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介賓

《類經》~ 四卷 (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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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卷 (2)

1. 二十、首面耐寒因於氣聚

(靈樞邪氣臟腑病形篇)

黃帝問於岐伯曰:首面與身形也,屬骨連筋、同血合於氣耳。天寒則裂地凌冰,其卒寒,或手足懈惰,然而其面不衣何也?(人之頭面身形,本同一氣,至於猝暴嚴寒,則地裂水冰,肢體為之凜慄,而面獨不懼,故以為問。)岐伯答曰:十二經脈,三百六十五絡,其血氣皆上於面而走空竅,(頭面為人之首,凡周身陰陽經絡無所不聚,故其血氣皆上行於面而走諸竅。空,孔同。

)其精陽氣上走於目而為睛,(精陽氣者,陽氣之精華也,故曰五臟六腑之精氣,皆上注於目而為之精。)其彆氣走於耳而為聽,(彆氣者,旁行之氣也。氣自兩側上行於耳,氣達則竅聰,所以能聽。)其宗氣上出於鼻而為臭,(宗氣,大氣也。宗氣積於胸中,上通於鼻而行呼吸,所以能臭。

)其濁氣出於胃,走唇舌而為味。(濁氣,穀氣也。谷入於胃,氣達於唇舌,所以知味。)其氣之津液,皆上熏於面,(凡諸氣之津液,皆上熏於面。如脈度篇曰:五臟常內閱於上七竅也,故肺氣通於鼻,心氣通於舌,肝氣通於目,脾氣通於口,腎氣通於耳。此五臟之氣皆上通乎七竅,不獨諸陽經絡乃得上頭也。

)而皮又厚,其肉堅,故天氣甚寒,不能勝之也。(一身血氣既皆聚於頭面,故其皮厚肉堅異於他處,而寒氣不能勝之也。愚按:本篇所言首面耐寒之義,原無陰陽之分。考之四十七難曰:人面獨耐寒者何也?然。人頭者,諸陽之會也。諸陰脈皆至頸胸中而還,獨諸陽脈皆上至頭耳,故令面耐寒也。

此說殊有不然。夫頭為諸陽之會則是,曰陰不上頭則非。蓋陰陽升降之道,亦焉有地不交天藏不上頭之理?即如本篇有曰:諸陽之會,皆在於面。蓋言面為陽聚之處,而非曰無陰也。義見疾病類三。又如陰陽別論曰:三陽在頭,三陰在手。蓋一言陽明主表,指人迎也;一言太陰主裡,指脈口也。

亦非云陰不上頭也。又如本輸篇所列頸項諸經行次,止言六陽而不言陰者,蓋單言諸陽之次序,如傷寒止言足經而手在其中之意,亦非無陰之謂也。難經之意,本據此數者,而實未究其詳。觀太陰陽明論曰:陰氣從足上行至頭,而下行循臂至指端;陽氣從手上行至頭,而下行至足。

及本篇所謂十二經脈,三百六十五絡,其血氣皆上於面而走空竅,豈陰經獨不上頭耶?第近代所傳經穴諸圖,亦但云陽穴上頭,而陰穴止於胸腋者,蓋陽穴之見於肌表者若此,而陰脈之內行者不能悉也。矧陰陽表裡,俱有所會,故但取陽穴則可為陰經之帥,而陰亦在其中矣。

及詳考經脈等論,則手足六陰無不上頭者,今列諸脈於下,以便明者考校。手少陰上挾咽,走喉嚨,系舌本,出於面,系目系,合目內眥。手厥陰循喉嚨,出耳後,合少陽完骨之下。手足少陰太陰皆會於耳中,上絡左角。手太陰循喉嚨。足少陰循喉嚨,系舌本,其筋上至項,結於枕骨,與足太陽之筋合。

足太陰合於陽明上行結於咽,連舌本;支者結舌本,貫舌中,散舌下。足厥陰循喉嚨之後,上入頏顙,絡於舌本,連目系,上出額,與督脈會於巔;其支者從目系,下頰裡,環唇內。)

2. 二十一、堅弱勇怯受病忍痛不同

(靈樞論勇篇,全,附:酒悖)

黃帝問於少俞曰:有人於此,並行並立,其年之長少等也,衣之厚薄均也,卒然遇烈風暴雨,或病或不病,或皆病,或皆不病,其故何也?(卒音猝。)少俞曰:帝問何急?黃帝曰:願盡聞之。(急者,先也。)少俞曰:春青風,夏陽風,秋涼風,冬寒風。凡此四時之風者,其所病各不同形。

(春之青風得木氣,夏之陽風得火氣,秋之涼風得金氣,冬之寒風得水氣。凡此四時之風,各有所王,有所王則有所制,故其所病各不同形也。)黃帝曰:四時之風,病人如何?少俞曰:黃色薄皮弱肉者,不勝春之虛風。(黃者,土之色。黃色薄皮弱肉者,脾氣不足也,故不勝春木之虛風。

虛風義見運氣類三十五。)白色薄皮弱肉者,不勝夏之虛風。(白者,金之色。白色薄皮弱肉者,肺氣不足也,故不勝夏火之虛風而為病。)青色薄皮弱肉,不勝秋之虛風。(青者,木之色。青色薄皮弱肉者,肝氣不足也,故不勝秋金之虛風而為病。)赤色薄皮弱肉,不勝冬之虛風也。

(赤者,火之色。赤色薄皮弱肉者,心氣不足也,故不勝冬水之虛風而為病。)黃帝曰:黑色不病乎?少俞曰:黑色而皮厚肉堅,固不傷於四時之風;其皮薄而肉不堅、色不一者,長夏至而有虛風者病矣。(黑者,水之色。黑色而皮薄肉不堅,及色時變而不一者,腎氣不足也,故不勝長夏土令之虛風而為病。

