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溫疫論》~ 上卷 (8)
上卷 (8)
1. 神虛譫語
應下稽遲,血竭氣耗,內熱煩渴譫語,諸下證具,而數下之,渴熱並減,下證悉去,五六日後,譫語不止者,不可以為實,此邪氣去,元神未復,宜清燥養榮湯,加辰砂一錢。鄭聲譫語,態度無二,但有虛實之分,不應兩立名色。
白話文:
[精神虛弱胡言亂語的情況]
應當進行治療但病情進展緩慢,導致血氣枯竭,體內產生熱氣,感到煩躁口渴並且開始說胡話,各種需要瀉下的症狀都已經出現,經過多次瀉下治療後,口渴與熱感都有所減輕,所有瀉下的徵狀也都消失,然而在五到六天之後,還是持續說胡話,這時不能認為是實證。這是因為邪氣雖已排出,但身體的正氣尚未恢復,適合使用清燥養榮湯,並添加一錢辰砂。
不管是輕微還是嚴重的胡言亂語,其表現形式並無差別,只是存在虛證和實證的區別,並非兩種完全不同的病態。
2. 奪氣不語
時疫下後,氣血俱虛,神思不清,惟向里床睡,似寐非寐,似寤非寤,呼之不應,此正氣奪,與其服藥不當,莫如靜守虛回,而神思自清,語言漸朗,若攻之脈必反數,四肢漸厥,此虛虛之禍,危在旦夕,凡見此證,表裡無大熱者,宜人參養榮湯補之。能食者,自然虛回,而前證自除;設不食者,正氣愈奪,虛證轉加,法當峻補。
白話文:
在經歷了瘟疫之後,身體的氣血都相當虛弱,精神思緒也不清晰,只會面向內側躺在牀上休息,這種狀態介於睡著與醒來之間,當你呼喚他時,他可能不會有反應,這就是身體的正氣已經耗損的現象。如果此時服用不適合的藥物,倒不如安靜地守護,讓身體自然恢復,這樣精神思緒會自行變得清晰,說話聲音也會逐漸明朗。如果在此時進行強烈的治療,脈搏可能會變得更快,四肢也可能開始感到冰冷,這就是虛上加虛的災難,生命危在旦夕。只要看到這樣的症狀,且外表和內裡並沒有高熱的情況,應該使用人參養榮湯來滋補。如果病人能進食,身體自然就能慢慢恢復,先前的症狀就會消失;但若是無法進食,身體的正氣會更加耗損,虛弱的症狀也會加重,按照醫理,這種情況就應該要大力補充營養。
3. 老少異治
三春旱草,得雨滋榮;殘臘枯枝,雖灌弗澤。凡年高之人,最忌剝削,設投承氣,以一當十;設用參朮,十不抵一。蓋老年榮衛枯澀,幾微之元氣易耗而難復也。不比少年氣血生機甚捷,其勢浡然,但得邪氣一除,正氣隨復。所以老年慎瀉,少年慎補,何況誤用耶!萬有年高稟厚,年少賦薄者,又當從權,勿以常論。
白話文:
春天的嫩草,得到雨水滋潤就能茂盛生長;冬天的枯枝,即使澆水也無法使其恢復生機。凡是年紀大的人,最忌諱過度消耗,如果使用猛烈的瀉藥,一點點的效果就相當於年輕人用很多;如果使用人參、白朮這類補藥,可能用了很多也不如年輕人用一點點來得有效。這是因爲老年人的氣血已經乾澀,那一點點的元氣很容易被消耗掉,而且很難恢復。這和年輕人不同,年輕人的氣血生機非常旺盛,只要邪氣一除,正氣就會很快恢復。因此,老年人用藥要謹慎瀉下,年輕人用藥要謹慎補益,更何況是誤用藥物呢!當然,也有年紀大但體質強壯,以及年紀輕但體質虛弱的人,這種情況應當靈活處理,不能一概而論。
4. 妄投破氣藥論
溫疫心下脹滿,邪在裡也,若純用青皮、枳實、檳榔諸香燥破氣之品,冀其寬脹,此大謬也。不知內壅氣閉,原有主客之分,假令根於七情鬱怒,肝氣上升,飲食過度,胃氣填實,本無外來邪毒、客氣相干,止不過自身之氣壅滯,投木香、砂仁、豆蔻、枳殼之類,上升者即降,氣閉者即通,無不見效。
