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介賓

《類經》~ 十二卷 (2)

回本書目錄

十二卷 (2)

1. 三、治有緩急方有奇偶

(素問至真要大論)

帝曰:氣有多少,病有盛衰,治有緩急,方有大小,願聞其約奈何?(五運六氣,各有太過不及,故曰氣有多少。人之疾病,必隨氣而為盛衰,故治之緩急,方之大小,亦必隨其輕重而有要約也。)岐伯曰:氣有高下,病有遠近,證有中外,治有輕重,適其至所為故也。(歲有司天在泉,則氣有高下;經有臟腑上下,則病有遠近。

在裡曰中,在表曰外。緩者治宜輕,急者治宜重也。適其至所為故,言必及於病至之所,而務得其以然之故也。)大要曰:君一臣二,奇之制也;君二臣四,偶之制也;君二臣三,奇之制也;君三臣六,偶之制也。(君三之三當作二,誤也。大要,古法也。主病之謂君,君當倍用。

佐君之謂臣,臣以助之。奇者陽數,即古所謂單方也。偶者陰數,即古所謂複方也。故君一臣二其數三,君二臣三其數五,皆奇之制也。君二臣四其數六,君二臣六其數八,皆偶之制也。奇方屬陽而輕,偶方屬陰而重。)故曰近者奇之,遠者偶之,汗者不以偶,下者不以奇。

(近者為上為陽,故用奇方,用其輕而緩也。遠者為下為陰,故用偶方,用其重而急也。汗者不以偶,陰沉不能達表也。下者不以奇,陽升不能降下也。舊本云汗者不以奇,下者不以偶,而王太僕注云汗藥不以偶方,泄下藥不以奇制,是注與本文相反矣;然王注得理,而本文似誤,今改從之。

按:本節特舉奇偶陰陽以分汗下之概,則氣味之陰陽,又豈後於奇偶哉?故下文復言之,此其微意,正不止於品數之奇偶,而實以發明方制之義耳,學者當因之以深悟。奇音箕。)補上治上制以緩,補下治下制以急,急則氣味厚,緩則氣味薄,適其至所,此之謂也。(補上治上制以緩,欲其留布上部也。

補下治下制以急,欲其直達下焦也。故欲急者須氣味之厚,欲緩者須氣味之薄。若制緩方而氣味厚,則峻而去速;用急方而氣味薄,則柔而不前。惟緩急厚薄得其宜,則適其病至之所,而治得其要矣。)病所遠,而中道氣味之者,食而過之,無越其制度也。(言病所有深遠,而藥必由於胃,設用之無法,則藥未及病而中道先受其氣味矣。

故當以食為節,而使其遠近皆達,是過之也。如欲其遠者,藥在食前,則食催藥而致遠矣。欲其近者,藥在食後,則食隔藥而留止矣。由此類推,則服食之疾徐,根稍之升降,以及湯膏丸散各有所宜,故云無越其制度也。)是故平氣之道,近而奇偶,制小其服也。遠而奇偶,制大其服也。

大則數少,小則數多。多則九之,少則二之。(平氣之道,平其不平之謂也。如在上為近,在下為遠,遠者近者,各有陰陽表裡之分,故遠方近方,亦各有奇偶相兼之法。如方奇而分兩隅,方隅而分兩奇,皆互用之妙也。故近而奇偶,制小其服,小則數多,而盡於九。蓋數多則分兩輕,分兩輕則性力薄而僅及近處也。

遠而奇偶,制大其服,大則數少而止於二,蓋少則分兩重,分兩重則性力專而直達深遠也。是皆奇偶兼用之法。若病近而大其制,則藥勝於病,是謂誅伐無過。病遠而小其制,則藥不及病,亦猶風馬牛不相及耳。上文云近者奇之,遠者偶之,言法之常也。此云近而奇偶,遠而奇偶,言用之變也。

知變知常,則應變可以無方矣。)奇之不去則偶之,是謂重方。偶之不去,則反佐以取之,所謂寒熱溫涼,反從其病也。(此示人以圓融通變也。如始也用奇,奇之而病不去,此其必有未合,乃當變而為偶,奇偶迭用,是曰重方,即後世所謂複方也。若偶之而又不去,則當求其微甚真假而反佐以取之。

反佐者,謂藥同於病而順其性也。如以熱治寒而寒拒熱,則反佐以寒而入之;以寒治熱而熱格寒,則反佐以熱而入之。又如寒藥熱用,借熱以行寒,熱藥寒用,借寒以行熱,是皆反佐變通之妙用,蓋欲因其勢而利導之耳。王太僕曰:夫熱與寒背、寒與熱違。微小之熱,為寒所折,微小之冷,為熱所消。

甚大寒熱,則必能與違性者爭雄,能與異氣者相格,聲不同不相應,氣不同不相合,如是則且憚而不敢攻之,攻之則病氣與藥氣抗衡,而自為寒熱以開閉固守矣。是以聖人反其佐以同其氣,令聲氣應合,復令寒熱參合,使其始同終異,凌潤而敗,堅剛必折,柔脆同消爾。)

