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類經》~ 五卷 (10)
五卷 (10)
1. 八、診有大方
然則理之吉凶,雖融會在心;而病之變態,又安能以脈盡言哉?故知一知二知三,神聖諄諄於參伍;曰工曰神曰明,精詳豈獨於指端?彼俗人之淺見,固無足怪,而士夫之明慧,亦每有蹈此弊者。故忌望聞者,診無聲色之可辨;惡詳問者,醫避多言之自慚。是於望聞問切,已舍三而取一,且多有並一未明,而欲得夫病情者,吾知其必不能也。
所以志意未通,醫不免為病困,而朦朧猜摸,病不多為醫困乎?凡此皆病人之情,不可不察也。所謂旁人之情者,如浮言為利害所關,而人多不知檢。故或為自負之狂言,則醫中有神理,豈其能測?或執有據之鑿論,而病情多亥豕,最所難知。或操是非之柄,則同於我者是之,異於我者非之,而真是真非,不是真人不識;或執見在之見,則頭疼者云救頭,腳疼者云救腳,而本標綱目,反為迂遠庸談。
或議論於貴賤之間,而尊貴執言,孰堪違抗,故明哲保身之士,寧為好好先生;或辯析於親疏之際,而親者主持,牢不可拔,雖真才實學之師,亦當唯唯而退。又若薦醫為死生之攸系,而人多不知慎,有或見輕淺之偶中而為之薦者,有意氣之私厚而為之薦者,有信其便便之談而為之薦者,有見其外飾之貌而為之薦者,皆非知之真者也。又或有貪得而薦者,陰利其酬;關情而薦者,別圖冀望。
甚有斗筲之輩者,妄自驕矜,好人趨奉,薰蕕不辨,擅肆品評,譽之則盜蹠可為堯舜,毀之則鸞鳳可為鴟鴞,洗垢索瘢,無所不至,而懷真抱德之士,必其不侔。若此流者,雖其發言容易,欣戚無關,其於淆亂人情,莫此為甚,多致明醫有掣肘之去,病家起刻骨之疑,此所以千古是非之不明,總為庸人擾之耳。故竭力為人任事者,豈不岌岌其危哉!凡此皆旁人之情,不可不察也。
所謂同道人之情者,尤為閃灼,更多隱微。如管窺蠡測,醯雞笑天者,固不足道;而見偏性拗,必不可移者,又安足論?有專恃口給者,牽合支吾,無稽信口,或為套語以誑人,或為甘言以悅人,或為強辯以欺人,或為危詞以嚇人,儼然格物君子,此便佞之流也。有專務人事者,典籍經書,不知何物,道聽途說,拾人唾餘,然而終日營營,綽風求售,不邀自赴,儇媚取容,偏投好者之心,此阿諂之流也。
有專務奇異者,腹無藏墨,眼不識丁,乃詭言神授,偽託秘傳,或假脈以言禍福,或弄巧以亂經常,最覺新奇,動人甚易,此欺詐之流也。有務飾外觀者,誇張侈口,羊質虎皮,不望色,不聞聲,不詳問,一診而藥,若謂人淺我深,人愚我明,此粗疏孟浪之流也。有專務排擠者,陽若同心,陰為浸潤。
夫是曰是,非曰非,猶避隱惡之嫌;第以死生之際,有不得不辨者,固未失為真誠之君子。若以非為是,以是為非,顛倒陰陽,掀翻禍福,不知而然,庸庸不免,知而故言,此其良心已喪,讒妒之小人也。
白話文:
八、診有大方
然而,疾病吉凶的道理,雖然能融會貫通於心中;但疾病的變化多端,又怎麼能僅憑脈象說盡呢?所以懂得一、二、三種診斷方法,神醫們諄諄告誡要參伍運用;所謂精湛、神奇、明察,精妙之處豈止在指尖?那些俗人的淺見,固然不足為奇,但是士大夫的聰明智慧,也常常犯這種錯誤。因此,忌諱只憑望聞,診斷時沒有聲色可以辨別;厭惡詳細詢問,醫生因多說而自覺慚愧。這樣在望聞問切四診中,已經捨棄了三種而只取一種,而且往往一種診斷方法還沒弄明白,就想了解病情,我知道他們一定做不到。
