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傷寒論條辨》~ 傷寒論條辨或問 (9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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傷寒論條辨或問 (9)

1. 傷寒論條辨或問

無源之水,何足與言道之所以為道哉?夫是則所謂理之所自出者安在?可得聞乎?

曰:人之理在脈,脈之理在《難經》。不讀《難經》,焉知脈道?病之理在《素靈》;不讀《素靈》,焉知病道?藥之理在《本草》;不讀《本草》,焉知藥道?然則《傷寒論》云何?

曰:以上言之,各一其道也。以此書言之,總其道而會其全也。故傳曰:「古今治傷寒,未有能出其外者。」以書之名言也,豈惟傷寒哉?又曰:扁鵲、倉公無以加之者。以盡道言,謂倉扁雖神,其道未易求;而此書之道可求也。由此觀之,欲求醫道,舍此何之?

問醫務。

曰:醫務莫要於務實。『實』謂何?不虛是也。實有諸己,實見得病真,實用得藥對。切切實實,平平正正,做將去,一毫不虛假。實不期神,而實自神;實不求妙,而實自妙。乃若指天說地,稱神道妙者,是猶畫道然耳。何也?畫家多不好畫眼前物件,爭好畫鬼畫龍。畫鬼畫龍者,欺人所不見,易神易妙,而易售也。以眼前言之,近小簡易,莫如瓠𤬛。即使奪化之工為之,止不過模舊式,描得出兩個扁扁圈子相累耳。置一渾淪圓瓠𤬛質其旁而責之畫,雖金陵壁手,莫不縮項努目、張口吐舌、斂手避席,不能奈何彷彿於毫釐矣。故曰:「依樣畫瓠𤬛」,何以不得病情影向而尋虛尋補言之,非畫龍畫鬼何?要皆謂之不切實,非邪?

然則切實當何如?曰:醫,醫人也。傳曰:「道不遠人」;又曰:「道不離日用間。」今也只在俯仰天地間,寒溫冷熱中,尋常眼面前,穿衣吃飯上,著實備細跟尋。然後質之先聖之格言,不復迷惑於淫邪之虛妄。如此而若謂不得實,竊敢言:斷斷乎無此理!斷斷乎無此理!

問醫病。

曰:醫病莫大於病『鑿』。鑿謂何?曰:天生萬物莫不各皆賦之以事。有此物事,則有此道。故曰:「道本乎天」。天者,理也。自事物之得於理之所固有者而言之,莫不各皆無餘無欠、無虧無剩,而各成其自然而然。是故決不可不循此自然而然者,以行之於日用事物之間,而後可以言道。加之毫釐,損其絲忽,差失其所當然,移易其所以然,要皆道之鑿也。故曰:「一本萬殊之謂道」,「至善之謂道」,「大中至正之謂道」。

醫之有道,自《本草》、《素靈》、《難經》、《傷寒論》淵源而來,數千年矣。世遠人亡,經殘教弛,正學失傳。愚者不及知,則亦已矣。乃智者知之過,則有厭常而喜新,增多以為高,改古以翻今,好奇而立異,作聰明,騁私曲,支離破碎,譸張為幻者出,而道於是乎鑿鑿然矣。嗚呼!鈐非邪之首,鑿之魁邪!《活人》不佁鑿邪?《類證》,巫鑿也;《捶綱》,漫鑿也;《例》,逆鑿也;《賦》,禬鑿也;註解,僕妾之鑿耳,何足以與鑿例?至若多鑿紛紛,鑿以誤鑿,鑿鑿相尋者,難以枚數。《淮南子》曰:「今釋正而追曲,背是而從眾,是與俗儷走而內行無繩,習鑿之謂也。」醫而至於習鑿,生民之命縣之鑿手,言之可不痛心!然心此則愛;愛則仁;仁則非道不行。此道之所以為道也。不則忍;忍由徇己;己則何所不至,不流於鑿不已也。此鑿之所以鑿與。

白話文:

沒有源頭的水,哪裡夠資格談論「道」之所以為「道」呢?這樣說來,所謂道理的根源究竟在哪裡?可以說來聽聽嗎?

我說,人體的道理在脈象,脈象的道理在《難經》。不讀《難經》,怎麼知道脈象的道理?疾病的道理在《素問》、《靈樞》(合稱《素靈》),不讀《素靈》,怎麼知道疾病的道理?藥物的道理在《本草》,不讀《本草》,怎麼知道藥物的道理?那麼,《傷寒論》又是怎麼回事呢?

