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難經正義》~ 卷一 (6)
卷一 (6)
1. 十三難
十三難曰:經言見其色而不得其脈,反得相勝之脈者即死,得相生之脈者,病即自已。色之與脈,當參相應,為之奈何?
《靈樞·邪氣臟腑病形篇》曰:夫色脈與尺之相應也,如桴鼓影響之相應也,不得相失也,此亦本末根葉之出候也,故根死則葉枯矣。色脈形肉,不得相失也,故知一則為工,知二則為神,知三則神且明矣。色青者,其脈弦也;赤者,其脈鉤也;黃者,其脈代也;白者,其脈毛;黑者,其脈石。
見其色而不得其脈,反得其相勝之脈則死矣;得其相生之脈,則病已矣。已,愈也。參,合也。經言,即此篇之義也。
然:五臟有五色,皆見於面,亦當與寸口尺內相應。假令色青,其脈當弦而急;色赤,其脈浮大而散;色黃,其脈中緩而大;色白,其脈浮澀而短;色黑,其脈沉濡而滑。此所謂五色之與脈,當參相應也。
此論色與脈當參合相應也。色指五色之見於面者而言,脈指診言,謂營血之所循行也。尺指皮膚言,謂脈外之氣血,從手陽明之絡,而變見於尺膚,脈內之血氣,從手太陰經而變見於尺寸,此皆胃腑五臟所生之氣血,本末根葉之出候也。故見其色,得其脈矣。
脈數,尺之皮膚亦數;脈急,尺之皮膚亦急;脈緩,尺之皮膚亦緩;脈澀,尺之皮膚亦澀;脈滑,尺之皮膚亦滑。
《靈樞·邪氣臟腑病形篇》曰:調其脈之緩急大小滑澀,而病變定矣。脈急者,尺之皮膚亦急;脈緩者,尺之皮膚亦緩;脈小者,尺之皮膚亦減而少氣;脈大者,尺之皮膚亦賁而起;脈滑者,尺之皮膚亦滑;脈澀者,尺之皮膚亦澀。凡此變者,有微有甚。故善調尺者,不待於寸;善調脈者,不,待於色。
能參合而行之者,可以為上工,上工十全九;行二者為中工,中工十全七;行一者為下工,下工十全六。此節即其義也。夫尺膚之氣血,出於胃腑水穀之精,注於臟腑經隧,而外布於皮膚,寸口尺脈之血氣,出於胃腑水穀之精,營行於臟腑經脈之中,變見於手太陰之兩脈口,皆五臟之血氣所注,故緩急大小滑澀,如桴鼓之相應也。
徐氏謂以大小而易數字,數者一息六七至之謂,若皮膚則如何能數,不知《素問·奇病論》曰:人有尺脈數甚,筋急而見,是則尺膚亦有數之候也。
五臟各有聲色臭味,當與寸口尺內相應,其不相應者病也。假令色青,其脈浮澀而短,若大而緩,為相勝,浮大而散,若小而滑,為相生也。
五臟各有聲色臭味,當與寸口尺內相應,其不相應者病也。答辭但言色脈相參,不言聲臭味,殆闕文歟?虞氏云:肝脈弦,其色青,其聲呼,其臭臊,其味酸,心脈洪,其色赤,其聲笑,其臭焦,其味苦,脾脈緩,其色黃,其聲歌,其臭香,其味甘;肺脈澀,其色白,其聲哭,其臭腥,其味辛;腎脈沉,其色黑,其聲呻,其臭腐,其味鹹;此即相應之謂也。若不相應者,舉肝木為例。
如青者肝之色,見浮澀而短之肺脈,金剋木,為賊邪;見大而緩之脾脈,為木剋土,此相勝也。見浮大而散之心脈,為木生火;見小而滑之腎脈,為水生木;心為肝之子,腎為肝之母,故為相生也。若肝病而色白多哭,好腥喜辛,此聲色臭味,皆肺之見證,亦屬賊邪,病必重也。
經言知一為下工,知二為中工,知三為上工。上工十全九,中工十全八,下工十全六,此之謂也。
上工能洞悉色脈、皮膚、臭味三法,相生、相勝之順逆,故治病十全其九。中工知二,謂不能全收,故治病十全其八。下工僅能知一,故治病十全其六。此即前《靈樞·邪氣臟腑病形篇》之義也。
白話文:
第十三難說:醫經說,看到病人的臉色,卻摸不到相應的脈象,反而摸到會剋制它的脈象,這個病人就會死;如果摸到能生助它的脈象,病就會自己好。臉色和脈象應該互相參照對應,到底要怎麼做呢?
