來路不清,非釜底抽薪之道也。古方如麻杏甘石、越婢、青龍,清燥救肺等方,均用石膏,誠見及於此也。輕則葦莖湯,鮮斛、鮮沙參之類,必不可少。脅刺者兼和絡氣,咳紅者兼清血絡。
滋膩之藥,恐其助痰;溫燥之品,恐其助熱;均為此症所忌。又此症在初起時,醫者粗心不察,視為尋常外感,恣用發散;或見其痰多,妄用二陳:或見其喘逆,作外感治而用麻、桂,作內傷治而用生脈、熟地;均屬背謬。而耗液助熱生痰,諸弊畢集矣。迨見病勢日增,始細心體認,改投清泄。
白話文:
肺部生病,治療時為何要兼顧脾胃?因為肺部的熱氣,都是由脾胃向上熏蒸而來。如果只清肺不先清胃,熱氣源頭不清,就如同釜底抽薪,治標不治本。古代方劑如麻杏甘石湯、越婢湯、青龍湯、清燥救肺湯等,都使用石膏,正是體現了這個道理。輕症可以用葦莖湯,以及鮮斛、鮮沙參等藥物。若伴有脅肋疼痛,則要兼顧疏通絡氣;若伴有咳嗽帶血,則要兼顧清熱涼血。
滋膩的藥物,擔心會助長痰濕;溫燥的藥物,擔心會加重熱氣;這些都是此病忌用的藥物。此外,此病初期,醫師若粗心大意,將其視為普通外感,胡亂使用發散藥物;或者看到痰多,就隨意使用二陳湯;或者看到喘逆,就用麻黃、桂枝等外感藥,或者用生脈散、熟地等內傷藥,這些做法都屬背道而馳。如此一來,就會耗損津液,助長熱氣,痰濕滋生,各種弊端叢集。等到病情加重,才細心體會,改用清泄之法,就已經太遲了。
而肺金臟陰已傷,不能遽復。即使邪熱得清,而內熱乾咳,綿延不愈,遂成上損,終致不救者,往往有之,誰之咎哉。
白話文:
當肺部受到嚴重的陰虛傷害後,就無法立即恢復正常。即便外在的熱邪被清除掉,但內部仍然會出現口渴、咳嗽等症狀,持續不斷地發作下去,最終導致身體受損甚至死亡的情況時常發生,這該怪誰呢?
2. 伏溫內燔營血發吐衄便紅等證治
溫邪化熱外出,其熏蒸於氣分者,為煩熱、口渴等證。其燔灼於營分者,血為熱擾,每每血由肺絡而溢出為咳血,由吐而出為吐血,上行清道為鼻衄、齒衄,下行濁竅為溲血。便血。凡此皆血為熱邪所迫,不安其絡,因而上溢下決。惟血既外奪,則邪熱亦隨血而泄,病勢宜由此而減,乃為吉象。
若血既外奪,而裡熱仍盛,昏譫煩躁:仍不輕減,即屬重症。推其故,蓋有二焉:一則伏熱重而蒸郁過深,絡血雖溢,而裡熱之留伏尚多也,一則營陰虛而為燔灼所傷,陰血枯竭,而不能托邪外出也。邪重者,宜涼血泄邪,如犀、地、梔、丹、銀花、連翹、茅根、側柏之類:血虛者,宜養血清熱,如地、芍、梔、丹、阿膠、元參之類。
白話文:
當外感溫邪化熱向外傳播時,若熱邪燻蒸於人體的氣分,就會出現發熱、口渴等症狀。若熱邪灼燒營分,則血液被熱擾動,常常會從肺絡溢出而咳血,從口中吐出而吐血,上行至頭部則出現鼻衄、齒衄,下行至下焦則出現尿血、便血。這些情況都是因為血液被熱邪迫使,不安於經絡,而向上溢出或向下排泄。不過,血液既然向外排泄,熱邪也會隨著血液排出,病勢因此減輕,是一種吉兆。
