吳又可

《溫疫論》~ 下卷 (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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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卷 (3)

1. 損復

邪之傷人也,始而傷氣,繼而傷血、繼而傷肉、繼而傷筋、繼而傷骨。邪毒既退,始而復氣,繼而復血、繼而復肉、繼而復筋、繼而復骨。以柔脆者易損,亦易復也。

白話文:

病邪侵襲人體時,會先損傷氣,然後傷血、傷肉、傷筋,最後傷骨。邪毒退去後,身體會逐漸恢復,先恢復氣,然後恢復血、肉、筋,最後恢復骨。因為柔軟脆弱的組織容易受損,也容易恢復。

天傾西北,地陷東南,故男先傷右,女先傷左。及其復也,男先復左,女先復右。以素虧者易損,以素實者易復也。

白話文:

當天氣向西北傾斜,地面向東南陷落時,所以男性容易先受傷,女性容易先受傷。等到恢復的時候,男性容易先恢復,女性容易先恢復。這是因為先天地氣虛弱的人容易受損,先天地氣充實的人容易恢復。

嚴正甫正,年三十,時疫後,脈證俱平,飲食漸進,忽然肢體浮腫,別無所苦,此即氣復也。蓋大病後,血未盛,氣暴復,血乃氣之依歸,氣無所依,故為浮腫。嗣後飲食漸加,浮腫漸消,若誤投行氣利水藥則謬矣。

白話文:

嚴正甫,年三十歲,患了瘟疫後,脈搏和身體檢查結果都已經正常,飲食量也逐漸增加。然而,他突然出現四肢浮腫的症狀,沒有其他不適。這是因為氣血恢復的緣故。

大病之後,血液還沒有恢復充盈,氣血突然恢復,血液是氣的依附對象。現在氣沒有依附的對象,所以就會出現浮腫。

此後,隨著飲食量的逐漸增加,浮腫也會逐漸消退。如果誤用行氣利水藥物,那將是錯誤的。

張德甫,年二十,患噤口痢,晝夜無度,肢體僅有皮骨,痢雖減,毫不進谷,以人參一錢煎湯,入口不一時,身忽浮腫,如吹氣球,自後飲食漸進,浮腫漸消,腫間已有肌肉矣。

白話文:

張德甫,二十歲,得了痢疾,晝夜不停,身體只剩下皮包骨,雖然痢疾減輕了,但一點東西都吃不下去。用一錢人參煎水,剛入口不久,身體突然腫脹,像吹氣球一樣,之後慢慢能吃東西,浮腫也逐漸消退,腫的地方已經有肌肉了。

若大病後,三焦受傷,不能通調水道,下輸膀胱,肢體浮腫,此水氣也,與氣復懸絕,宜《金匱》腎氣丸及腎氣煎,若誤用行氣利水藥必劇。凡水氣,足冷肢體常重;氣復足不冷,肢體常輕為異。

白話文:

如果重大疾病痊癒後,三焦受到損傷,無法正常運作水液通道,將水液輸送至膀胱,導致肢體浮腫,這是水氣滯留造成的。這種情況與氣滯絕然不同,應該使用《金匱要略》中的腎氣丸和腎氣煎來治療,如果錯誤地使用促進氣血運行和利尿的藥物,可能會加重病情。凡是水氣滯留,足部會發冷,肢體經常感覺沉重;氣滯則足部不會發冷,肢體經常感覺輕盈,這是區分兩者的方法。

余桂玉正,年四十,時疫後四肢脫力,竟若癱瘓,數日後右手始能動,又三日左手方動。又俞桂崗子室所患皆然。

白話文:

餘桂玉正,四十歲。患上時疫後四肢無力,就像癱瘓一樣。幾天後,右手才開始能動,又過了三天左手才開始能動。另外,俞桂崗之子媳婦所患的症狀也和餘桂玉正相似。

2. 標本

諸竅乃人身之戶牖也。邪自竅而入,未有不由竅而出。《經》曰:未入於腑者,可汗而已,已入於腑者,可下而已。麻徵君復增汗、吐、下三法,總是導引其邪打從門戶而出,可為治法之大綱,舍此皆治標云爾。今時疫首尾一於為熱,獨不言清熱者,是知因邪而發熱,但能治其邪,不治其熱,而熱自已。夫邪之與熱,猶形影相依,形亡而影未有獨存者。

白話文:

人體的各種孔竅就像門戶一樣。邪氣經由孔竅進入,沒有不從孔竅出去的。《黃帝內經》說:邪氣還沒進入內臟的,用發汗法就能治癒;已經進入內臟的,用瀉下法就能治癒。麻桂芳醫生又增補了發汗、嘔吐和瀉下的三個方法,這些方法都是引導邪氣從門戶出去,可以作為治療疾病的基本原則,捨棄這些方法只是治標不治本。當下時疫從開始到結束都以發熱為症狀,卻從不提到清熱,說明發熱是由邪氣引起的,只要能治癒邪氣,不用特別治療發熱,發熱自然會消退。邪氣和發熱就像形影不離一樣,形體消失,影子就不會獨自存在。

若以黃連解毒湯、黃連瀉心湯,純乎類聚寒涼,專務清熱,既無汗、吐、下之能,焉能使邪從竅而出!是忘其本徒治其標,何異於小兒捕影?