《靈樞·邪氣臟腑病形篇》說:臉色、脈象和皮膚(尺膚)之間的關係,就像敲鼓時鼓槌和鼓聲的回應一樣,不能有偏差,這也是身體內在根本和外在表現之間的關係。所以根本枯萎,枝葉也會跟著枯萎。臉色、脈象和形體肌肉之間,也不能有偏差。因此,了解其中一種就可算是醫術不錯的醫生,了解兩種就可算是高明的醫生,了解三種,那就是既高明又明察秋毫的醫生了。臉色呈現青色,脈象應該是弦脈;臉色呈現紅色,脈象應該是鉤脈;臉色呈現黃色,脈象應該是代脈;臉色呈現白色,脈象應該是毛脈;臉色呈現黑色,脈象應該是石脈。
如果看到臉色,卻摸不到對應的脈象,反而摸到會剋制它的脈象,這個病人就會死亡;如果摸到能生助它的脈象,病就會好轉。「已」是指痊癒,「參」是指互相參照對應,醫經說的,就是這個意思。
然而,五臟有五種顏色,都會顯現在臉上,也應該和寸口、尺部的脈象互相對應。假設臉色是青色,脈象應該是弦脈而且急促;臉色是紅色,脈象應該是浮脈、大脈而且散亂;臉色是黃色,脈象應該是中緩而大的脈;臉色是白色,脈象應該是浮澀而短的脈;臉色是黑色,脈象應該是沉濡而滑的脈。這就是所謂的臉色和脈象應該互相參照對應。
這裡討論的是臉色和脈象應該互相參合對應的關係。臉色指的是顯現在臉上的五種顏色,脈象指的是診脈時感覺到的血管跳動,這是營血運行的軌跡。皮膚(尺膚)指的是皮膚的表面,脈外的氣血,從手陽明經的絡脈,變化而顯現在尺部的皮膚上;而脈內的血氣,從手太陰經變化而顯現在寸口和尺部的脈象,這些都是胃腑和五臟所產生的氣血,是身體內在根本和外在表現的徵兆。因此,觀察到臉色,就能了解其對應的脈象。
脈象跳動快,尺部皮膚的感覺也會跟著快;脈象跳動急,尺部皮膚的感覺也會跟著急;脈象跳動慢,尺部皮膚的感覺也會跟著慢;脈象跳動澀,尺部皮膚的感覺也會跟著澀;脈象跳動滑,尺部皮膚的感覺也會跟著滑。
《靈樞·邪氣臟腑病形篇》說:調整脈象的快慢、大小、滑澀,就可以確定病情的變化了。脈象急促,尺部皮膚的感覺也會跟著急促;脈象緩慢,尺部皮膚的感覺也會跟著緩慢;脈象微小,尺部皮膚的感覺也會變得微弱且氣虛;脈象洪大,尺部皮膚的感覺也會鼓起而膨脹;脈象滑利,尺部皮膚的感覺也會跟著滑利;脈象澀滯,尺部皮膚的感覺也會跟著澀滯。所有這些變化,有輕微的,也有嚴重的。所以,善於診察尺部皮膚的醫生,不需要依靠寸口;善於診察脈象的醫生,也不需要依靠臉色。
能夠將臉色、脈象和皮膚的變化互相參照來診斷疾病的醫生,可以稱為上工,上工的治癒率可以達到十分之九;能參照其中兩種的醫生,稱為中工,中工的治癒率可以達到十分之七;只能參照其中一種的醫生,稱為下工,下工的治癒率可以達到十分之六。這一段話就是這個意思。皮膚(尺膚)的氣血,來自於胃腑消化水穀的精華,注入到臟腑經絡,再分佈到皮膚表面;寸口和尺部脈象的血氣,來自於胃腑消化水穀的精華,運行在臟腑經脈之中,變化而顯現在手太陰經的兩個脈口,這些都是五臟氣血所灌注的地方。因此,脈象的快慢、大小、滑澀,就像敲鼓時鼓槌和鼓聲的回應一樣。
徐氏認為,應該用大小來代替數字,因為所謂的數脈,是指一息之間跳動六七次的脈象,那麼皮膚怎麼可能有跳動次數呢?其實,《素問·奇病論》說:有人尺部脈象跳動非常快,以至於筋脈都顯現出來,這說明尺部皮膚也有跳動快的現象。
五臟各有其對應的聲音、顏色、氣味和味道,應該和寸口、尺部的脈象相互對應,如果不對應,就是生病了。假設臉色呈現青色,其脈象卻是浮澀而短,如果脈象是大而緩,這是屬於相剋的情況;如果脈象是浮大而散,或小而滑,就屬於相生的情況。
