余霖

《疫疹一得》~ 卷下 (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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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下 (3)

1. 附一紫黑相間治驗

正陽門外,蔣家衚衕口內,祥泰布鋪,祁某,晉人也。長郎病疫,原診謝以不治,又延一醫,亦不治。及至邀余,已七日矣。診其脈,六部全伏;察其形,目紅面赤,滿口如霜,頭汗如雨,四肢如冰;稽其症,時昏時躁,譫妄無倫,嘔泄兼作,小水癃閉,周身斑疹,紫黑相間,幸而松活,浮於皮面,毒雖盛而猶隱躍,此生機也。

檢視前方,亦用犀、連,大劑不過錢許,乃杯水之救耳!予曰:令郎之症最險,不畏予藥過峻,死中求活,不然,變在十四日。祁懇甚切,予用大劑,石膏八兩,犀角六錢,黃連五錢,余佐以本方之味,加伏龍肝一兩,滑石五錢,木通三錢,豬苓、澤瀉各二錢,更加生地一兩,紫草三錢,歸尾三錢,大青葉二錢。以色紫黑也,連投二服。

白話文:

正陽門外,蔣家衚衕口內,有一間叫做祥泰布鋪的店鋪,店主姓祁,是山西人。他的長子染病,原本找一位醫生看診,被診斷為無救,後來又請了另一位醫生,仍然無效。直到七天后才邀請我前去診治。

我診了他的脈象,發現六部脈象都沉伏;觀察他的外觀,發現眼睛通紅,臉頰發燙,口中佈滿白霜,頭上汗如雨下,四肢卻冰冷;詢問他的病症,得知他時而昏迷,時而躁動,胡言亂語,嘔吐腹瀉,小便閉塞,全身出現紫黑色斑疹,好在這些斑疹還浮於皮面,雖然毒氣很重,但還隱隱約約能看到生機。

我檢視了之前的處方,發現他們也用了犀角和黃連,但劑量很小,只有一錢左右,根本就是杯水車薪!我對祁先生說:「令郎的病情十分凶險,不用害怕我用藥過於猛烈,只有死中求活,否則十四天內就會有變故。」祁先生懇切地請求我救治,我便用大劑量藥物:石膏八兩,犀角六錢,黃連五錢,再加上一些其他藥材,另外加了伏龍肝一兩,滑石五錢,木通三錢,豬苓、澤瀉各二錢,再加生地一兩,紫草三錢,歸尾三錢,大青葉二錢。因為斑疹顏色是紫黑色,所以連續服用兩劑。

至九日脈起細數,手足回溫,嘔雖止而泄如舊,仍用本方去伏龍肝,又二服。至十一日,脈轉洪數,頭汗遂止,黑斑變紫,小水亦利,大便亦實,但妄譫如前,身忽大熱,煩躁更甚,大渴不已,以火外透也,仍用本方去滑石、木通、豬苓、澤瀉,加花粉、山豆根。以喉微痛也,更以冰水與服,以濟其渴。

又二帖,色轉深紅,熱勢稍殺,譫妄間有,猶渴思冰,投本方減生地五錢去歸尾、紫草、豆根、花粉。又二服,諸症已退十分之三,藥減四分之一,但飲水而不思食。祁疑而叩曰:病雖減,而十數日不食,尚能生乎?予曰,生矣,按法治之,二十一日方可全愈。又二服,斑化多半,胃氣漸開,熱亦大減,照本方藥減四分之二,去大青葉。

白話文:

患者到第九天,脈搏變細且快,手腳逐漸回溫,嘔吐雖然停止,但腹瀉仍然持續,於是繼續服用原方,並去除伏龍肝,又服用了兩劑。到第十一天,脈搏轉為洪大而快,頭汗停止,黑斑轉為紫色,小便順暢,大便也成形,但依然神志不清,身體突然發熱,煩躁更甚,口渴難耐,這是因為熱氣外散的緣故,於是繼續服用原方,並去除滑石、木通、豬苓、澤瀉,加入花粉和山豆根。因為喉嚨有點痛,還用冰水給患者服用,以解其渴。