今疫毒之氣,傳於胸胃,以致升降之氣不利,因而脹滿,實為客邪累及本氣,但得客氣一除,本氣自然升降,脹滿立消,若專用破氣之劑,但能破正氣,毒邪何自而泄?脹滿何由而消?治法非用小承氣弗愈。既而腸胃燥結,下既不通,中氣鬱滯,上焦之氣不能下降,因而充積,即膜原或有未盡之邪,亦無前進之路,於是表裡上中下三焦皆阻,故為痞滿燥實之證。得大承氣一行,所謂一竅通,諸竅皆通,大關通而百關盡通也。
向所鬱於腸胃之邪,由此而下,腸胃既舒,在膜原設有所傳不盡之餘邪,方能到胃,乘勢而下也,譬若河道阻塞,前舟既行,余舟連尾而下矣。至是邪結並去,脹滿頓除,皆藉大黃之力。大黃本非破氣藥,以其潤而最降,故能逐邪拔毒,破結導滯,加以枳、樸者,不無佐使云爾。
若純用破氣之品,津液愈耗,熱結愈固,滯氣無門而出,疫毒無路而泄,乃望其寬胸利膈,惑之甚矣。
白話文:
【對於隨意使用損傷元氣藥物的討論】
溫病引發的心下脹滿,這是因為邪氣深入體內。如果單純地大量使用像青皮、枳實、檳榔等這些香燥性且能破氣的藥物,希望藉此減輕脹滿,這是一個嚴重的誤解。我們要知道,體內氣機阻塞,有主要和次要的原因。例如,若是因為情緒波動、憤怒,導致肝氣上衝;或是飲食過量,使胃氣壅塞,原本並無外界邪毒侵擾,只是自身的氣機運轉不順暢,這種情況下,使用木香、砂仁、豆蔻、枳殼等藥物,可以讓上衝的氣機下降,堵塞的氣機得以疏通,通常都能看到效果。
然而,現在遇到的是瘟疫之氣影響胸胃,導致氣機升降不順,造成脹滿,實際上這是外來邪氣影響了正常的氣機運作。只要清除外來邪氣,正常的氣機就會自行恢復,脹滿的症狀也會立即消失。如果只用破氣的藥物,只能破壞正常的氣機,那麼,邪毒要如何排出?脹滿又如何消除?治療方法不是隻用小承氣湯就能痊癒的。接著,腸胃會出現乾燥、結實,排泄不暢,中間的氣機運轉受阻,上焦的氣機無法下降,因此積聚在那裡。即使膜原可能還有殘留的邪氣,也沒有前進的路徑,這樣一來,外表、內部以及上中下三焦都被阻塞,因此產生痞滿燥實的症狀。只有大承氣湯的使用,才能使得一個孔道暢通,其他的孔道也跟著暢通,大關節通了,其他的小關節也就全部通暢了。
原本在腸胃中鬱積的邪氣,因此可以往下排出,腸胃得到舒緩。即使在膜原仍有未能完全清除的殘餘邪氣,也能順勢進入胃部,跟著排出體外,就像河道阻塞,前面的船隻一旦通行,後面的船隻也能緊跟著順利通過。至此,邪氣和結實一同被去除,脹滿的症狀立即消失,這都是靠著大黃的力量。大黃並非破氣的藥物,因為它滑潤且能下降,所以能驅除邪氣,排毒,破結,幫助消化,加上枳實、厚樸,不過是起到輔助作用。
如果單純地大量使用破氣的藥物,會消耗更多的津液,導致熱結更加牢固,氣機沒有出路,疫毒也找不到排出的路徑,卻期待能夠寬胸利膈,這實在是一種極大的迷惑。
5. 妄投補劑論
有邪不除,淹纏日久,必至尫羸,庸醫望之,輒用補劑,殊不知無邪不病,邪去,而正氣得通,何患乎虛之不復也?今投補劑,邪氣益固,正氣日郁,轉郁轉熱,轉熱轉瘦,轉瘦轉補,轉補轉郁,循環不已,乃至骨立而斃,猶言服參幾許,補之不及,天數也。病家止誤一人,醫者終身不悟,不知殺人無算。
白話文:
這段文字討論的是錯誤使用補藥的問題。內容如下:
如果疾病根源未能清除,長時間纏繞,必定會讓人體虛弱。有些不夠專業的醫生一看見病人體虛,就立即開出補藥。但他們不知道,沒有病因就不會生病,當病因去除後,身體的正氣自然能恢復,哪還需要擔心體虛不會好呢?現在隨便使用補藥,反而會讓病因更加牢固,身體的正氣被抑制,越抑越熱,越熱越瘦,越瘦越補,越補越抑,如此惡性循環下去,最終可能只剩下皮包骨地死去,還會說是服用人參等補品不夠,這是命運的安排。對患者來說,只是誤信了一個人,但對於醫生來說,他們終其一生都不會明白自己的錯誤,更不知道自己因此殺害了多少人。
6. 妄投寒涼藥論