五臟各有其對應的聲音、顏色、氣味和味道,應該和寸口、尺部的脈象相互對應,如果不對應,就是生病了。但是這裡只說了臉色和脈象的相互參照,沒有提到聲音、氣味和味道,可能是文獻有所遺漏吧?虞氏說:肝脈是弦脈,其顏色是青色,發出的聲音是呼喊聲,氣味是臊味,味道是酸味;心脈是洪脈,其顏色是紅色,發出的聲音是笑聲,氣味是焦味,味道是苦味;脾脈是緩脈,其顏色是黃色,發出的聲音是歌聲,氣味是香味,味道是甜味;肺脈是澀脈,其顏色是白色,發出的聲音是哭聲,氣味是腥味,味道是辛辣味;腎脈是沉脈,其顏色是黑色,發出的聲音是呻吟聲,氣味是腐味,味道是鹹味。這就是所謂的相互對應。如果不對應,就以肝木為例來說明。
如果臉色呈現青色,這是肝臟的顏色,但卻出現浮澀而短的肺脈,這是金剋木,屬於相剋;如果出現大而緩的脾脈,這是木剋土,也屬於相剋。如果出現浮大而散的心脈,這是木生火;如果出現小而滑的腎脈,這是水生木。心是肝的子,腎是肝的母,所以屬於相生。如果肝病卻出現臉色蒼白、多哭、喜歡腥味、喜歡辛辣味等症狀,這些聲音、顏色、氣味、味道,都屬於肺的表現,也屬於相剋,病情一定會加重。
醫經說,了解一種的醫生是下工,了解兩種的是中工,了解三種的是上工。上工的治癒率是十分之九,中工是十分之八,下工是十分之六,說的就是這個意思。
上工能夠完全了解臉色、脈象、皮膚、氣味這三種方法,以及相生相剋的順逆關係,所以治癒率達到十分之九。中工了解其中兩種,不能完全掌握,所以治癒率達到十分之八。下工只能了解其中一種,所以治癒率只有十分之六。這就是前面《靈樞·邪氣臟腑病形篇》所說的意思。
2. 十四難
十四難曰:脈有損至,何謂也?
然:至之脈,一呼再至曰平,三至曰離經,四至曰奪精,五至曰死,六至曰命絕,此至之脈也。何謂損?一呼一至曰離經,二呼一至曰奪精,三呼一至曰死,四呼一至曰命絕,此損之脈也。至脈從下上,損脈從上下也。
平人之脈,一呼再至,一吸再至,呼吸定息四至。閏以太息脈五至,加之為過曰至,不及為減曰損。至脈從下而逆上,由腎而至肺也;損脈從上而行下,由肺而之腎也。離經者,脈呼吸六至,已離其經常之度也。一呼四至,一吸四至,則一息八九至,乃陽氣亂,故脈數,數則氣為熱耗,耗則精竭,故曰奪精也。五至死之漸,六至其命絕矣。
然數脈一息十至十二三至,遲脈四呼始見一至,皆僅見之脈也。
損脈之為病奈何?
然:一損損於皮毛,皮聚而毛落;二損損於血脈,血脈虛少,不能榮於五臟六腑也;三損損於肌肉,肌肉消瘦,飲食不為肌膚;四損損於筋,筋緩不能自收持也;五損損於骨,骨痿不能起於床。反此者,至於收病也。從上下者,骨痿不能起於床者死:從下上者,皮聚而毛落者死。
此推究損脈病證也。一損損肺,肺主皮毛,肺損故皮聚而毛落也。二損損心,心主血脈,心損則血虛,故不能榮養臟腑也。三損損脾,脾納五味而主肌肉,脾損失其運化之權,故肌肉消瘦也。四損損肝,肝主筋,肝損不克充其筋,故縱緩不能收持也。五損損腎,腎主骨,腎損故骨痿不能起於床也。
從上下者,從肺損至腎,五臟俱盡,故死,肺在上也。從下上者,從腎損至肺,亦復五臟俱盡,故死、腎在下也。於收,滑氏云:當作「脈之」二字,愚意尤不若丁氏之「反此者,至之脈病也」為是。
治損之法奈何?
然:損其肺者,益其氣;損其心者,調其榮衛;損其脾者,調其飲食,適其寒溫;損其肝者,緩其中;損其腎者,益其精。此治損之法也。
肺主氣,肺損者,宜益其氣。心主血脈,心損者,宜調其營衛,使血脈有所資也。脾受穀味而主肌肉,脾損者,宜調其飲食,適其寒溫,俾健運不失其職。肝藏血而主怒,怒則傷肝,肝損者,宜緩其中,即經所謂肝苦急,急食甘以緩之之義。腎藏精而主骨,腎損者,宜益其精。蓋病在何臟,則各隨其所在而治之也。
脈有一呼再至,一吸再至;有一呼三至,一吸三至;有一呼四至,一吸四至;有一呼五至,一吸五至;有一呼六至,一吸六至;有一呼一至,一吸一至,有再呼一至、再吸一至;有呼吸不至。脈來如此,何以別知其病也?