白話文:

如果只使用黃連解毒湯和黃連瀉心湯,它們的藥性只是寒涼,專門用於清熱,沒有發汗、嘔吐或腹瀉的作用,怎麼能讓邪氣從孔竅排出呢?這就像忘記了根本只治標,和小孩抓影子有什麼區別?

3. 行邪伏邪之別

凡邪所客,有行邪有伏邪,故治法有難有易,取效有遲有速。假令行邪者,如正傷寒始自太陽,或傳陽明,或傳少陽,或自三陽入胃,如行人經由某地,本無根蒂,因其漂浮之勢,病形雖重,若果在經,一汗而解,若果傳胃,一下而愈,藥到便能獲效。先伏而後行者,所謂溫疫之邪,伏於膜原,如鳥棲巢,如獸藏穴,營衛所不關,藥石所不及。至其發也,邪毒漸張,內侵於腑,外淫於經,營衛受傷,諸證漸顯,然後可得而治之。

白話文:

凡是邪氣侵犯,有活動的邪氣,也有潛伏的邪氣,所以治療方法有的容易,有的困難,見效有的快,有的慢。比如活動的邪氣,就像正傷寒先從太陽經開始,或者傳到陽明經,或者傳到少陽經,或者從三陽經進入胃經,就像行人經過某地,本來沒有根基,因為漂浮不定的緣故,病狀雖然嚴重,如果還停留在經絡,發一次汗就能解決;如果傳到胃,下一次藥就能痊癒,用藥就能見效。

先潛伏後發作的邪氣,就是所謂的溫疫之邪,潛伏在皮膚和肌肉之間,就像鳥棲息在巢裡,獸藏身於洞穴,營衛之氣接觸不到,藥石也難以到達。等到發作的時候,邪毒逐漸擴散,內部侵犯臟腑,外部侵犯經絡,營衛之氣受損,各種症狀逐漸顯現,這時才能進行治療。

方其浸淫之際,邪毒尚在膜原,此時但可疏利,使伏邪易出。邪毒既離膜原,乃觀其變,或出表,或入里,然後可導邪而去,邪盡方愈。初發之時,毒勢漸張,莫之能御,其時不惟不能即瘳其疾,而病證日惟加重,病家見證反增,即欲更醫,醫家不解,亦自驚疑。竟不知先時感受邪甚則病甚,邪微則病微。

白話文:

在疾病初期,邪毒還在皮膚表面,此時只能疏通經絡,幫助潛伏的邪氣容易排出。邪毒離開皮膚後,觀察它的變化,有的是往體外發作,有的是往體內侵入,到這個時候才能引導邪氣排出,把邪氣全部排出,疾病才能痊癒。疾病剛發作時,病勢逐漸加重,沒有人能阻止。這個時候不只無法立即治癒疾病,而且病情還會一天比一天嚴重。病人看到症狀增加,就會想換醫生,醫生也不明白,也感到驚訝和懷疑。其實,一開始感染的邪氣越多,病情就越嚴重;邪氣越少,病情就越輕微。

病之輕重,非關於醫,人之生死,全賴藥石。故諺有云:傷寒莫治頭,勞怯莫治尾。若果止傷寒初受於肌表,不過在經之浮邪,一汗即解,何難治之有?不知蓋指溫疫而言也。所以疫邪方張之際,勢不可遏,但使邪毒速離膜原便是,治法全在後段工夫,識得表裡虛實,更詳輕重緩急,投劑不致差謬,如是可以萬舉萬全,即使感受之最重者,按法治之,必無殞命之理。

若夫久病枯極,酒色耗竭,耆耄風燭,此等已是天真幾絕,更加溫疫,自是難支,又不可同日而語。

白話文:

疾病的輕重程度,不在於醫生,人的生死,完全取決於藥物。所以有俗話說:傷寒不要治頭,勞累怯懦不要治尾。如果只是普通的傷寒,剛剛侵犯到肌膚表面,不過是經絡上的表邪,發一發汗就能夠解決,有什麼難治的呢?不知道這句話其實是指溫疫病症。所以,在溫疫病邪盛行的時候,勢頭不可阻擋,只要使邪毒儘快離開身體表面就可以了,治療的方法全在後期的調理上,能辨別表裡虛實,詳細掌握輕重緩急,用藥就不會出差錯,這樣就可以做到萬無一失,即使感染了最嚴重的溫疫,按照方法治療,也一定不會喪命。

