姚紹虞

《素問經注節解》~ 內篇 (2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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內篇 (22)

1. 熱論

仲景作傷寒論,為萬世湯液之祖,而其源實本於此篇。此篇本論傷寒,而以熱論名篇者,寒言其因,熱言其成也。

黃帝問曰:今夫熱病者,皆傷寒之類也。或愈或死,其死皆以六七日之間,其愈皆以十日以上者,何也?不知其解,願聞其故。(寒者,冬氣也。冬時嚴寒,萬類深藏,君子固密,不傷於寒,觸冒之者,乃名傷寒。其傷於四時之氣,皆能為病,以傷寒為毒者最。乘殺厲之氣,中而即病,名曰傷寒。

不即病者,寒毒藏於肌膚,至夏至前變為溫病,夏至後變為熱病。然其發起皆為傷寒致之,故曰熱病者,皆傷寒之類也。)岐伯對曰:巨陽者,諸陽之屬也。(巨,大也。太陽之氣,經絡血氣,榮衛於身,故諸陽氣皆所宗屬。)其脈達於風府,(風府,穴名,在項上入髮際一寸,宛宛中是。

)故為諸陽主氣也。人之傷於寒也,則為病熱,熱雖甚,不死。(寒毒薄於皮膚,陽氣不得發散而內怫結,故傷寒者反為病熱。)其兩感於寒而病者,必不免於死。(臟腑相應而俱受寒,謂之兩感。按:傷寒之為病也,感之平日,發於一時,傳變不常,真假難辨,為諸病之最,為證治之綱,醫家所當精思而熟計者。以故軒岐特為之立論,仲景更為之闡揚。

然其義旨精深,雖以王氏之解,頗稱明確,惜尚有未詳盡處。茲特更採閔氏之意而分注之,庶幾字句精核,條貫分明,今而後可以讀熱論,並可讀傷寒論矣。閔氏名芝慶,西吳人也,著作甚富,余恨不盡見,此特其一斑爾。閔氏曰:「此承帝問而先舉其大略以對也。帝言病熱由於傷寒,則凡熱病者,皆傷寒之類也。

然其愈其死必有其期者何故?伯言足太陽經,稱為巨陽,其脈自睛明而始,上連於督脈之風府穴,由頭項至背至足,凡一身手足陽經,皆屬於此,故穴有一百二十六,真為諸陽主氣也。人傷於寒,始自巨陽之氣,不得伸越於表,鬱而成熱,由此漸傳入里,皆為熱病。熱雖甚不死,有大邪衰而自愈者,有可汗可泄者也。

唯兩感於寒而一日二經病者,必死。」)帝曰:願聞其狀。岐伯曰:傷寒一日,巨陽受之。故頭項痛,腰脊強。二日,陽明受之。陽明主肉,其脈挾鼻絡於目,故身熱目疼而鼻乾,不得臥也。三日,少陽受之。少陽主膽,其脈循脅絡於耳,故胸脅痛而耳聾。三陽經絡皆受其病,而未入於臟者,故可汗而已。

四日,太陰受之。太陰脈布胃中,絡於嗌,故腹滿而嗌乾。五日,少陰受之。少陰脈貫腎絡於肺,系舌本,故口燥舌乾而渴。六日,厥陰受之。厥陰脈循陰器而絡於肝,故煩滿而囊縮。三陰三陽五臟六腑皆受病,營衛不行,五臟不通,則死矣。

其不兩感於寒者,七日,巨陽病衰,頭痛少愈;八日,陽明病衰,身熱少愈;九日,少陽病衰,耳聾微聞;十日,太陰病衰,腹減如故,則思飲食;十一日,少陰病衰,渴止不滿,舌乾已而嚏;十二日,厥陰病衰,囊縱,少腹微下,大氣皆去,病日已矣。(按:此詳論傷寒傳經非兩感者,其死其愈之故也。

人之一身,三陽為表,三陰為里。其巨陽為三陽,最在外;陽明為二陽,在太陽之內;少陽為一陽,在陽明之內,此三陽者為表也。其太陰為三陰,在少陽之內;少陰為二陰,在太陰之內;厥陰為一陰,在少陰之內,此三陰者為里也。皆由內數至外,故一二三紀其次第如此。

傷寒自表入里,以六經言,則始太陽,終厥陰;以一身言,則先入皮膚,次入肌肉,次入半表半裡,次入臟腑,隨經之傳而日深者也。經之最在外者先受病,故一日巨陽受之,即太陽膀胱經也。啟玄曰:「太陽脈浮。」傷寒論曰:「尺寸俱浮者,太陽受病也,當一二日發。」仲景意謂不可拘夫一日也,故其六經皆兼兩日而言。