疫邪結於膜原,與衛氣並,固而晝夜發熱,五更稍減,日晡益甚,此與癉瘧相類。癉瘧熱短,過時如失,明日至期復熱。今溫疫熱長,十二時中首尾相接,寅卯之間,乃其熱之首尾也。即二時余焰不清,似乎日夜發熱。
且其始也,邪結膜原,氣併為熱,胃本無病,誤用寒涼,妄伐生氣,此其誤者一;及邪傳胃,煩渴口燥,舌乾苔刺,氣噴如火,心腹痞滿,午後潮熱,此應下之證,若用大劑芩連梔柏,專務清熱,竟不知熱不能自成其熱,皆由邪在胃家,阻礙正氣,鬱而不通,火亦留止,積火成熱,但知火與熱,不知因邪而為火熱,智者必投承氣,逐去其邪,氣行火泄,而熱自已。
若概用寒涼,何異揚湯止沸,每見今醫好用黃連解毒湯,黃連瀉心湯,蓋本《素問》熱淫所勝治以寒涼,以為聖人之言必不我欺,況熱病用寒藥,最是捷徑,又何疑乎?每遇熱甚,反指大黃能瀉,而損元氣,黃連清熱,且不傷元氣,更無下泄之患,且得病家無有疑慮,守此以為良法。
由是凡遇熱證,大劑與之,二三錢不已,增至四五錢,熱又不已,晝夜連進,其病轉劇,至此技窮力竭,反謂事理當然。又見有等日久,腹皮貼背,乃調胃承氣證也,況無痞滿,益不敢議承氣,唯類聚寒涼,專務清熱,又思寒涼之最者莫如黃連,因而再倍之,日近危篤,有邪不除,耽誤至死,猶言服黃連至幾兩,熱不能清,非藥之不到,或言不治之證,或言病者之數也。
他日凡遇此證,每每如是,雖父母妻子,不過以此法毒之,蓋不知黃連苦而性滯,寒而氣燥,與大黃均為寒藥,大黃走而不守,黃連守而不走,一燥一潤,一通一塞,相去甚遠,且疫邪首尾以通行為治,若用黃連,反招閉塞之害,邪毒何由以瀉?病根何由以拔?既不知病原,焉能以愈疾耶?
問曰:間有進黃連而得效者,何也?曰:其人正氣素勝,又因所受之邪本微,此不藥自愈之證,醫者誤投溫補,轉補轉郁,轉郁轉熱,此以三分客熱,轉加七分本熱也。客熱者,因客邪所郁,正分之熱也,此非黃連可愈;本熱者,因誤投溫補,正氣轉郁,反致熱極,故續加煩渴、不眠譫語等證,此非正分之熱,乃庸醫添造分外之熱也因投黃連,於是煩渴、不眠、譫語等證頓去。
要之黃連,但可清去七分無邪本熱,又因熱減而正氣即回,所存三分有邪客熱,氣行即已也。醫者不解,遂以為黃連得效,他日藉此,概治客熱,則無效矣。必以昔效而今不效,疑其病原本重,非藥之不到也,執迷不悟,所害更不可勝計矣。
問曰:間有未經溫補之誤,進黃連而疾愈者何也?曰:凡元氣勝病為易治,病勝元氣為難治,元氣勝病者,雖誤治,未必皆死;病勝元氣者,稍誤未有不死者。此因其人元氣素勝,所感之邪本微,是正氣有餘,足以勝病也,雖少與黃連,不能抑鬱正氣,此為小逆,以正氣猶勝而疾幸愈也。
醫者不解,竊自邀功,他日設遇邪氣勝者,非導邪不能瘳其疾,誤投黃連,反招閉塞之害,未有不危者。
白話文:
標題: [誤用寒涼藥物討論]
內容: 疫病的病原體在人體的膜原集結,與衛氣並存,導致患者晝夜發熱,只是在凌晨時稍微減輕,到午後病情會更加嚴重,這與瘧疾的症狀相似。瘧疾的熱度持續時間短,過了發病的時間就會退熱,第二天同一時間再復發。但是現在溫疫的熱度長,一天二十四小時熱度不斷,從寅卯之間,也就是凌晨三時到五時,是熱度的開始和結束。即使在這兩個時辰過後,熱度餘燼仍未消散,看起來就像是晝夜都在發燒。
起初,病原體在膜原集結,衛氣合併成熱,胃部原本沒有病症,如果誤用了寒涼藥,就錯誤地削弱了人體的活力,這是第一個誤區;等到病原體傳到胃部,病人會感到煩渴口乾,舌苔乾燥且粗糙,呼出的氣息如同火一樣熱,心腹部會有脹滿的感覺,午後會出現潮熱,這些症狀顯示應使用下劑。如果使用大量黃連、黃芩、梔子和黃柏等寒涼藥物,專注於清熱,卻不知道熱並不是自己形成的,都是因爲病原體在胃部阻礙了正氣的運行,使得正氣鬱結不通,火也就停留在體內,積火形成熱。只知道火和熱,卻不知道是因爲病原體的存在才產生了火和熱。聰明的醫生必定會使用承氣湯,去除病原體,使正氣得以流通,火自然就會消退,熱度也會自行消失。
