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揚俊

《溫熱暑疫全書》~ 卷四·疫病方論 (1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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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四·疫病方論 (12)

1. 疫病論

周禹載曰。疫之行於天地間久矣。而人之治之者。未之知也。治之而適奏其效者。亦未知之也。觀周禮方相氏所掌。難以逐疫。則疫者氣為之也。惟氣故為害。從口鼻入。雖然。六淫之氣皆氣也。而風寒暑濕燥火之病。不聞有沿門闔境相染。觸發者何也。六淫之氣。日留於天地之間。

偏勝則病。且人之病之者。每因於己之所不勝。以淫於所勝。而不獨天地之氣。足以害之也。若疫則古今來雖有是證。而天地間實無是氣。或因天之風雨不時地之濕濁蒸動。又因胔骼掩埋不厚。遂使大陵積屍之氣。隨天地之升降者。飄泊遠近。人在氣交中。無可逃避。感之而病而死。

於是更增一種病氣屍氣。流行其間。復相漸染。至久彌甚矣。故從來疫癘行於兵荒之後居多。不但人之中氣先弱也。良由所積之穢氣特甚耳。乃數千年來。說鬼說夢。賴嘉言先生。援經據古。特標蘊義。我北海林夫子。引伸觸類。指點治法。豈非功在萬世者乎。但嘉言自詡於平脈篇中。

已見一斑。謂清邪中於上焦。濁邪中於下焦云云。以為此即是仲景論疫。予未之信也。天下穢惡之氣。至疫則為毒極矣。人犯之者。三焦混淆。內外無間。不分表裡。直行中道。然究竟古今恆變。未有定情。而中上中下之說。仲景實論濕氣之脈如是。而後入腑入臟。遊行經絡。

便有種種危證。只因三焦相混。內外不通等語。有似乎疫。而實無涉也。此嘉言善讀書處。能開發人之聰明。譬之茫無畔岸。借為指南。則可。謂竟為疫之脈證。則甚謬矣。然則如世俗所稱大頭瘟者。下非不病也。特甚於上耳。所稱疙瘩瘟者。內非不病也。特現於外耳。所稱蝦蟆瘟者。

腹非不病也。特痹於喉耳。其他證顯多端。要以寒涼解毒則一。施治之法。先上先下。從內從外。可以因證起悟。予惟奉吳又可先生書為主治。余採集諸方。以相裨佐。俾後之學者。豁然心目云。

白話文:

周禹載說,疫情在天地間存在已久,然而人們對於治療它的方式,卻尚未了解透徹。即使有方法能夠有效治療,人們對於其中的道理也未必理解。從《周禮》中方相氏的職責來看,驅趕疫情顯得困難,這是因爲疫情是由氣造成的。正因爲它是氣,所以會經由口鼻進入人體造成傷害。

然而,六淫之氣(風、寒、暑、溼、燥、火)同樣也是氣,但我們並未聽說這些病症會沿着門縫、在鄰里間相互傳染。這六種氣,終日在天地之間飄蕩,一旦某一種氣過盛,就會引發疾病。而且,人們生病往往是因爲自己的身體無法抵禦某種氣,導致被另一種氣侵襲。但這並不僅僅是天地之氣的影響,如果疫情爆發,雖然歷史上有類似病症的記載,但在天地間實際上並沒有這種氣的存在。

疫情可能是由於天候不正常、地氣溼濁蒸騰,再加上屍體掩埋不深,使得大量屍氣隨天地間的氣流飄散,人們在這樣的環境中,無可避免地會感染病毒,導致病痛和死亡。然後,這種病氣與屍氣在人羣中流行,互相傳染,隨着時間推移,病情更加嚴重。因此,疫情往往在戰亂之後大規模爆發,這並非僅因爲人們的體質較弱,而是因爲積聚的污穢之氣特別嚴重。

幾千年來,人們對疫情的瞭解如同說鬼說夢,直到賴嘉言先生援引經典,依據歷史,特別揭示了疫情的本質。我北海的林老師,進一步闡述並指出治療方法,這對後世的貢獻無疑是巨大的。但是,賴嘉言在《平脈篇》中自誇,已經揭示出清邪影響上焦、濁邪影響下焦的現象,認爲這就是張仲景論述疫情的觀點。但我並不認同。

天下的污穢之氣,當疫情爆發時,毒性達到極致。感染者三焦混亂,內外無分,不分表裏,直接從中間穿透。然而,古今恆變,沒有固定的情況。而上焦、中焦、下焦的說法,張仲景實際上是在論述溼氣的脈象,然後纔講到腑臟、經絡的病變。這看似與疫情有關,但實際上並無關聯。這是賴嘉言善於讀書的地方,他能啓發人的智慧,就像在茫茫大海中提供指南針一樣,這當然可以。但如果說是疫情的確切脈證,那就大錯特錯了。