太陽之脈,從巔下項,挾脊抵腰,經為邪壅而不利,故痛且強也。表邪不解,日漸深入,故二日足陽明受之。三日足少陽受之,故曰主膽。自太陽以至陽明、少陽,三陽經絡皆受其病,而未入於臟腑者,可汗之而已。如可汗不汗,病不得已,及至四日,足太陰脾經受之。又至五日,足少陰腎經受之。

又至六日,足厥陰肝經受之。其病之所苦者,一如其脈絡之所到。三陰繼三陽而受病,五臟六腑皆同三陰而受病。如可泄不泄,病亦不已,則終於營衛不行,臟腑不通死矣,所謂死皆以六七日之間者如此。然日傳一經之證,非若兩感於寒,必不免於死也。其不兩感於寒,亦有自愈焉者,一日巨陽受之,若病不傳別經,不加異氣而變為他證,則自一日至七日,當自愈也。傷寒論曰:「發於陽者七日愈,以陽數七故也。

又自二日至八日,亦是七日而當愈,余經皆以是數計之。如少陰病不傳不變而至十一日衰,渴止、舌乾已而發為嚏。原病式曰:心火邪熱干於陽明,發於鼻而癢則嚏也。……傷寒衰而成嚏者,由火熱已退,虛熱為癢,癢發則嚏也。」又曰:「微熱則癢。」由太陽以至厥陰,自一日以至十二日,不傳變而病衰者,大邪之氣皆去,病日已矣。

所謂愈皆在十日以上者如此,所謂熱雖甚不死者如此。奈何後世有再傳之說也。考之內經本篇與仲景傷寒論並無此義,乃成氏註釋之誤耳。夫三陽為表,三陰為里,自太陽以至厥陰,猶人入戶升堂以入於室耳。既至厥陰,乃復出而傳之太陽,奈有二陰、三陰、一陽、二陽以隔之,豈有遽出而傳之太陽之理。)

帝曰:治之奈何?岐伯曰:治之各通其臟脈,病日衰已矣。其未滿三日者,可汗而已;其滿三日者,可泄而已。(按:此因上文有死於失治者,而言治之大體也。未滿三日之前,見三陽病形,如頭痛、身熱、耳聾之類,可汗而已其表病。已滿三日之後,見三陰病形,如腹滿、燥渴、囊縮之類,可泄而已其里病。

各能通其臟腑之脈,病日衰矣。所謂熱雖甚不死者又如此。按正理傷寒論曰:脈大浮數,病為在表,可發其汗。脈細沉數,病為在裡,可下之。)如或日數過多,尚有表證而脈大浮數,猶宜發汗。日數雖少,已見里證而脈沉細數者,便可下之。汗下之法,須審脈辨證,不可拘夫日數也。

帝曰:熱病已愈,時有所遺者,何也?岐伯曰:諸遺者,熱甚而強食之,故有所遺也。若此者,皆病已衰而熱有所藏,因其穀氣相搏,兩熱相合,故有所遺也。帝曰:善!治遺奈何?岐伯曰:視其虛實,調其逆從,可使必已矣。帝曰:病熱當何禁之?岐伯曰:病熱少愈,食肉則復,多食則遺,此其禁也。

(按:此言病遺治法,而禁強食也。熱甚之後而強食之,則餘邪與穀氣相蒸,兩熱相合,故病有所遺也。視其虛實而補瀉之法合其宜,調其逆從而反正之治得其道,病必已矣。然與其既遺而治之,孰若思患而禁之。病熱少愈,胃氣尚虛,食肉難化,鬱而助熱,熱病當復發如故矣。

肉固不可多食,凡不可多食者而多食之,則病熱有所遺焉,當禁者也。)

帝曰:其病兩感於寒者,其脈應與病形何如?岐伯曰:兩感於寒者,病一日,則巨陽與少陰俱病,則頭痛口乾而煩滿。二日,則陽明與太陰俱病,則腹滿身熱,不欲食,譫語。三日,則少陽與厥陰俱病,則耳聾囊縮而厥。水漿不入,不知人,六日死。帝曰。五臟已傷,六腑不通,營衛不行,如是之後,三日乃死,何也?岐伯曰:陽明者,十二經脈之長也,其血氣盛,故不知人,三日其氣乃盡,故死矣。(按:此言兩感於寒者,必不免於六日死也。

以經脈之應與病形言之,日傳兩經,表裡之證並見,至三日則六經傳盡,水漿不入口,不知人,延至六日必死矣。當不知人之時,五臟六腑已傷而不通,營衛已不行,宜即死矣,必又三日乃死何也?蓋陽明為十二經脈之長,其氣血俱盛,諸經受氣於陽明,其氣散入諸經,各隨其經而盡,故死必於六日。當三日之時,雖劇不死者,正以氣血未盡故也,所謂兩感於寒,必不免於死者如此。

溫病當汗,在不言中矣。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