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介賓

《類經》~ 十六卷 (7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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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六卷 (7)

1. 五十九、風水黃疸之辨

(《素問·平人氣象論》)

頸脈動,喘,疾咳,曰水。(頸脈,謂結喉旁動脈,足陽明之人迎也。水氣上逆,反侵陽明,則頸脈動。水溢於肺,則喘急而疾咳。)目裹微腫,如臥蠶起之狀,曰水。(目裹者,目之下胞也,胃脈之所至,脾氣之所主,若見微腫如臥蠶起之狀,是水氣淫及脾胃也。《評熱病論》曰:水者陰也,目下亦陰也,腹者至陰之所居,故水在腹中者,必使目下腫也。)溺黃赤,安臥者,黃疸。

(疸,黃病也。《論疾診尺篇》曰:身痛而色微黃,齒垢黃,爪甲上黃,黃疸也。安臥,小便黃赤,脈小而澀者,不嗜食。《正理論》謂之勞癉,以女勞得之也。疸音旦。)已食如飢者,胃疸。(已食如飢者,是胃熱也。善消穀食,故曰胃疸。又《論疾診尺篇》曰:脈小而澀者,不嗜食。

言中寒也。所以治疸者,當知陰陽之辨。)面腫曰風。(風為陽邪,故面腫者曰風,陽受風氣也。)足脛腫曰水。(水為陰邪,故足脛腫者曰水,陰受濕氣也。)目黃者曰黃疸。(目者宗脈之所聚也,諸經有熱則上熏於目,故黃疸者其目必黃。)

2. 六十、消癉熱中

(《素問·通評虛實論》《腹中論》,附:消癉治法)

帝曰。消癉虛實何如?(《素問·通評虛實論》消癉者,三消之總稱,謂內熱消中而肌膚消瘦也。癉音丹,又上、去二聲,廣韻曰火癉,一曰黃病。)岐伯曰:脈實大,病久可治;脈懸小堅,病久不可治。(邪熱在內,脈當實大者為順,故病雖久猶可治;若脈懸小,則陽實陰虛,脈證之逆也,故不可治。《五變篇》曰:五臟皆柔弱者,善病消癉。

又曰:熱則消肌膚,故為消癉。詳本類後七十六。)

帝曰:夫子數言熱中消中,不可服高梁芳草石藥,石藥發瘨,芳草發狂。(《素問·腹中論》。王氏曰:多飲數溲,謂之熱中。多食數溲,謂之消中。多喜曰瘨。多怒曰狂。瘨,癲同。)夫熱中消中者,皆富貴人也,今禁高梁是不合其心,禁芳草石藥是病不愈,願聞其說。(高梁,厚味也。

芳草,辛香之品也。石藥,煅煉金石之類也。三者皆能助熱,亦能銷陰,凡病熱者所當禁用。熱中消中者,即內熱病也,惟富貴之人多有之。《通評虛實論》曰:凡治消癉,肥貴人則高梁之疾也。蓋富貴者以肥甘為事,肥者令人內熱,甘者令人中滿,氣積成熱,則轉為消中消渴之病,故於高梁芳草之類,皆不得不禁也。

)岐伯曰:夫芳草之氣美,石藥之氣悍,二者其氣急疾堅勁,故非緩心和人不可以服此二者。(芳美者,氣熱而散,悍急者,性剛而烈也。)帝曰:不可以服此二者何以然?岐伯曰:夫熱氣慓悍,藥氣亦然,二者相遇,恐內傷脾。(脾者陰中之至陰也,陽勝則傷陰,故二熱合氣,必致傷脾。

慓音飄。)脾者土也而惡木,服此藥者,至甲乙日更論。(脾傷者畏木,故至甲乙日更論,蓋謂其必甚也。愚按:消癉消中者,即後世所謂三消證也。凡多飲而渴不止者為上消,消穀善飢者為中消,溲便頻而膏濁不禁者為下消。如《氣厥論》之云肺消膈消,《奇病論》之云消渴,即上消也。

《脈要精微論》云癉成為消中,《師傳篇》云胃中熱則消穀令人善飢,即中消也。《邪氣臟腑病形篇》云腎脈肝脈微小皆為消癉,肝腎在下,即下消也。觀劉河間《三消論》曰:五臟六腑四肢皆稟氣於脾胃,行其津液,以濡潤養之。然消渴之病,本濕寒之陰氣極衰,燥熱之陽氣太盛故也。