又服用了兩劑之後,黑斑顏色變為深紅色,熱勢稍退,神志不清的情況偶爾出現,仍然口渴想喝冰水,於是將原方減少生地黃五錢,並去除歸尾、紫草、豆根、花粉。又服用了兩劑,各種症狀消退了三分之十,藥量也減少了四分之一,但患者只喝水,不想吃飯。家人擔憂地問道:病雖然減輕了,但十幾天沒吃飯,還能活下來嗎?我說可以活下來,按照這個方法治療,二十一天就可以完全痊癒。又服用了兩劑之後,黑斑消退了一大半,胃氣逐漸恢復,熱勢也大幅下降,照著原方將藥量減少四分之二,並去除大青葉。

又二服,斑點全消,飲食旋食旋餓,方能起坐,診其脈,尚有六至,猶有餘熱,不即清之,其勢復張,更難為力,猶用石膏二兩四錢,犀角三錢,黃連二錢,余亦類減。十九日用石膏一兩二錢,犀角二錢,黃連一錢,加烏梅三個,酸以收之也。予曰:前言二十一日,方能成功,今已十九日矣,令郎如此,可見前言之不謬也。

祁某喜曰:若非立定主意,幾為眾口所誤,初立此方,體全堂不肯賣藥,叩其所以,言誤開分兩,以八錢為八兩、六分為六錢耳。予歷指同鄉服此得痊者頗多,雖賣。猶囑以再三斟酌。二十日猶用石膏八錢,犀角錢半,黃連八分,加洋參二錢,麥冬三錢,歸身二錢,川芎一錢,以調氣血。二十一日用八珍湯加麥冬、五味,立方需大紙一張。

白話文:

病人服藥兩次後,斑點全部消失,但食慾時好時壞,只能勉強起坐。診脈發現還有六至,體內仍有餘熱,若不趕緊清熱,病情可能再次加重,難以治療。因此繼續用石膏兩兩四錢,犀角三錢,黃連二錢,其他藥物也略微減少。第十九日再用石膏一兩二錢,犀角二錢,黃連一錢,加烏梅三個,用酸味收斂。我說:「我之前預計二十一日才能痊癒,現在已經十九日了,令郎的狀況正如我所言,可見我之前的話沒有錯。」

祁某高興地說:「如果不是我堅持己見,差點就被眾人誤導。我一開始開這個方子時,藥鋪裡的人都不肯賣藥,問他們原因,才知道他們把藥量弄錯了,把八錢當成八兩、六分當成六錢。我舉例說明,很多同鄉服用這個藥方後都治好了,藥鋪才肯賣。但還是再三囑咐他們要仔細斟酌。第二十日,繼續用石膏八錢,犀角半錢,黃連八分,加洋參二錢,麥冬三錢,歸身二錢,川芎一錢,用來調節氣血。第二十一日,用八珍湯加麥冬、五味,這個藥方需要用一張大紙記錄。」

昨言初方藥店不肯發藥,今令郎已愈,錄一治法於方前,計服石膏、黃連。犀角若干,使彼知予用藥之奇,即藥鋪亦未之見也。

錄曰:瘟毒發斑,疫症之最重者,然有必活之方。無如醫家不敢用,病家不敢服,甚至鋪家不敢賣,有此「三不敢」,疫疹之死於誤者,不知凡幾,可勝嘆哉!令郎之症,蒙相信之深,邀予診治。予用大劑連投十五帖,今已全安,計用石膏六斤有另,犀角七兩有另,黃連六兩有另。此前人所未有,後人所未見,故筆之於書,以徵奇效。

白話文:

昨天說藥店不願意發藥,現在令郎已經痊癒了,我把治療方法記錄在方子前面,一共用石膏、黃連、犀角,讓他們知道我的用藥之奇,甚至連藥鋪都沒見過這樣的方子。

我記錄下來:瘟疫發斑,是疫病中最嚴重的,但其實有必能治好的方法。只是醫生不敢用,病人不敢服,甚至藥鋪也不敢賣,有這「三不敢」,因此很多疫病患者因誤治而死,令人感嘆!令郎的病症,因為深信我的醫術,才邀請我診治。我用大劑量連續服用十五帖藥,現在已經完全康復了,一共用了石膏六斤多,犀角七兩多,黃連六兩多。這在以前從未有人使用,以後也不會有人見過,所以我把它寫下來,以證明奇效。