4. 應下諸證

舌白苔漸變黃苔

邪在膜原,舌上白苔;邪在胃家,舌上黃苔。苔老變為沉香色也。白苔未可下,黃苔宜下。

舌黑苔,

白話文:

病邪在皮層表淺時,舌苔會出現白色;病邪侵入胃部時,舌苔會呈現黃色。

舌苔顏色轉變為深沉的棕紅色,表示病邪已深入。

白色舌苔不適合立刻清下,黃色舌苔則適合清下。

邪毒在胃,熏騰於上,而生黑苔。有黃苔老而變焦色者,有津液潤澤作軟黑苔者,有舌上乾燥作硬黑苔者,下後二三日,黑皮自脫。又有一種舌俱黑而無苔,此經氣,非下證也,妊娠多見此,陰證亦有此,並非下證。下后里證去,舌尚黑者,苔皮未脫也,不可再下,務在有下證方可下。舌上無苔,況無下證,誤下舌反見離離,黑色者危,急當補之。

舌芒刺,

白話文:

邪毒侵犯胃部,向上蒸騰,就會產生黑苔。黃苔變老後會變成焦黑色,津液滋潤會形成柔軟的黑苔,舌面乾燥時會形成堅硬的黑苔。大便後兩三天,黑苔會自行脫落。

另外還有一種情況是,整個舌頭都黑,但沒有苔。這是氣機運轉不暢所致,並不是要下泄的徵兆。懷孕和陰虛證候也可能出現這種情況,都不是下泄證。

大便後裏急後重的證狀解除,但舌頭仍黑的,是黑苔還沒脫落。此時不可再下泄,必須有下泄的徵兆才能下泄。

舌頭上沒有苔,又沒有下泄的徵兆,卻誤下泄了,舌頭會出現乾裂、發黑,表示病情危急,應立即補養。

熱傷津液,此疫毒之最重者,急當下。老人微疫無下證,舌上乾燥易生苔刺,用生脈散,生津潤燥,芒刺自去。

舌裂,

白話文:

因熱邪而導致津液受損,這是疫毒最嚴重的情況,應急救治療。對於年紀大的人,雖然症狀輕微但不出汗,舌頭乾燥且容易長出苔刺,可用生脈散來生津潤燥,苔刺自然會消失。

日久失下,血液枯極,多有此證。又熱結旁流,日久不治,在下則津液消亡,在上則邪火毒熾,亦有此證,急下之,裂自滿。

白話文:

長時間沒有排便,血液極度乾枯,導致便祕。此外,體內熱氣過盛,長期不治療,也會導致下體津液耗盡,上體毒火旺盛,同樣會引發便祕。此時急於通便,會讓腸道自發破裂。

舌短、舌硬、舌卷,

皆邪氣勝,真氣虧,急下之,邪毒去,真氣回,舌自舒。

白砂苔,

舌上白苔,乾硬如砂皮,一名水晶苔,乃自白苔之時,津液乾燥,邪雖入胃,不能變黃,宜急下之。

白話文:

舌短、舌硬、舌卷, 這些都是邪氣過盛,正氣不足的表現,應該迅速使用通下法,邪毒排出後,正氣就會恢復,舌頭自然會恢復正常。

白砂苔, 舌頭上出現像砂皮一樣乾燥堅硬的白色舌苔,也稱爲水晶苔,這是由於在白苔時期,體內津液乾燥,邪氣雖然已經進入胃部,但無法轉變爲黃苔,應儘快使用通下法。

白苔潤澤者,邪在膜原也,邪微苔亦微,邪氣盛,苔如積粉,滿布其舌,未可下,久而苔色不變,別有下證,服三消飲,次早舌即變黃。

白話文:

舌苔呈白色且滋潤,表示邪氣在表層。邪氣輕微時,舌苔也較薄;邪氣嚴重時,舌苔會像堆積的粉末一樣,覆蓋整個舌面。此時不宜立即治療,等到時間較久,舌苔顏色沒有變化,另外還有其他症狀時,再服用「三消飲」,隔天舌苔就會轉變為黃色。

唇燥裂、唇焦色、唇口皮起、口臭、鼻孔如煙煤,

胃家熱,多有此證,固當下。唇口皮起,仍用別證互較。鼻孔煤黑,疫毒在胃,下之無辭。

口燥渴,

白話文:

脣燥裂、脣焦色、脣口皮起、口臭、鼻孔如煙煤, 這些症狀都是胃熱的表現,通常需要使用通下法治療。如果嘴脣皮膚剝落,還需要與其他症狀一起綜合判斷。鼻孔發黑表明疫毒已經在胃內,必須進行通下治療。