所以,如果醫生未能了解病人的心思意願,免不了被疾病所困擾,而模糊地猜測,疾病又何嘗不被醫生所困擾呢?凡此種種都是病人的情況,不可不察。所謂旁人的情況,例如流言蜚語往往與自身的利益相關,而人們多半不知檢點。所以,有時是自負的狂言,即使醫生有神妙的道理,又怎能測度?有時是憑據確鑿的論斷,而病情卻千變萬化,最難捉摸。有時掌握是非的權柄,則與自己意見相同的就說是,與自己意見不同的就說非,而真正的真與假,不是真正了解病人的人就分辨不出;有時只看到眼前的現象,頭痛就說治頭,腳疼就說治腳,而疾病的本標綱目,反而成了迂遠庸俗的空談。
有時議論在貴賤之間,尊貴的人發言,誰敢違抗,所以聰明謹慎的人,寧願做個好好先生;有時辯論在親疏之間,親近的人主持,牢不可破,即使是真才實學的醫生,也只好唯唯諾諾地退讓。還有,推薦醫生是關乎生死攸關的大事,而人們多半不知謹慎,有的因為偶然見到醫生有幾次治病成功而推薦,有的因為私交厚道而推薦,有的因為相信醫生誇誇其談而推薦,有的因為看到醫生外表體面而推薦,這些都不是真正了解醫生的人。還有的為了貪圖私利而推薦,暗中收受好處;因為私人關係而推薦,另有圖謀。
甚至有一些淺薄的人,妄自尊大,好人趨炎附勢,不辨忠奸,擅自評論,讚揚時,盜蹠都能變成堯舜,毀謗時,鸞鳳都能變成鴟鴞,無所不用其極,而真正有德行的人,必然與他們不同。像這樣的流氓,雖然他們說話容易,不關心喜怒哀樂,但他們最擅長混淆人情,導致名醫束手無策,病人產生刻骨銘心的懷疑,所以千古以來是非不明,都是因為庸人擾亂造成的。因此,盡力為人辦事的人,豈能不危險重重呢!凡此種種都是旁人的情況,不可不察。
所謂同道的情況,更加隱晦,更加難以捉摸。例如以管窺天,以蠡測海,醯雞笑天,固然不足掛齒;但是遇到偏執固執,不可改變的人,又怎能論斷呢?有的專門依靠巧舌如簧,牽強附會,胡言亂語,或用套話欺騙人,或用甜言蜜語討好病人,或用強詞奪理欺騙人,或用危言聳聽嚇唬人,儼然是通曉事理的君子,這是巧言令色之輩。有的專務人情世故,典籍書籍,不知為何物,道聼塗說,拾人牙慧,然而終日奔波忙碌,到處兜售自己的醫術,不邀自來,阿諛奉承,投其所好,這是阿諛奉承之輩。
有的專門追求奇特,肚中空空如也,目不識丁,卻詭稱神授,偽稱秘傳,或藉助脈象來預言禍福,或耍小聰明來擾亂常規,最覺新奇,很容易打動人,這是欺詐之輩。有的專門修飾外表,誇誇其談,虛有其表,不望色,不聞聲,不詳細詢問,一診斷就開藥,好像認為別人淺薄我深奧,別人愚蠢我聰明,這是粗疏輕率之輩。有的專門排擠他人,表面上好像同心協力,暗地裡卻互相傾軋。
對的說是,錯的說非,尚且可以避免隱瞞缺點的嫌疑;只是在生死攸關之際,有的不得不辨別,並未失去真誠君子的風範。如果把錯誤的說成正確的,把正確的說成錯誤的,顛倒黑白,混淆禍福,不知者如此,庸庸碌碌也就罷了;知情卻故意這樣說,這是良心喪盡,嫉妒誹謗的小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