但如果血液向外排泄,而體內熱邪仍然很盛,出現昏迷、神志不清、煩躁不安等症狀,沒有減輕反而加重,就屬於重症了。分析原因,主要有兩種:一是伏熱深重,蒸騰郁積過深,雖然血液已經溢出,但體內留存的熱邪仍然很多;二是營陰虛弱,被熱邪灼傷,陰血枯竭,無法將熱邪托出體外。對於熱邪重的病人,應該用涼血泄邪的藥物,例如犀角、地黃、梔子、丹皮、金銀花、連翹、茅根、側柏等;對於血虛的病人,應該用養血清熱的藥物,例如地黃、芍藥、梔子、丹皮、阿膠、元參等。
總以涼陰泄熱為主腦,血虛者兼以滋養,邪實者兼以清泄,必使血止而熱亦因此而解,斯為順手耳。此等症,每有急求止血,過用清涼,以致血雖止,而上則留瘀在絡,胸脅板痛;下則留瘀在腸,垢痢瘀紫。甚或留瘀化熱,變為暮熱朝涼,咳痰帶血,見種種陰損之候。昧者不察,誤認為虛,漫投補劑,遂遷延不愈,愈戀愈虛,以致不救,可慨也夫。
凡瘀留在腸胃者,易於疏化,以其在康莊大道,不在細微曲折之處,藥力易於疏通也。若瘀留於肺肝血絡之中,則絡道蠶叢,藥力既非一時可到,而又不宜於猛劑攻消;只有通絡化瘀泄熱之法,緩緩圖功。如曹仁伯清瘀熱湯之法,最為得竅,學者宜仿此用之(清瘀熱湯——旋、絳、蔥、葦、枇)。
白話文:
治療這種病症,主要的原則是清熱涼血,血虛者還要補血,邪氣實證者則要清熱瀉邪。理想的狀況是,止血的同时也能够消除热症,這樣就事半功倍了。但有些人急于止血,過度使用清涼藥物,導致雖然止血了,但瘀血卻留在了經絡裡,造成胸脅疼痛,或者留在腸道,出現黑痢、瘀血色便。甚至可能瘀血化熱,變成傍晚發熱,早上發冷,咳嗽痰中帶血,等等陰虛的症狀。一些不懂的人看不明白,誤認為是虛症,胡亂用補藥,結果病情反覆,越補越虛,最終無法挽回,令人惋惜。
瘀血如果停留在腸胃,比較容易疏通化解,因為腸胃就像一條寬敞的大道,藥力比較容易到達。而如果瘀血留在肺、肝、血絡等部位,就像是在狹窄曲折的道路上,藥力不容易到達,而且也不適合用猛烈的藥物攻破。只能采用通絡化瘀、清熱的方法,慢慢地調理。就像曹仁伯的清瘀熱湯,就抓住了關鍵,學者可以參考這個方子來治療。
3. 伏溫外竄血絡發斑疹喉痧等證治
伏溫化熱,燔灼血絡,因致絡血外溢,邪熱即隨血而泄,於病機猶為順象。乃有邪熱鬱於血絡,不得外達,其在於肺,肺主皮毛則為疹,其在於胃,胃主肌肉則為斑。有斑疹各發,不相交涉者;有斑疹兼發,不能分晰者。總之以清營透邪,疏絡化斑為主。凡外面斑疹透齊,即神清熱解者為吉。
若斑疹雖透,而裡熱不解,則熱鬱已甚,其勢必有變端。當隨其見證,小心斟酌。又有一種爛喉丹痧,此於伏溫之中,兼有時行疫毒。發熱一二日,頭面胸前,稍有痧疹見形,而喉中已糜爛矣。此證小兒居多,其病之急者,一二日即見壞證。如面色青晦,痰塞音啞,氣急腹硬,種種惡候,轉瞬即來,見此者多致不救。
白話文:
溫熱病邪深入体内,灼伤血脉,导致血脉外溢,邪热顺血而出,这是病理的自然发展。邪热郁结于血脉,无法外泄,若在肺部,则表现为疹子,若在胃部,则表现为斑点。斑疹可以各自出现,互不影响;也可以同时出现,难以区分。总的来说,治疗的关键是清热解毒,疏通血脉,化解斑疹。如果斑疹全部透出,患者神志清醒,热退,预后良好。