2. 四、氣味方制治法逆從

(素問至真要大論,附:病有真假辨)

帝曰:五味陰陽之用何如?岐伯曰:辛甘發散為陽,酸苦湧泄為陰,鹹味湧泄為陰,淡味滲泄為陽。六者或收或散,或緩或急,或燥或潤,或耎或堅,以所利而行之,調其氣使其平也。(湧,吐也。泄,瀉也。滲泄,利小便及通竅也。辛甘酸苦鹹淡六者之性:辛主散主潤,甘主緩,酸主收主急,苦主燥主堅,咸主耎,淡主滲泄。藏氣法時論曰:辛散,酸收,甘緩,苦堅,咸耎。

故五味之用,升而輕者為陽,降而重者為陰,各因其利而行之,則氣可調而平矣。湧音湧,如泉湧也。耎,軟同。)帝曰:非調氣而得者,治之奈何?有毒無毒,何先何後?願聞其道。(非調氣,謂病有不因於氣而得者也。

王太僕曰:病生之類有四:一者始因氣動而內有所成,謂積聚癥瘕,瘤氣癭氣,結核癲癇之類也;二者因氣動而外有所成,謂癰腫瘡瘍,疣疥疽痔,掉瘛浮腫,目赤熛疹,胕腫痛癢之類也;三者不因氣動而病生於內,謂留飲癖食,飢飽勞損,宿食霍亂,悲恐喜怒,想慕憂結之類也;四者不因氣動而病生於外,謂瘴氣賊魅,蟲蛇蠱毒,蜚屍鬼擊,沖薄墜墮,風寒暑濕,斫射刺割捶樸之類也。

凡此四類,有獨治內而愈者,有兼治內而愈者,有獨治外而愈者,有兼治外而愈者,有先治內後治外而愈者,有先治外後治內而愈者,有須齊毒而攻擊者,有須無毒而調引者。其於或重或輕,或緩或急,或收或散,或潤或燥,或耎或堅,用各有所宜也。)岐伯曰:有毒無毒,所治為主,適大小為制也。

(治之之道,有宜毒者,有不宜毒者,但以所治為主,求當於病而已,故其方之大小輕重,皆宜因病而為之制也。)帝曰:請言其制。岐伯曰:君一臣二,制之小也;君一臣三佐五,制之中也;君一臣三佐九,制之大也。(君臣佐義見下章。)寒者熱之,熱者寒之,治寒以熱,治熱以寒,此正治法也。

)微者逆之,甚者從之,(病之微者,如陽病則熱,陰病則寒,真形易見,其病則微,故可逆之,逆即上文之正治也。病之甚者,如熱極反寒,寒極反熱,假證難辨,其病則甚,故當從之,從即下文之反治也。王太僕曰:夫病之微小者,猶人火也,遇草而𤋲,得木而燔,可以濕伏,可以水滅,故逆其性氣以折之攻之。

病之太甚者,猶龍火也,得濕而焰,遇水而燔,不知其性,以水折之,適足以光焰詣天,物窮方止矣;識其性者,反常之理,以火逐之,則燔灼自消,焰火撲滅。然逆之,謂以寒攻熱,以熱攻寒。從之,謂攻以寒熱,須從其性用,不必皆同。是以下文曰:逆者正治,從者反治,從少從多,觀其事也。

此之謂乎。)堅者削之,客者除之,勞者溫之,結者散之,留者攻之,燥者濡之,急者緩之,散者收之,損者益之,逸者行之,驚者平之,上之下之,摩之浴之,薄之劫之,開之發之,適事為故。(溫之,溫養之也。逸者,奔逸潰亂也。行之,行其逆滯也。平之,安之也。上之,吐之也。

摩之,按摩之也。薄之,追其隱藏也。劫之,奪其強盛也。適事為故,適當其所事之故也。)帝曰:何謂逆從?岐伯曰:逆者正治,從者反治,從少從多,觀其事也。(以寒治熱,以熱治寒、逆其病者,謂之正治。以寒治寒,以熱治熱,從其病者,謂之反治。從少謂一同而二異,從多謂二同而一異,必觀其事之輕重而為之增損。

然則宜於全反者,自當盡同無疑矣。愚按:治有逆從者,以病有微甚;病有微甚者,以證有真假也。寒熱有真假,虛實亦有真假,真者正治,知之無難,假者反治,乃為難耳。如寒熱之真假者,真寒則脈沉而細,或弱而遲,為厥逆,為嘔吐,為腹痛,為飧泄下利,為小便清頻,即有發熱,必欲得衣,此浮熱在外而沉寒在內也。

真熱則脈數有力,滑大而實,為煩燥喘滿,為聲音壯厲,或大便秘結,或小水赤澀,或發熱掀衣,或脹疼熱渴。此皆真病,真寒者宜溫其寒,真熱者直解其熱,是當正治者也。至若假寒者,陽證似陰,火極似水也,外雖寒而內則熱,脈數而有力,或沉而鼓擊,或身寒惡衣,或便熱秘結,或煩渴引飲,或腸垢臭穢,此則惡寒非寒,明是熱證,所謂熱極反兼寒化,亦曰陽盛隔陰也。