)其皮厚而肌肉堅者,長夏至而有虛風,不病矣;其皮厚而肌肉堅者,必重感於寒,外內皆然乃病。黃帝曰:善。(若黑色而皮厚肉堅者,雖遇長夏之虛風,亦不能病;但既感於風,又感於寒,是為重感,既傷於內,又傷於外,是為外內俱傷,乃不免於病也。然則黑色而皮肉堅者,誠有異於他色之易病者矣。

黃帝曰:夫人之忍痛與不忍痛者,非勇怯之分也。夫勇士之不忍痛者,見難則前,見痛則止;夫怯士之忍痛者,聞難則恐,遇痛不動。夫勇士之忍痛者,見難不恐,遇痛不動;夫怯士之不忍痛者,見難與痛,目轉面盻,恐不能言,失氣驚悸,(一本無悸字。)顏色變更,(一本作變化。

)乍死乍生。余見其然也,不知其何由,願聞其故。(此問能忍痛與不能忍痛者,非由勇怯而然也,夫勇士之氣剛,而有不能忍痛者,見難雖不恐,而見痛則退矣。怯士之氣餒,而有能忍痛者,聞難則恐,而遇痛不動也。又若勇而忍痛者,見難與痛皆不懼。怯而不忍痛者,見難與痛則目轉眩旋,面盻驚顧、甚至失言變色,莫知死生。

此四者之異,各有所由然也。)少俞曰:夫忍痛與不忍痛者,皮膚之薄厚,肌肉之堅脆緩急之分也,非勇怯之謂也。(此性質之當辨也。)黃帝曰:願聞勇怯之所由然。少俞曰:勇士者,目深以固,長衡直揚,三焦理橫,其心端直,其肝大以堅,其膽滿以傍,怒則氣盛而胸張,肝舉而膽橫,眥裂而目揚,毛起而面蒼,此勇士之由然者也。(目者五臟六腑之精也,目深以固,臟氣之堅也。

長衡,闊大也,即從衡之意。直揚,視直而光露也。三焦理橫,凡剛急者肉必橫,柔緩者肉必縱也。其心端直者,剛勇之氣也。大以堅、滿以傍者,傍即傍開之謂,過於人之常度也。怒則氣盛而胸張、眥裂而目揚者,勇者之肝膽強,肝氣上衝也。毛起者,肝血外溢也。面蒼者,肝色外見也。

此皆勇士之由然。然則勇怯之異,其由於肝膽者為多,故肝曰將軍之官,而取決於膽。)黃帝曰:願聞怯士之所由然。少俞曰:怯士者,目大而不減,陰陽相失,其焦理縱,𩩲𩨗短而小,肝系緩,其膽不滿而縱,腸胃挺,脅下空,雖方大怒,氣不能滿其胸,肝肺雖舉,氣衰復下,故不能久怒,此怯士之所由然者也。(減,當作緘,封藏之謂。

目大不緘者,神氣不堅也。陰陽相失者,血氣易亂也,即轉盻驚顧之意。其焦理縱者,肉理不橫也。𩩲𩨗短小者,其心卑小而甘出人下也。肝系緩者,不急也。膽不滿而縱者,汁少形長也。腸胃挺者,曲折少也。脅下空者,肝氣不實也,此其肝膽不充,氣不能滿,以故旋怒旋衰,是皆怯士之由然。

愚按:勇者剛之氣,怯者懦之質。然勇有二:曰血氣之勇,曰禮義之勇。若臨難不恐,遇痛不動,此其資稟過人;然隨觸而發,未必皆能中節也。若夫禮義之勇,固亦不恐不動,而其從容有度,自非血氣之勇所可並言者。蓋血氣之勇出乎肝,禮義之勇出乎心。苟能守之以禮,制之以義,則血氣之勇可自有而無;充之以學,擴之以見,則禮義之勇可自無而有。昔人謂勇可學者,在明理養性而已。

然則勇與不勇雖由肝膽,而其為之主者,則仍在乎心耳。縱,平聲。𩩲𩨗,音結於。)

黃帝曰:怯士之得酒,怒不避勇士者,何臟使然?少俞曰:酒者,水穀之精,熟谷之液也。其氣慓悍,其入於胃中則胃脹,氣上逆,滿於胸中,肝浮膽橫。當是之時,固比於勇士,氣衰則悔,與勇士同類,不知避之,名曰酒悖也。(慓,急也。悍,猛也。酒之性熱氣悍,故能脹胃浮肝,上氣壯膽。

方其醉也,則神為之惑,性為之亂,自比於勇而不知避;及其氣散肝平,乃知自悔。是因酒之所使,而作為悖逆,故曰酒悖。愚按:酒為水穀之液,血為水穀之精,酒入中焦,必求同類,故先歸血分。凡飲酒者身面皆赤,即其徵也。然血屬陰而性和,酒屬陽而氣悍,血欲靜而酒動之,血欲藏而酒亂之,血無氣不行,故血亂氣亦亂,氣散血亦散,擾亂一番,而血氣能無耗損者,未之有也。又若人之稟賦,臟有陰陽,而酒之氣質,亦有陰陽。

蓋酒成於釀,其性則熱;汁化於水,其質則寒。故陽臟者得之則愈熱,陰臟者得之則愈寒。所以縱酒不節者,無論陰陽,均能為害。凡熱盛而過飲者,陽日勝則陰日消,每成風癉腫脹;寒盛而過飲者,熱性去而寒質留,多至傷腎敗脾。當其少壯,則旋耗旋生,固無所覺;及乎中衰而力有不勝,則宿孽為殃,莫能御矣。

然則酒悖之為害也,所關於壽元者非細,其可不知節乎?慓音飄。悍音旱。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