那麼,像世人常說的大頭瘟,下部並非不會患病,只是症狀在上部更爲明顯。所謂的疙瘩瘟,內部並非不會患病,只是症狀在外表顯現。所謂的蝦蟆瘟,腹部並非不會患病,只是喉嚨麻痹更爲顯著。其他的病症多種多樣,但主要的治療方法都是用寒涼解毒。在施治的方法上,無論是先治療上部還是下部,從內還是從外,都可以根據病症來領悟。我只遵循吳又可先生的著作作爲主要治療方法,其餘的處方,我收集各種藥方作爲輔助。希望後來的學習者,能從這些資料中豁然開朗。

2. 附北海林先生題喻嘉言疫論序

張鳳逵之著傷暑全書也。翻古人之成案。妙生心之化裁。可謂善於立言者矣。第疫證引說不明。關係醫學非小。雖以東垣之淵通。丹溪之博洽。亦隨俗相沿。未有確解。近喻嘉言先生。以通今博古之才。著開天闢地之論。掃叔和之穢。闡仲景之奧。不剿陳言。獨標新義。從來迷謬。

渙然冰釋。至於治法。高出千古。直髮前人所未發。誰謂今人不及古人之精乎。故附刊之。用告業醫之士焉。蓋天地以生物為心。寒熱溫涼。四氣遞運。萬古不易。人生其間。感觸寒暑而病者。皆其起居無時。飲食不節。氣虛體弱。自行犯之。非寒暑之過也。然亦不過千百中之一二耳。

若以寒暑為殺厲之氣。觸之即病。則人無噍類久矣。豈天地生人自然之道哉。至非其時而有其氣。謂之不正之氣則可。謂之疫氣則非也。何也。不正之氣。人感之者。有病有不病。未可一概論也。若夫疫氣。則不論富貴貧賤。老幼男女。強弱虛實。沿門闔境。傳染相同。人無得免者。

此唯大兵大荒之後有之。而饑饉之年尤甚。流離滿野。道殣相望。或趨鄉鎮。或集郡邑。或聚都城。安置失所。賬濟寡術。九重萬里。呼答無門。三五為群。死無虛日。千百一豖。埋藏不深。掩蓋不厚。時至春和。地氣轉動。浮土塌陷。白骨暴露。血水汪洋。死氣屍氣。濁氣穢氣。

隨地氣上升。混入蒼天清淨之氣。而天地生物之氣。變為殺厲之氣。無形無影。無聲無臭。從口從鼻而入。直犯臟腑。正氣閉塞。邪氣充斥。頃刻云亡。莫可救藥。說文云。疫者。民皆病也。厲鬼為災。斯名疫耳。禮記月令云。孟春之月。先王掩骼埋胔。正以是月天氣下降。

地氣上升。誠恐胔骼穢惡之氣。隨天地之氣升降。混合為一。有害人物。故掩埋之。此預補造化。大有功也。蓋以人在氣交之中。如魚在水。一毫渣滓。混雜不得。設川澤潑灰。池塘入油。魚鮮有得生者。人受疫氣。何以異此。是以自古聖君賢相。參贊化育。變理陰陽。消弭疫端於平日。

捍患御災。煮粥施藥。救濟疫害於臨時。人無橫夭。世躋雍熙。文人解為澤及枯骨。失其旨矣。詎春月當澤及枯骨。而夏秋冬之枯骨。遂不當澤及哉。近有好事之輩。設立壇廠。每於小兒出痘之年。購求夭亡屍骸。雖經埋痤。亦必刨出。堆集如山。架火燒焚。烈焰張熾。腥聞於天。

神人掩鼻。毒氣熏蒸。惡味氤氳。流行傳染。以致嬰孩生出一等怪證。似痘非痘。似疹非疹。似斑非斑。一二日間。即涉危篤。雖有良醫。莫敢措手。共相詫諤。咸謂天生異災。不知致此之由。頻年以來。冤枉赤子。何啻數萬。離城二三十里。即無此證。豈非明驗與。嗟嗟。

異端妖術。惑世誣民。昧者反以為善。聚眾譁之。斂財助之。此倡彼和。奔走若狂。揆之先王掩骼埋胔之義。不大相乖舛耶。因序疫證而並及之。以望世之學醫者。加之意焉。漁陽林起龍北海識於補拙齋。