如果一味地使用寒涼藥物,就如同試圖用揚湯止沸,常見現在的醫生喜歡使用黃連解毒湯、黃連瀉心湯,他們認爲《素問》中提到的“熱淫所勝,治以寒涼”是聖人的言論,必然不會欺騙他們,況且熱病使用寒藥,是最直接的治療方法,又有什麼可懷疑的呢?每當遇到熱度高的時候,反而指責大黃能瀉,損害元氣,而黃連可以清熱,而且不會傷元氣,也沒有下泄的問題,而且病人也不會對此有所疑慮,因此他們會堅守這種方法,認爲這是好的治療方法。
因此,只要遇到熱證,就會大量使用這些藥物,二三錢的劑量如果沒有效果,就增加到四五錢,熱度還是沒有減退,就晝夜連續使用,結果病情反而變得更加嚴重,這時他們已經無計可施,只能說是事理當然的結果。又看到有些病例,病程已經很久,腹部皮膚緊貼背部,這應該是調胃承氣湯的適應症,但由於沒有心腹脹滿的症狀,他們更加不敢使用承氣湯,只會繼續使用寒涼藥物,專注於清熱。他們又想到最寒涼的藥物莫過於黃連,因此再次加倍使用,直到病人病情危急,但是病原體卻沒有被清除,延誤治療直至死亡,他們仍然會說服用黃連幾兩,熱度沒有消退,並不是藥物無效,而是疾病無法治癒,或者病人命該如此。
將來無論何時遇到這種病例,他們總是這樣處理,即使是自己的父母妻兒,也只會用這種方法來治療他們,因爲他們不知道黃連雖然苦,但是性質滯澀,寒涼而且乾燥,與大黃同爲寒藥,但是大黃能走動而不固守,黃連卻固守而不走動,一個溼潤一個乾燥,一個通暢一個堵塞,兩者差別很大。而且疫病的治療原則是讓病原體通過,如果使用黃連,反而會帶來閉塞的後果,病原體如何能夠排出體外?病根如何能夠被根除?既然不知道疾病的根源,怎麼能治癒疾病呢?
有人問:有時使用黃連也能見效,爲什麼呢?回答是:那是因爲病人本身正氣充足,而且感染的病原體本來就不嚴重,這是不需要藥物就能自愈的情況。醫生誤用了溫補藥物,反而使病原體鬱結,使得熱度加重,這是將三分的外來熱度轉化爲七分的體內熱度。外來熱度是因爲病原體鬱結在正氣中所產生的熱量,這並不是黃連可以治癒的;體內熱度是因爲誤用了溫補藥物,使得正氣鬱結,反而導致熱度極盛,所以會持續出現煩渴、失眠、胡言亂語等症狀,這不是正氣所產生的熱度,而是庸醫額外製造出來的熱度。在這種情況下使用黃連,於是煩渴、失眠、胡言亂語等症狀立即消失。
總之,黃連只能清去七分沒有病原體的體內熱度,因爲熱度減少,正氣就會恢復,剩下的三分帶有病原體的外來熱度,只要正氣運行就會消失。醫生不明白這一點,就以爲黃連有效,將來遇到外來熱度,使用黃連就沒有效果了。他們一定會因爲過去有效而現在無效,認爲病原本就很嚴重,不是藥物沒有到達病竈,而是堅持錯誤的想法,造成的傷害更是數不勝數。
有人問:有時沒有誤用溫補藥物,使用黃連就能治癒疾病,這是爲什麼呢?回答是:凡是元氣比病原體強的人,疾病容易治癒;病原體比元氣強的人,疾病很難治癒。元氣比病原體強的人,即使誤治,不一定都會死亡;病原體比元氣強的人,稍微誤治,幾乎沒有不死亡的。這是因爲病人本身的元氣本來就充足,感染的病原體本來就不嚴重,也就是說正氣充足,足以戰勝疾病,即使少量使用黃連,也不會抑制正氣,這只是一個小小的逆境,因爲正氣依然強大,所以疾病幸運地痊癒了。
醫生不明白這一點,自以爲立功,將來如果遇到病原體比元氣強的人,必須使用導邪才能治癒疾病,如果誤用了黃連,反而會帶來閉塞的後果,幾乎不可能不危及生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