治當補腎水陰寒之虛,瀉心火陽熱之實,除腸胃燥熱之甚,濟身中津液之衰,使道路散而不結,津液生而不枯,氣血和而不澀,則病自已。若飲水多而小便多,名曰消渴;若飲食多,不甚渴,小便數而消瘦者,名曰消中;若渴而飲水不絕,腿消瘦而小便有脂液者,名曰腎消。

一皆以燥熱太甚,三焦腸胃之腠理脈絡怫鬱壅滯,雖多飲於中,終不能浸潤於外,榮養百骸,故渴不止而小便多出或數溲也。又張戴人云:三消之說,當從火斷,火之為用,燔木則消而為炭,鍊金則消而為汁,煅石則消而為灰,煎海則消而為鹽,干永則消而為粉,熬錫則消而為丹。故澤中之潦,消於炎輝;鼎中之水,干於壯火。

蓋五臟心為君火正化,腎為君火對化,三焦為相火正化,膽為相火對化,得其平則烹煉飲食,糟粕去焉;不得其平,則燔灼臟腑,津液竭焉。夫一身之心火,甚於上為膈膜之消,甚於中為腸胃之消,甚於下為膏液之消,甚於外為肌肉之消。上甚不已則消及於肺,中甚不已則消及於脾,下甚不已則消及於肝腎,外甚不已則消及於筋骨,四臟皆消盡則心始自焚而死矣。故《素問》有消癉、消中、消渴、風消、膈消、肺消之說,消之證不同,歸之火則一也。

此三消從火之說,二公言之詳矣。又按《袖珍方》云:人身之有腎,猶木之有根,故腎臟受病,必先形容憔悴,雖加以滋養,不能潤澤,故患消渴者,皆是腎經為病。由壯盛之時,不自保養,快情恣欲,飲酒無度,食脯炙丹石等藥,遂使腎水枯竭,心火燔盛,三焦猛烈,五臟渴燥,由是渴利生焉。此又言三消皆本於腎也。

又何柏齋曰:造化之機,水火而已,宜平不宜偏,宜交不宜分。水為濕為寒,火為熱為燥,火性炎上,水性潤下,故火宜在下,水宜在上,則易交也。交則為既濟,不交則為未濟,不交之極,則分離而死矣。消渴證,不交而火偏盛也;水氣證,不交而水偏盛也。制其偏而使之交,則治之之法也。

觀此諸論,則凡治消者,在清火壯水,二者之間,但察三焦虛實,或滋或瀉,隨所宜而用之,若乎盡矣;然以予之見,猶有說焉。如《陰陽別論》曰:二陽之病發心脾,其傳為風消。此以陽明為十二經之海,土衰而木氣乘之,故為肌肉風消也。《氣厥論》曰:心移寒於肺為肺消,飲一溲二死不治。

此言元陽之衰而金寒水冷,則為肺腎之消也。《邪氣臟腑病形篇》曰五臟之脈微小者,皆為消癉,此言寸口之弱見於外,以血氣之衰而消於內也。又如《氣交變大論》曰:歲水太過,上臨太陽,民病渴而妄冒。《五常政大論》曰:太陽司天,寒氣下臨,心火上從,民病嗌乾善渴。

《至真要大論》曰:太陽司天,寒淫所勝,民病嗌乾,渴而欲飲。是皆以陰抑陽,以水制火,必以溫劑散去寒邪,其疾自愈。諸如此者,總皆消渴之類也。夫消者消耗之謂,陽勝固能消陰,陰勝獨不能消陽乎?故凡於精神血氣肌肉筋骨之消,無非消也。予嘗治一薦紳,年愈四旬,因案牘積勞,致成大病,神困食減,時多恐懼,上焦無渴,不嗜湯水,或有少飲,則沃而不行,然每夜必去溺二三升,莫知其所從來,且半皆濁液。

最後延余診視,因相告曰:自病以來,通宵不寐者已半年有餘,即間有矇矓似睡之意,必夢見亡人凶喪等事,鬼魅相親,其不免矣。余曰:不然。此以思慮積勞,損傷心腎,元陽既虧,則陰邪勝之,故多陰夢。陽衰則氣虛,陽不帥陰,則水不化氣,故飲水少而溺濁多也。陽氣漸回,則陰邪自退,此正《內經》所謂心移寒於肺,飲一溲二之證耳。

病本非輕,所幸者,脈猶帶緩,肉猶未脫,胃氣尚存,可無慮也。乃以歸脾之屬去白朮木香,八味之屬去丹皮澤瀉,一以養陽,一以養陰,出入間用,至三百餘劑,計人參二十餘斤而後全愈。此非神消於上,精消於下之證乎?可見消有陰陽,不得盡稱為火證,姑紀此一按,以為治消者之鑑。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