口燥渴,

更有下證者,宜下之,下後邪去胃和渴自減。若服花粉、門冬、知母,冀其生津止渴殊謬。若大汗脈長洪而渴,未可下,宜白虎湯,汗更出,身涼渴止。

白話文:

還有一種情況,需要瀉下,瀉下後邪氣排出,胃部安和,口渴自然減輕。如果服用花粉、門冬、知母等藥物,想以此生津止渴,這種做法完全錯誤。如果大汗淋漓,脈搏洪大而口渴,不可瀉下,應服用白虎湯,汗液會更多地排出,身體涼爽,口渴會停止。

目赤、咽乾、氣噴如火、小便赤黑涓滴作痛、大便極臭、揚手躑足、脈沉而數,

皆為內熱之極,下之無辭。

潮熱,

邪在胃有此證,宜下。然又有不可下者,詳載似里非里條下,熱入血室條下,神虛譫語條下。

善太息,

胃家實,呼吸不利,胸膈痞悶,每欲引氣下行故然。

心下滿、心下,高起如塊、心下痛、腹脹滿、腹痛按之愈痛、心下脹痛,

以上皆胃家邪實,內結氣閉,宜下之,氣通則已。

頭脹痛

胃家實,氣不下降,下之頭痛立止,若初起頭痛,別無下證,未可下。

小便閉

大便不通,氣結不舒,大便行,小便立解,誤服行氣利水藥無益。

大便閉,轉屎氣極臭,

更有下證,下之無辭,有血液枯竭者,無表裡證,為虛燥,宜蜜煎導及膽導。

大腸膠閉,

白話文:

眼睛紅腫、喉嚨乾燥、呼吸急促像火一樣噴出來、小便紅黑量少且疼痛、大便臭味極重、手腳不停抖動、脈象沉而快,這些都是內熱極度旺盛的表現,應該毫不猶豫地使用瀉下藥物。

潮熱是邪氣停留在胃部引起的症狀,也應該使用瀉下藥物。但是也有一些情況不能使用瀉下藥物,詳細情況請參考「似里非里」、「熱入血室」和「神虛譫語」等條目。

經常嘆氣,是因為胃氣實,呼吸不順暢,胸部和橫膈膜感到鬱悶,總想把氣往下引導。

心口滿悶、心口高起像塊狀物、心口疼痛、肚子脹滿、肚子痛按壓更痛、心口脹痛,這些都是胃氣實,內部氣機阻塞的表現,應該使用瀉下藥物,氣機通暢後症狀就會消失。

頭脹痛是因為胃氣實,氣機無法下降,使用瀉下藥物可以立即止痛。但是如果頭痛剛開始,沒有其他瀉下的症狀,則不宜使用瀉下藥物。

小便閉塞是因為大便不通,氣機阻塞,大便通暢後,小便就會立刻恢復。誤服行氣利水藥物是沒有效果的。

大便不通,糞便臭味極重,如果還有其他瀉下的症狀,應該毫不猶豫地使用瀉下藥物。但是如果伴隨血液枯竭,沒有其他表裡症狀,屬於虛燥,則應該使用蜜煎導藥或膽導藥。

大腸膠閉,

其人平日大便不實,設遇疫邪傳裡,但蒸作極臭,狀如黏膠,至死不結,但愈蒸愈黏,愈黏愈閉,以致胃氣不能下行,疫毒無路而出,不下即死,但得黏膠一去,下證自除而愈。

白話文:

這個人平時大便不正常,如果遇到瘟疫邪氣進入體內,就會拉出極臭的大便,像黏稠的膠水,直到死也不成形,而且越拉越黏,越黏越無法順利排出。這樣一來,胃氣無法向下運行,疫毒也沒有路徑排出,如果不拉就會死亡。但是,只要把黏稠的大便排出,下痢的症狀就會消除而痊癒。

協熱下利、熱結旁流,

並宜下。詳見大便條下。

四逆、脈厥、體厥,

並屬氣閉,陽氣鬱內,不能四布於外,胃家實也,宜下之,下後反見此證者,為虛脫,宜補。

發狂,

胃家實,陽氣盛也,宜下之。有虛煩似狂,有因欲汗作狂,並詳見本條,忌下。

白話文:

如果出現發熱、腹瀉、腹痛,或是四肢厥逆、脈搏微弱、身體麻木,這些都是氣機閉塞,陽氣鬱結在體內無法散布出去,胃部積熱的表現,應該要瀉下通便。如果瀉下之後反而出現上述症狀,那就是虛脫了,需要補氣。發狂也可能是胃部積熱,陽氣過盛造成的,應該要瀉下。但也有可能是虛煩或因出汗過多而導致的狂躁,具體情況需要參考其他症狀,忌諱瀉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