白話文:

這段文字是由張鳳逵寫作的「傷暑全書」。他重新檢視古人的研究案例,並巧妙地融入自己的見解,可說是在學術表達上頗有造詣。然而對於瘟疫的討論卻不是很清楚,這對於醫學來說,影響不小。即使像東垣和丹溪這樣知識淵博、經驗豐富的醫學家,也無法對此提供確切的解釋。最近,喻嘉言先生以其通曉古今的才華,提出了創新的理論,推翻了叔和的舊觀念,深入闡述了仲景的深奧學說,他不拘泥於舊說,獨樹一格,開創新義。他提出的觀點,使得過去的錯誤觀念豁然開朗。在治療方法上,他遠超古人,揭示了前人未曾提及的理論。誰能說現代人不如古人精明呢?

因此,我們將喻先生的觀點附錄在這裡,以此告訴所有從事醫學工作的人。天地萬物,以生命為本,四季交替,寒熱溫涼,萬古不變。人處其中,生病往往是因為作息不定、飲食不節制,導致身體虛弱,並非季節更迭所致。但這只佔了一百人中的極少數。

如果認為寒暑就是致命的病毒,一旦接觸就會生病,那麼人類早就滅絕了。這難道是天地創造生命的道理嗎?只有在非常時期出現非常季節,我們才能稱之為「不正之氣」,而不是「瘟疫」。為什麼呢?因為這種「不正之氣」,有人會病,有人卻不會,不能一概而論。而真正的瘟疫,無論貧富貴賤、男女老幼、強壯虛弱,都會被感染,無人可以倖免。

這種情況通常發生在大戰或大饑荒後,尤其在饑荒之年更嚴重。飢餓的人們流離失所,沿途屍體遍野。他們可能逃到鄉鎮,也可能聚集在城市,但無論如何,都無法得到妥善的安置。救助的方法有限,政府遠在千里之外,求助無門。人們結伴而行,每天都有人死去。數千人的屍體被草草掩埋,地氣轉暖時,浮土塌陷,露出白骨,血水匯聚成海,死亡的氣息、屍體的氣味、污濁的空氣、骯髒的味道,隨著地氣上升,混入蒼穹的清新空氣中,使天地間原本滋養生命的氣息變成了致命的病毒。它無形無色,無聲無息,通過口鼻進入人體,直攻臟腑,正氣受阻,邪氣橫行,短時間內就會死亡,無藥可救。《說文解字》中提到,「疫」是指全民患病,是由厲鬼引起的災難。《禮記.月令》中也提到,初春時,先王會掩埋屍體,因為這個月份,天氣下降,地氣上升,他擔心屍體腐爛產生的惡臭會隨地氣升騰,混入清新的空氣中,對人和動物造成危害。所以進行掩埋。這是對大自然的補充,具有重大意義。因為人就像水中的魚,任何微小的渣滓都不能混入水中,如果河流裡倒入石灰,池塘裡加入油脂,魚幾乎沒有生存的機會。人感染了瘟疫,又何嘗不是這樣呢?

因此,自古以來,賢明的君主和智者都會幫助大自然,調節陰陽,平日裡消除瘟疫的根源,防止災害,煮粥施藥,臨時救援,讓人民免於橫死,社會得以安寧。然而,有些學者誤解了「澤及枯骨」的含義,認為應該救助枯骨,但春天要救助枯骨,難道夏天、秋天和冬天的枯骨就不應該救助嗎?

近年來,有一些好事者設立祭壇工廠,在兒童出痘的年份,購買早夭的屍體,即使已經埋葬,也要挖出來,堆積如山,用大火焚燒,火焰熊熊,腥臭沖天,讓人掩鼻,毒氣燻蒸,惡臭瀰漫,導致嬰兒出生就有一種奇怪的症狀,不像痘疹,不像麻疹,不像斑疹,幾天之內,病情就會危急,即使有高明的醫生,也不敢下手。大家都驚訝不已,認為這是天降異災,卻不知道是這些行為造成的。近年來,無辜的孩子受到冤枉,數以萬計。離城二三十里外的地方,就沒有這種病症,這難道不是明確的證據嗎?唉,異端邪說,迷惑世人,誤導民眾,愚昧的人反而認為這是善行,聚集眾人,大肆喧囂,募集財力,彼此呼應,狂熱地奔走。這和先王掩埋屍體的義舉,不是大相徑庭嗎?我在這裡寫下關於瘟疫的討論,希望從事醫學工作的人能夠認真思考。漁陽林起龍在北海的補拙齋寫下了這篇序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