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介賓

《類經》~ 十四卷 (7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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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四卷 (7)

1. 二十一、虛實之反者病

(《素問·刺志論》全)

黃帝問曰:願聞虛實之要。岐伯對曰:氣實形實,氣虛形虛,此其常也,反此者病。(形立於外,氣充於內,形氣相合,是謂和平。故氣實者形實,氣虛者形虛,此稟賦之常也。若形氣相反,則偏虛偏實之病生矣。)谷盛氣盛,谷虛氣虛,此其常也。反此者病。(人受氣於谷,谷入於胃以傳於肺,五臟六腑皆以受氣,此氣生於穀也,是謂穀氣。

故穀氣盛衰,候當相應,不應則為病矣。)脈實血實,脈虛血虛,此其常也,反此者病。(脈之盛衰者,所以候血氣之虛實也。故脈之與血,相應者為常,不相應者反而病也。)帝曰:如何而反?岐伯曰:氣虛身熱,此謂反也。(此以下即所以釋上文也。氣虛者陽虛也,當為身寒,而反病熱者,陰氣虛於內,陽邪盛於外也。

形氣相逆,故謂之反。按:下文雲氣盛身寒,得之傷寒,則此節亦當有氣盛身寒四字,必脫簡也。)谷入多而氣少,此謂反也。(二陽有餘,三陰不足也。)谷不入而氣多,此謂反也。(胃腑受邪,及於肺也。)脈盛血少,此謂反也。脈少血多,此謂反也。(脈盛血少者,陽實陰虛也。

脈少血多者,陽虛陰實也。)氣盛身寒,得之傷寒。氣虛身熱,得之傷暑。(氣盛身寒,得之傷寒者,寒傷形也。氣虛身熱,得之傷暑者,暑傷氣也。愚按:《熱論篇》曰:人之傷於寒也,則為病熱。本節復以身寒者為傷寒,身熱者為傷暑,其說若乎相反。不知四時皆有傷寒,而傷暑惟在夏月,病不同時者,自不必辨。

惟於夏至之後,有感寒暑而同時為病者,則不可不察其陰陽也。蓋陰邪中人,則寒集於表,氣聚於裡,故邪氣盛實而身本因寒也。暑邪中人,則熱觸於外,氣傷於中,故正氣疲睏而因熱無寒也。此夏月寒暑之明辨,故以二者並言於此,非謂凡患傷寒者,皆身寒無熱也。)谷入多而氣少者,得之有所脫血,濕居下也。

(谷入多者,胃熱善於消穀也。脫血者,亡其陰也。濕居下者,脾腎之不足,亦陰虛也。陰虛則無氣,故谷雖入多而氣則少也。)谷入少而氣多者,邪在胃及與肺也。(邪在胃則不能食,故谷入少。邪在肺則息喘滿,故氣多。)脈小血多者,飲中熱也。(脈小者血應少,而反見其多,必或酒或飲,中於熱而動之也。

)脈大血少者,脈有風氣,水漿不入,此之謂也。(風為陽邪,居於脈中,故脈大。水漿不入,則中焦無以生化,故血少。)夫實者氣入也,虛者氣出也。(此下言虛實寒熱之因,用針補瀉之法也。氣入者充滿於內,所以為實。氣出者漏泄於中,所以為虛。)氣實者熱也,氣虛者寒也。

(氣為陽,氣實則陽實,故熱。氣虛則陽虛,故寒。)入實者右手開針空也,入虛者左手閉針空也。(入實者,刺實也。以右手持針,搖大其道,是右手開針空也。入虛者,刺虛也。出針之後,以左手推闔其門,是左手閉針空也。開則邪氣去,故實者可瀉;閉則神氣存,故虛者可補也。

空,孔同。)

2. 二十二、五實五虛死

(《素問·玉機真藏論》,附:虛損治法)

黃帝曰:余聞虛實以決死生,願聞其情。岐伯曰:五實死,五虛死。(五實者,五臟之實也。五虛者,五臟之虛也。五實五虛具者皆死。然氣虛至盡,盡而死者,理當然也。若五實者,何以亦死?蓋邪之所湊,其氣必虛,不脫不死,仍歸於氣盡耳。故愚謂邪無不足,正無有餘,實有假實,虛則真虛也。

)帝曰:願聞五實五虛。岐伯曰:脈盛,皮熱,腹脹,前後不通,悶瞀,此謂五實。(實者,邪氣盛實也。脈盛者,心所主也。皮熱者,肺所主也。腹脹者,脾所主也。前後不通,腎開竅於二陰也。悶瞀者,肝脈貫膈,氣逆於中也。瞀,茂、務二音,昏悶也,一曰目不明。)脈細,皮寒,氣少,泄利前後,飲食不入,此謂五虛。