我說,上面說的,各是其道的其中一方面。用這本書來說,《傷寒論》是總結各個道理,融合所有環節的。所以古人說,自古至今治療傷寒,沒有能夠超出《傷寒論》的。這是從書的名字來說。《傷寒論》難道只是講傷寒嗎?古人又說,扁鵲、倉公(都是古代名醫)的醫術也無法超越它,這是從道的角度來說。意思是說,倉公、扁鵲雖然醫術高明,他們的醫道卻不容易求得,而這本書的醫道是可以求得的。由此看來,想要追求醫道,不從這本書入手,還能去哪裡呢?

問:為醫的要務是什麼?

我說,為醫的要務最重要的是務實。所謂務實是什麼?就是不虛假。真實地了解自己,真實地看清病症的本質,真實地用對藥物。切切實實、平平正正地去做,絲毫不能虛假。做到實處,不用刻意追求神奇,自然會顯現神奇;不用刻意追求巧妙,自然會顯現巧妙。那些誇誇其談、自稱神妙的人,就像畫師一樣。為什麼呢?因為許多畫家不喜歡畫眼前的真實事物,偏偏喜歡畫鬼畫龍,畫鬼畫龍是為了欺騙別人看不到的東西,這樣更容易顯得神奇巧妙,也更容易推銷出去。以眼前的實物來說,簡單容易、容易理解的,莫過於葫蘆了。即使讓技巧高超的工匠來畫,也只能描摹出舊有的樣子,畫出兩個扁扁的圓圈疊在一起而已。放一個圓潤飽滿的真實葫蘆在旁邊讓他畫,即使是金陵(南京)的畫家,也會縮著脖子、瞪大眼睛、張著嘴巴、吐著舌頭,收回手避開座位,無法畫出毫釐的相似。所以說,照著葫蘆畫瓢,尚且不能畫得像,又怎麼能不了解病情、不去尋求病因,只知道虛虛實實地亂補呢?不就和畫鬼畫龍一樣嗎?總之都不能說是切實。

那麼,切實的醫道應該是怎麼樣的呢?我說,醫生,是醫治病人的。古人說,「道不遠人」,又說「道不離日用間」。現在醫道就存在於天地之間、寒溫冷熱之中、日常眼前、穿衣吃飯等這些尋常事物之中。仔細研究這些,然後用先聖的格言來驗證,就不會再被虛妄的邪說所迷惑。如果這樣還說不能做到切實,我敢斷言絕對沒有這樣的道理,絕對沒有這樣的道理。

問:醫治疾病最大的弊端是什麼?

我說,醫治疾病最大的弊端是「鑿」。所謂「鑿」是什麼?我說,上天生育萬物,必定賦予它們各自的職責。有了這個職責,就有了這個道理。所以說「道本乎天」,天就是理。從事物本身的道理來說,每樣事物都不多不少、不虧不盈,各自成就它自然而然的樣子。因此,絕對不能不遵循這種自然而然的道理,將其應用於日常事物之中,這樣才能夠談論道。

如果增加一絲一毫,或者減少一點點,違背了它本來的樣子,改變了它自然的狀態,這都是違背了道的原則。所以說,「一」變化成「萬」是道,「至善」是道,「大中至正」是道。醫的道理,從《本草》、《素靈》、《難經》、《傷寒論》這些源頭而來,已經數千年了。由於年代久遠,人心不古,經典殘缺,教條鬆弛,正確的學術失傳。愚笨的人不了解也就罷了,聰明的人過於自以為是,就厭倦常規而喜歡新奇,增加許多東西來顯示高明,改變古人的方法來翻新,好奇而創立異端,自作聰明,放縱私慾,使醫道支離破碎、虛假不實。這樣一來,醫道就被「鑿」壞了。

唉!鉗制邪說的首惡,就是「鑿」這個字。活人,不可用「鑿」的觀念來對待;用「類證」來診治,是巫術般的「鑿」;用「捶綱」方法,是漫無目的的「鑿」;用「例證」,是倒行逆施的「鑿」;用「賦」來診治,是虛假不實的「鑿」;用注釋來解釋經典,只是僕人式的「鑿」,不足以列舉「鑿」的案例。至於那些眾多紛亂、用「鑿」來誤導「鑿」、尋找錯誤的「鑿」,簡直數不勝數。《淮南子》說,現在的人拋棄正道而追逐歪曲,背離正確而跟隨大眾,這就像與俗人一起奔跑,但內心沒有準繩,這就是「習鑿」的弊端。醫術到了「習鑿」的地步,百姓的性命就掌握在「鑿」的手裡,說起來實在令人痛心啊!

然而,心中能明白這個道理就會有愛心,有愛心就會仁慈,仁慈就會遵循正道而行。這就是道之所以成為道的原因。反之,就會忍心,忍心是從放縱自己而來,放縱自己就會無所不為,不流於「鑿」是沒完沒了的。這就是「鑿」之所以為「鑿」的原因啊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