如果斑疹虽然透出,但内热未退,则说明热邪郁结严重,病情可能会有变化。需要根据具体症状,谨慎判断。还有一种烂喉丹痧,属于温热病,同时伴有流行性疫毒。发热一两天后,头面胸前出现少量痧疹,而喉咙已经糜烂。这种病多见于儿童,病情进展迅速,一两天内就会出现危重情况。例如面色青黑,痰堵喉咙,呼吸急促,腹部硬实等症状,这些都是凶险的征兆,一旦出现,往往难以救治。
此等急症,初起即宜大劑清菅解毒,庶可挽回萬一。若稍涉遲延,鞭長莫及矣。
鮮生地為此證清營泄熱必用之藥。欲兼疏散之意,重則用豆豉同打,輕則用薄荷葉同打,均可。丹皮清血中伏熱,且味辛主散,炒黑用之最合。銀花清營化毒,元參清咽滋水,均為此症必要之藥。
治肺疹初起,須兼透達者,於清營方中,用牛蒡、蟬衣以透發之。古方治斑毒,用化斑湯(白虎合犀、地之類)或玉女煎之類。然須煩熱多汗者,乃為合劑。若熱不甚,汗不暢,遽投石膏,恐有邪機冰伏之弊,臨用時宜加斟酌。黃玉楸於此證,用浮萍為表藥,頗有思路,可取用之。
白話文:
這些急症,剛開始就應該用大劑量的清熱解毒藥物治療,或許還能挽回一點希望。如果稍有延誤,就無濟於事了。
鮮生地是治療這種症狀的清熱瀉火必用藥物。想要兼具疏散的效果,病情重的就用豆豉一起研磨,病情輕的用薄荷葉一起研磨,都可以。丹皮可以清血中潛伏的熱氣,而且味道辛辣可以散熱,炒黑後使用最合適。銀花清熱解毒,元參清咽滋潤,都是治療這種症狀必須使用的藥物。
治療肺疹初期,需要兼顧透達的,可以在清熱方中加入牛蒡、蟬衣來幫助發散。古方治療斑毒,用化斑湯(白虎合犀、地之類)或玉女煎之類。但是必須是煩熱多汗的人,才適合使用這些方劑。如果熱度不嚴重,汗也不暢通,就貿然使用石膏,恐怕會有邪氣被冰封的弊端,使用時要慎重考慮。黃玉楸治療這種症狀,用浮萍作為表藥,想法很有新意,可以借鑑。
塘市孫蘊之大令郎,聰穎異常,年甫十步,十三經已能背誦,且能舉其大意。蘊翁視之,不啻掌上珠也。丁亥秋,專信邀診。余夜船赴之,至明晨抵塘市,已不及救矣。蘊翁曰:大兒已死。次兒後一天起病,今已兩天矣,病狀與大兒纖毫無異。以大兒之死例之,則次兒至今夜五鼓時,亦將不救矣。
姑為我視之,尚可挽救否?余視之,面色青晦不語,惟煩躁陣作。發躁時將臂內搔挖,若不知痛楚者。挖破處,血亦紫黯不流。舌質紫刺如楊梅,喉間板黃不腐。余細審,乃疫毒閉於營中,不能外達而毒攻心肺,故其死若是之速。此證屬陰毒、陽毒之類,在古書中雖無確當治法,而以意測之,欲圖挽回,必使疫毒有外泄之路,乃有生機。
白話文:
塘市孫蘊之先生的大兒子,聰明過人,年僅十歲,十三經便能背誦,而且能講解其大意。蘊翁視如掌上明珠。丁亥年秋季,孫蘊之先生專程邀請我診病。我當夜乘船前往,直到第二天清晨才抵達塘市,卻已經來不及救治了。蘊翁說:「大兒子已經去世了。二兒子在他去世後一天也病倒了,現在已經病了兩天,病狀和大哥一模一樣。照大哥的死例來看,二兒子到今天晚上五更時分,恐怕也救不活了。」