上文統言五臟受病之次序,此再舉損至之脈以求其病形也。滑氏曰:前之損至,以五臟自病,得之於內者而言。此則以經絡血氣,為邪所中之微甚,自外得之者而言也。其曰呼吸再至,即一呼一至,一吸一至之謂,疑衍文也。
然:脈來一呼再至,一吸再至,不大不小曰平。一呼三至,一吸三至,為適得病。前大後小,即頭痛目眩;前小後大,即胸滿短氣。一呼四至,一吸四至,病欲甚,脈洪大者,苦煩滿;沉細者,腹中痛;滑者傷熱;澀者中霧露。一呼五至,一吸五至,其人當困,沉細夜加,浮大晝加,不大不小,雖困可治。
其有大小者,為難治。一呼六至,一吸六至,為死脈也,沉細夜死,浮大晝死。一呼一至,一吸一至,名曰損,人雖能行,猶當著床,所以然者,血氣皆不足故也。再呼一至,再吸一至,名曰無魂。無魂者,當死也。人雖能行,名曰行屍。
一息四至,閏以太息五至。是為平脈。一呼三至,一吸三至,是一息之間有六七至,比之平人較多兩至,適得病而未甚,即上文離經之義也。前為寸,後謂尺,寸大尺小,病氣在陽,為濁氣上逆之候,故頭痛目眩也。寸小尺大,病氣在陰,為清氣下陷,脾肝不升,肺胃不降,故胸滿短氣也。
一呼四至,一吸四至,是一息之間有八九至,故病欲甚,即上文奪精之義也。脈洪大者,陽邪外越,為膽上逆而火升,故苦煩滿也。沉細者,陰邪內陷,為肝脾下陷而土賊,故腹中痛也。滑乃血實,故為熱,澀為傷濕,故曰中霧露,此又於病之微甚間分別言之,欲令學者取所現脈象,以別其病,而推廣其義也。一呼五至,一吸五至,是一息之間,脈來十外至,則其人沉困,近於死矣。
夜為陰,晝為陽,沉細陰盛,故加於夜,浮大陽盛,故加於晝。大即浮大,小即沉細,若不大不小,則晝夜不至有加,陰陽相等,故可治。若更參差不倫,則難治矣。一呼一至,一吸一至,是一息之間,脈來二三至為損,以氣血皆虧,雖能行步,久當不起於床也。若再呼一至,再吸一至,遲之極矣,則其人魂氣已離,生道已絕,如屍之行,故曰行屍。
上部有脈,下部無脈,其人當吐,不吐者死。上部無脈,下部有脈,雖困無能為害。所以然者,人之有尺,譬如樹之有根,枝葉雖枯槁,根本將自生。脈有根本,人有元氣,故知不死。
上部寸口,下部尺中。上部有脈,下部無脈者,邪實於上,陽遏不降,吐則氣逆於上,故脈亦從而上,則下部之無脈,乃因吐而然,非真離其根也。若無吐證,為上無邪而下氣竭,故曰當死。
上部無脈,下部有脈,雖困無害者,蓋脈者根乎元氣以運行者也,元氣未傷,則脈自能漸生,其所以上部之無脈者,特因氣血之偶有滯耳,病去則自復,故曰人之有尺,譬如樹之有根也。此越人又因上文損至之義引申之,以見無脈之故,亦有兩端,不可概定為死也。
按:損脈者,遲脈也,至脈者,數脈也,曷不云乎遲數,而言損至者何也?蓋遲數之脈,統攝寒熱表裡虛實,所包者廣,越人恐後學之誤會,故以一息四至,終於十二三至為至,始於一息二至,終於兩息一至為損,明損脈從上而下,由肺氣虛而及於腎陽竭,至脈從下而上,由腎陰虛而及於肺氣盡。
然損脈之本原,病起於肺,若失冶必遞及於心脾肝腎,其損脈必反而為至脈,因腎虛火燥,復由腎而遞及肝脾心肺而死。故曰:反此者,至脈之病也。嘗見虛寒之證,末傳而現躁急之脈者,為不明治損之法,扶陽不早,延及陰氣亦竭也。夫扶陽者,扶持胃脘之陽,更察五臟之損以益之,非徒執薑桂烏附之謂也。
更有進者,近世醫家,每以虛勞兩字為怯病通稱,不知虛損病自上而下。癆瘵病自下而上,以癆瘵法治虛損,多轉泄瀉,以虛損法治癆瘵,必致喘促,於此涇渭不分,能免於南轅北轍之相左乎?此皆不明損至之義也。越人既以損至之脈,明虛損癆瘵之治,恐急證無脈,後人不察,混入損脈,故又申明上部有脈,下部無脈,上部無脈,下部有脈之旨,而復歸重於元氣,以結此章之義。學者於此、尤宜三致意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