假熱者,陰證似陽,水極似火也,外雖熱而內則寒,脈微而弱,或數而虛,或浮大無根,或弦芤斷續,身雖熾熱而神則靜,語雖譫妄而聲則微,或虛狂起倒而禁之即止,或蚊跡假斑而淺紅細碎,或喜冷水而所用不多,或舌胎面赤而衣被不撤,或小水多利,或大便不結,此則惡熱非熱,明是寒證,所謂寒極反兼熱化,亦曰陰盛隔陽也。

此皆假病,假寒者清其內熱,內清則浮陰退舍矣;假熱者溫其真陽,中溫則虛火歸原矣,是當從治者也。又如虛實之治,實則瀉之,虛則補之,此不易之法也。然至虛有盛候,則有假實矣;大實有羸狀,則有假虛矣。

總之,虛者正氣虛也,為色慘形疲,為神衰氣怯,或自汗不收,或二便失禁,或夢遺精滑,或嘔吐隔塞,或病久攻多,或氣短似喘,或勞傷過度,或暴困失志,雖外證似實而脈弱無神者,皆虛證之當補也。實者邪氣實也,或外閉於經絡,或內結於臟腑,或氣壅而不行,或血留而凝滯,必脈病俱盛者,乃實證之當攻也。然而虛實之間,最多疑似,有不可不辨其真耳。

如通評虛實論曰:邪氣盛則實,精氣奪則虛。此虛實之大法也。設有人焉,正已奪而邪方盛者,將顧其正而補之乎?抑先其邪而攻之乎?見有不的,則死生系之,此其所以宜慎也。夫正者本也,邪者標也。若正氣既虛,則邪氣雖盛,亦不可攻,蓋恐邪未去而正先脫,呼吸變生,則措手無及。

故治虛邪者,當先顧正氣,正氣存則不致於害。且補中自有攻意,蓋補陰即所以攻熱,補陽即所以攻寒,世未有正氣復而邪不退者,亦未有正氣竭而命不傾者。如必不得已,亦當酌量緩急,暫從權宜,從少從多,寓戰於守斯可矣,此治虛之道也。若正氣無損者,邪氣雖微,自不宜補,蓋補之則正無與而邪反盛,適足以藉寇兵而資盜糧。

故治實證者,當直去其邪,邪去則身安,但法貴精專,便臻速效,此治實之道也。要之,能勝攻者,方是實證,實者可攻,何慮之有?不能勝攻者,便是虛證,氣去不返,可不寒心。此邪正之本末,有不可不知也。惟是假虛之證不多見,而假實之證最多也;假寒之證不難治,而假熱之治多誤也。

然實者多熱,虛者多寒。如丹溪曰:氣有餘,便是火,故實能受寒。而余續之曰:氣不足,便是寒,故虛能受熱。世有不明真假本末而曰知醫者,余則未敢許也。)帝曰:反治何謂?岐伯曰:熱因寒用,寒因熱用,塞因塞用,通因通用,必伏其所主而先其所因,其始則同,其終則異,可使破積,可使潰堅,可使氣和,可使必已。

(此節從王氏及新校正等注云:熱因寒用者,如大寒內結,當治以熱,然寒甚格熱,熱不得前,則以熱藥冷服,下嗌之後,冷體即消,熱性便發,情且不違,而致大益,此熱因寒用之法也。寒因熱用者,如大熱在中,以寒攻治則不入,以熱攻治則病增,乃以寒藥熱服,入腹之後,熱氣即消,寒性遂行,情且協和,而病以減,此寒因熱用之法也。如五常政大論云:治熱以寒,溫而行之;治寒以熱,涼而行之。

亦寒因熱用、熱因寒用之義。塞因塞用者,如下氣虛乏,中焦氣壅,欲散滿則更虛其下,欲補下則滿甚於中。治不知本而先攻其滿,藥入或減,藥過依然,氣必更虛,病必漸甚。乃不知少服則資壅,多服則宣通,峻補其下以疏啟其中,則下虛自實,中滿自除,此塞因塞用之法也。

通因通用者,如大熱內蓄,或大寒內凝,積聚留滯,瀉利不止,寒滯者以熱下之,熱滯者以寒下之,此通因通用之法也。以上四治,必伏其所主者,制病之本也。先其所因者,求病之由也。既得其本而以真治真,以假治假,其始也類治似同,其終也病變則異矣,是為反治之法,故可使破積潰堅,氣和而病必已也。塞,入聲。

)帝曰:善。氣調而得者何如?岐伯曰:逆之從之,逆而從之,從而逆之,疏氣令調,則其道也。(氣調而得者,言氣調和而偶感於病,則或因天時,或因意料之外者也。若其治法,亦無過逆從而已,或可逆者,或可從者,或先逆而後從者,或先從而後逆者,但疏其邪氣而使之調和,則治道盡矣。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