2. 附一紫黑呃逆治驗

丙午夏四月,塞道掌侄孫兆某者,病疫已十一日,原診辭以備後事。塞公另延一醫,用理中湯,兆某妻舅工部員外伊公,素精醫術,不肯與服。曰:若治此症,非余某不可。其家因有人進讒言予用藥過峻,懼不敢請,伊公力爭,懇予甚切。予因知遇之感,慨然同往。診其脈,沉細而數;驗其症,周身斑點,紫黑相間,加以鬱冒直視,譫語無倫,四肢如冰,呃逆不止,舌卷囊縮,手足動搖,似若循衣。此實危症,幸而兩目紅赤,嘴唇焦紫,驗其是熱。

檢視前方,不過重表輕涼,此杯水投火,愈增其焰,以致變症蜂起。予用大劑,更加玄參三錢,大青葉二錢,使其內化外解,調服四磨飲。本家懼不敢服,伊公身任其咎,親身煎藥,半日一夜,連投二服,呃逆頓止,手足遂溫,次日脈轉洪數,身忽大熱,以毒外透也。予向伊公曰:按法治之,二十一日得痊。

白話文:

丙午年夏天四月,塞道掌侄孫兆某,因病疫已病了十一日,原本的醫師宣告他已無救,準備後事。塞公另請了一位醫生,開了理中湯,但兆某的妻舅,工部員外伊公,平時精通醫術,不肯讓他服用。伊公說:「若要治好此病,非我莫屬。」兆某的家人因有人在旁說壞話,認為這位醫生用藥過於猛烈,不敢請他診治,伊公力爭,懇請這位醫生前去。

這位醫生診脈後,發現脈象沉細而數;觀察病症,發現兆某周身布滿紫黑相間的斑點,且神志不清,直視前方,胡言亂語,四肢冰冷,呃逆不止,舌頭捲縮,手足不停顫抖,好像在抓衣服。這明顯是危重病症,幸好他的眼睛紅赤,嘴唇焦紫,說明是熱症。

醫生檢視先前醫生開的藥方,發現只著重於表症,而沒有針對寒涼,就好比用一杯水澆滅火,反而會讓火勢更加旺盛,導致病症不斷加重。因此醫生採用大劑量藥物,並加入玄參三錢、大青葉二錢,使其內化外解,並調配四磨飲服用。兆某家人依然害怕不敢服藥,伊公擔下責任,親自煎藥,半日一夜,連續服用兩劑,呃逆頓時止住,手足也變得溫暖。第二天,脈象轉為洪數,身體突然發熱,這是毒素外排的表現。醫生對伊公說:「按照這個方法治療,二十一日就能痊癒。」

但此劑不過聊治其焰,未拔其根,藥力稍懈,火熱復起。一方服至五日,病勢大減,藥亦減半。服至八日,藥減三分之二,去大青葉。服至十日,藥減四分之三,以後諸症全退,飲食漸進。計服石膏五斤十四兩,犀角四兩六錢,黃連三兩四錢,舉家狂喜,始悔進讒言之誤也。

白話文:

然而,這個藥方只是暫時抑制了病症,並沒有根治,藥效一過,火熱又會復發。病人服藥五天,病況明顯減輕,藥量也減半。服藥八天,藥量減為三分之二,並去掉了大青葉。服藥十天,藥量減為四分之三,之後所有症狀都消失了,飲食也逐漸恢復正常。總共服用石膏五斤十四兩,犀角四兩六錢,黃連三兩四錢,全家人欣喜若狂,開始悔恨當初進讒言的錯誤。

3. 附一昏憒呃逆治驗

右營守府費公名存孝者,年近七旬,癸丑四月,病疫已八日矣。診其脈,細數無至;觀其形色,如蒙垢,頭汗如蒸,昏憒如癡,譫語無倫,身不大熱,四肢振搖且冷,斑疹隱於皮內,紫而且赤,幸不緊束。此疫毒內伏,症亦危矣。如斑不透,毒無所泄,終成悶症,斃在十四日。