(虛者,正氣虛也。脈細,心虛也。皮寒,肺虛也。氣少,肝虛也。泄利前後,腎虛也。飲食不入,脾虛也。)帝曰:其時有生者何也?岐伯曰:漿粥入胃,泄注止,則虛者活;(治之者,能使漿粥入胃則脾漸蘇,泄注止則腎漸固,根本氣回,故虛者活也。)身汗得後利,則實者活。

此其候也。(得身汗則表邪解,得後利則里邪除,內外通和,故實者活也。愚按:病有虛實者,虛因正氣不足,實因邪氣有餘也。凡外入之病多有餘,如六氣所感,飲食所傷之類也。內出之病多不足,如七情傷氣,勞欲傷精之類也。凡實者宜瀉,如《經》曰寒者熱之,熱者寒之,堅者削之,客者除之,結者散之,留者攻之,溢者行之,強者瀉之之屬,皆用瀉之法也。

凡虛者宜補,如雲散者收之,燥者潤之,急者緩之,脆者堅之,衰者補之,勞者溫之,損者益之,驚者平之之屬,皆用補之法也。虛實之治,大概如此。第當今之人,實者無幾而虛者七八。病實者,其來速,其去亦速,故其治易。病虛者,損傷有漸,不易復元,故其治難。治實者但知為少壯新邪,則可攻可拔,猶無足慮。

治虛者,但察其根本有虧,則倏忽變幻,可無慮乎?凡治實之法,外有餘可散其表,內有餘可攻其里,氣有餘可行其滯,血有餘可逐其瘀,方治星羅,可無贅也。惟虛損之治,在法有未盡者,不得不詳其要焉。夫人之虛損,有先天不足者,有後天不足者。先天者由於稟受,宜倍加謹慎,急以後天人事培補之,庶可延年,使覺之不早而慢不為意,則未有不夭折者矣。

後天者由於勞傷,宜速知警省,即以情性藥食調攝之,使治之不早而遷延諱疾,則未有不噬臍者矣。凡勞傷之辨,勞者勞其神氣,傷者傷其形體。如喜怒思慮則傷心,憂思悲哀則傷肺,是皆勞其神氣也。飲食失度則傷脾,起居不慎則傷肝,色欲縱肆則傷腎,是皆傷其形體也。

凡損其肺者傷其氣,為皮焦而毛藁,損其心者傷其神,為血脈少而不營於臟腑,此自上而傷者也。損其肝者傷其筋,為筋緩不能自收持,損其腎者傷其精,為骨髓消減,痿弱不能起,此自下而傷者也。損其脾者傷其倉廩之本,為飲食不為肌膚,此自中而傷者也。夫心肺損而神色敗,肝腎損而形體痿,脾胃損而飲食不化,感此病者,皆損之類也。

《難經》曰:損其肺者益其氣,損其心者調其營衛,損其脾者調其飲食,適其寒溫,損其肝者緩其中,損其腎者益其精,此治損之法也。然所損雖分五臟,而五臟所藏則無非精與氣耳。夫精為陰,人之水也;氣為陽,人之火也。水火得其正,則為精為氣;水火失其和,則為熱為寒。

此因偏損,所以致有偏勝。故水中不可無火,無火則陰勝而寒病生;火中不可無水,無水則陽勝而熱病起。但當詳辨陰陽,則虛損之治無餘義矣。如水虧者,陰虛也,只宜大補真陰,切不可再伐陽氣;火虛者,陽虛也,只宜大補元陽,切不可再傷陰氣。蓋陽既不足而復伐其陰,陰亦損矣;陰已不足而再傷其陽,陽亦亡矣。

夫治虛治實本自不同,實者陰陽因有餘,但去所餘,則得其平;虛者陰陽有不足,再去所有,則兩者俱敗,其能生乎?故治虛之要,凡陰虛多熱者,最嫌辛燥,恐助陽邪也;尤忌苦寒,恐伐生陽也;惟喜純甘壯水之劑,補陰以配陽,則剛為柔制,虛火自降,而陽歸乎陰矣。

陽虛多寒者,最嫌涼潤,恐助陰邪也;尤忌辛散,恐傷陰氣也;只宜甘溫益火之品,補陽以配陰,則柔得其主,沉寒自斂,而陰從乎陽矣。是以氣虛者宜補其上,精虛者宜補其下,陽虛者宜補而兼暖,陰虛者宜補而兼清,此固陰陽之治辨也。其有氣因精而虛者,自當補精以化氣;精因氣而虛者,自當補氣以生精。

又如陽失陰而離者,非補陰何以收散亡之氣?水失火而敗者,非補火何以蘇隨寂之陰?此又陰陽相濟之妙用也。故善補陽者,必於陰中求陽,則陽得陰助而生化無窮;善補陰者,必於陽中求陰,則陰得陽升而泉源不竭。故以精氣分陰陽,則陰陽不可離;以寒熱分陰陽,則陰陽不可混。

此又陰陽邪正之離合也。知陰陽邪正之治,則陰陽和而生道得矣。經曰:不能治其虛,何問其餘?即此之謂。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