他懇求我:「請您看看,還有沒有辦法救治?」我仔細觀察了二兒子,他面色青灰,不說話,只是煩躁不安,時而發作。發作時,會抓撓自己的手臂,好像感覺不到疼痛一樣。抓破的地方,流出來的血液也是紫黑,而且不流動。舌頭紫黑,上面佈滿了像楊梅一樣的顆粒,喉嚨裏有黃白色的黏膜,但沒有腐爛。我仔細診斷後發現,這是疫毒閉結在血脈之中,無法外泄,導致毒素攻心肺,所以才會死得這麼快。這種病症屬於陰毒、陽毒之類,古書中雖然沒有確切的治療方法,但根據我的推測,如果想要挽救他的性命,就必須讓疫毒有外泄的通道,才能有活下去的機會。
遂令其用犀角磨汁,鮮生地、大黃絞汁,再合元參、丹皮、銀花等化毒泄熱之品,陸續灌之。至黃昏,得大便溏黑者兩次。灌至天明,盡藥兩茶盞,又得大便溏黑者兩次。余再視之,神情較能靈動,舌上黃苔浮膩,喉間起腐。仍用前法,加入金汁,合養陰之意,如前灌之。一日夜服三、四碗,大小便始暢,腹硬亦平。
其上半如頸、項、肩、肘,下部如腰脊、髀關、膝膕、等處,凡肢節交接之處,從前有紫痕僵塊者,至此皆紅腫作膿。不特咽喉潰爛,並肛門亦潰爛流膿。餘力守養陰活血、泄熱化毒之方,兩旬以後,咽喉及通身之潰爛,均得以此收功。惟大便中仍有膿瘀雜下,余參用內癰治法,又月餘始痊。
白話文:
於是讓病人喝下犀角磨成的汁液,以及鮮生地、大黃絞成的汁液,再加入元參、丹皮、銀花等清熱解毒的藥物,持續灌下去。到了傍晚,病人排了兩次稀軟的黑便。一直灌到天亮,一共喝下了兩茶杯的藥,又排了兩次稀軟的黑便。我再次查看病人情況,發現他神態比之前靈活,舌苔發黃且厚膩,喉嚨有潰爛的現象。仍然用之前的藥方,加入金汁,以滋陰的功效,繼續灌下去。一天一夜喝了三、四碗藥後,病人大小便暢通,肚子也不硬了。
病人的脖子、肩膀、手肘等上半身,以及腰部、髖關節、膝蓋等下半身,凡是肢節交接的地方,之前出現紫色的痕跡和僵硬的塊狀物,現在都紅腫化膿。不只是咽喉潰爛,連肛門也潰爛流膿。我持續使用滋陰活血、清熱解毒的藥方,兩個星期後,咽喉和全身的潰爛都痊癒了。但病人排泄物中仍然有膿血,我參考治療內癰的方法,又過了超過一個月才完全康復。
是役也,余用犀、地、大黃、多進不撤,人皆駭之。不知此證之熱毒,亦非尋常所有。設遲迴審慎,兼顧其虛,無論如此重病,不能挽救於垂危:即使當時就挽,而後半如此波濤,亦斷不能收全功於萬一也。
白話文:
這場疾病,我使用了犀牛角、生地黃和大量的大黃,很多人都感到驚訝。但他們不知道這種病症中的熱毒並不是平常所見到的那種。如果猶豫不定,考慮太多,再加上病人本身的虛弱狀況,不管病情有多嚴重,在即將死亡時都無法輓回生命;即使是當下能夠救回性命,但是像這樣的情況,肯定也不能完全成功救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