檢視前方,不外荊、防、升、葛。不知毒火壅遏之症不清,內熱不降,斑終不出,徒肆發表,愈增其勢,燔灼火焰,斑愈遏矣。予用大劑,石膏八兩,犀角六錢,黃連五錢,加大青葉三錢,升麻五分。使毒火下降,領斑外透,此內化外解,濁降清升之法。次日,周身斑現,紫赤如錦,精神若明若昧,身亦大熱,手足遂溫,間有逆氣上衝,仍照本方加生地一兩,紫草三錢,調服四磨飲。其侄懼逆氣上衝,予曰:無妨,服此即止。

白話文:

右營守府費公,名叫存孝,年近七十,癸丑年四月,染疫已八日。診其脈搏細微而數,脈象不至;觀察其面色,如蒙著灰塵般黯淡,額頭汗如蒸汽般冒出,神志昏沉如癡呆,胡言亂語,沒有邏輯,身體不甚發熱,四肢顫抖且冰冷,斑疹隱藏在皮膚內,呈紫紅色,幸虧尚未緊束成塊。此疫毒潛伏於內,症狀已十分危急。若斑疹無法透出,毒素無法排出,最終將發展成悶症,於十四日內死亡。

檢視前醫所用藥方,不外乎荊芥、防風、升麻、葛根等。卻不知毒火壅塞於內,症狀不清,內熱不降,斑疹始終無法透出,只一味地宣發解表,反而加重病情,如同火上澆油,斑疹更加阻塞。我用大劑量石膏八兩,犀角六錢,黃連五錢,加入大青葉三錢,升麻五分。使毒火下降,引導斑疹外透,這是內化外解,濁氣下降清氣上升的治療方法。第二天,全身斑疹顯現,紫紅色如同錦緞,神志時明時暗,身體也發熱,手腳變得溫暖,偶爾有逆氣上衝,仍然按照原方加入生地一兩,紫草三錢,調服四磨飲。其侄子擔心逆氣上衝,我說:無妨,服此藥即可止住。

進門時,見又帖有堂號,因問曰:又延醫乎?其侄曰:相好請來,但診其脈,不服藥耳。予曰:予治此症,前人未有,昨日敢服此方令叔活矣。然見者必以為怪,君其志之。後醫者至,果見予方,大叱其非,曰:一身斑疹,不按古法,用如許寒涼水注,斑疹如何能透?急宜提表,似或可救,即用荊、防、升、葛,更加麻黃,連服二煎,及至半夜,呃逆連聲,四肢逆冷,足涼過膝。舉家驚惶,追悔莫及。

守城而進,叩門求見,問其所以,曰:變矣。問服何方?曰:他方。予曰:既服他方,仍請他治之。其侄見予不往,權將四磨飲原方,連灌二煎,呃逆頓止,手足遂溫。轉懇予素契者,登門叩懇,予憐其以官為家,又系異鄉人,仍按本方大劑調治,二十一日全愈。計用石膏五斤四兩,犀角五兩二錢,黃連四兩八錢。

此癸丑四月間事也。

白話文:

我進門時,看到門上貼著堂號,便問:「這裡是診所嗎?」他的侄子回答:「歡迎光臨,不過叔叔只是來看病,不打算吃藥。」我說:「我治療這種病,前人從未有過,昨天我敢給他開這個藥方,讓他活了過來。不過,其他人肯定會覺得奇怪,您記住這一點。」後來,醫生來了,看到我開的藥方,大聲斥責,說:「全身都是斑疹,不按照古法治療,用這麼寒涼的水煎藥,斑疹怎麼可能消退?應該趕緊提振表氣,或許還有救,要用荊芥、防風、升麻、葛根,再加點麻黃,連續服用兩劑。」到了半夜,病人開始不停地呃逆,四肢發冷,腳涼到膝蓋。全家人嚇壞了,後悔莫及。

我守在城外,敲門請求見病人,問他怎麼樣了,他說:「情況變了。」我問他吃了什麼藥,他說:「別的醫生開的藥。」我說:「既然吃了別的醫生的藥,就繼續請他治療吧。」他的侄子見我不肯過去,就偷偷地把我的四磨飲原方,連續灌了他兩劑,呃逆馬上就停止了,手腳也暖和起來。他轉而懇求我這個素昧平生的醫生,登門懇請我幫忙。我憐憫他以官職為家,又是外地人,就按照原來的藥方加大劑量治療,二十一天後病人完全康復。我一共用了石膏五斤四兩,犀角五兩二錢,黃連四兩八錢。

這些事情發生在癸丑年四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