唐宗海

《血證論》~ 卷一 (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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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一 (2)

1. 男女異同論

(參看經血胎產門)

世謂男子主氣。女子主血。因謂男子血貴。女子血賤。並謂男子之血。與女子不同。而不知皆同也。其不同者。女子有月信。男子無月信。只此不同而已矣。夫同是血也。何以女子有月信。而男子無月信哉。蓋女子主血。血屬陰而下行。其行也。氣運之而行也。女子以血為主。

亦仍能復化為水。然女子以血為主。故其氣在血室之內。皆從血化。而變為血。是謂之月信。但其血中仍有氣化之水液。故月信亦名信水。且行經前後。均有淡色之水。是女子之血分。未嘗不借氣分之水。以引動而運行之也。知此。則知男子之精屬氣屬水。而其中未嘗無血無火。

是髭鬚者。即所以泄血之餘也。所以女子有月信。上遂無髭鬚。男子有髭鬚。下遂無月信。所主不同。升降各異。只此分別而已矣。義出內經。非創論也。世謂男女血迥不同。豈知變化之道哉。夫必明氣血水火變化運行之道。始可治氣血水火所生之病。女子要血循其常。男子亦要血循其常。

若血失常道。即為血不循經。在女子雖無崩帶。亦不受胎。男子雖無吐衄。亦不榮體。至失常之至。則女子未有不崩帶。男子未有不吐衄者也。故女子血貴調經。男子亦貴調血。但男子吐衄。乃上行之血。女子崩帶。乃下行之血。不可例論耳。然使女子吐衄。則亦與男子無殊。

男子下血。則亦與崩帶無異。故是書原非婦科。而於月經胎產尤為詳悉。誠欲人觸類引伸。於治血庶盡神歟。

又曰。女子胞中之血。每月一換。除舊生新。舊血即是瘀血。此血不去。便阻化機。凡為醫者。皆知破血通經矣。獨於男女吐衄之證。便不知去瘀生新之法。抑思瘀血不行。則新血斷無生理。觀月信之去舊生新。可以知之。即瘡科治潰。亦必先化腐而後生肌。腐肉不化。則新血亦斷無生理。

且如有膿管者。必爛開腐肉。取去膿管而後止。治失血者。不去瘀而求補血。何異治瘡者。不化腐而求生肌哉。然又非去瘀是一事。生新另是一事也。蓋瘀血去則新血已生。新血生而瘀血自去。其間初無間隔。即如月信下行。是瘀去也。此時新血已萌動於血海之中。故受孕焉。

非月信已下多時。然後另生新血也。知此。則知以去瘀為生新之法。並知以生新為去瘀之法。生血之機有如此者。而生血之原。則又在於脾胃。經云。中焦受氣取汁。變化而赤。是為血。今且舉一可見者言之。婦人乳汁。即脾胃飲食所化。乃中焦受氣所取之汁也。婦人乳汁。

則月水不行。以此汁既從乳出。便不下行變血矣。至於斷乳之後。則此汁變化而赤。仍下行而為經血。人皆知催乳須補脾胃。而不知滋血尤須補脾胃。蓋血即乳也。知催乳法。便可知補血法。但調治脾胃。須分陰陽。李東垣後。重脾胃者。但知宜補脾陽。而不知滋養脾陰。脾陽不足。

水穀固不化。脾陰不足。水穀仍不化也。譬如釜中煮飯。釜底無火固不熟。釜中無水亦不熟也。予親見脾不思食者。用溫藥而反減。用涼藥而反快。予親見催乳者。用耆朮鹿茸而乳多。又親見催乳者。用耆朮鹿茸而乳轉少。則以有宜不宜耳。是故宜補脾陽者。雖乾薑附子轉能生津。

宜補脾陰者。雖知母石膏。反能開胃。補脾陽法。前人已備言之。獨於補脾陰。古少發明者。予特標出。俾知一陰一陽。未可偏廢。

補脾陰以開胃進食。乃吾臨證悟出。而借傷寒論存津液三字為據。此外固無證據也。書既成。後得泰西洋人醫法五種。內言胃之化谷。乃胃汁化之。並有甜肉汁。苦膽汁。皆入腸胃化谷。所謂汁者。即予所謂津液也。西醫論臟腑。多言物而遺理。如此條者。實指其物。而尚不與理相背。適足以證予所論。故並志之。

2. 臟腑病機論

臟腑各有主氣。各有經脈。各有部分。故其主病。亦各有見證之不同。有一臟為病。而不兼別臟之病者。單治一臟而愈。有一臟為病。而兼別臟之病者。兼治別臟而愈。業醫不知臟腑。則病原莫辨。用藥無方。烏睹其能治病哉。吾故將臟腑大旨。論列於後。庶幾於病證藥方。得其門徑云。

心者。君主之官。神明出焉。蓋心為火臟。燭照事物。故司神明。神有名而無物。即心中之火氣也。然此氣非虛懸無著。切而指之。乃心中一點血液。湛然朗潤。以含此氣。故其氣時有精光發見。即為神明。心之能事。又主生血。而心竅中數點血液。則又血中之最精微者。乃生血之原泉。

亦出神之淵海。血虛則神不安而怔忡。有瘀血亦怔忡。火擾其血則懊憹。神不清明。則虛煩不眠。動悸驚惕。水飲剋火。心亦動悸。血攻心則昏迷。痛欲死。痰入心則癲。火亂心則狂。與小腸相為表裡。遺熱於小腸。則小便赤澀。火不下交於腎。則神浮夢遺。心之脈上挾咽喉。

絡於舌本。實火上壅為喉痹。虛火上升。則舌強不能言。分部於胸前。火結則為結胸。為痞。為火痛。火不宣發則為胸痹。心之積曰伏梁。在心下大如臂。病則臍上有動氣。此心經主病之大旨也。

包絡者。心之外衛。心為君主之官。包絡即為臣。故心稱君火。包絡稱相火。相心經宣布火化。凡心之能事。皆包絡為之。見證治法。亦如心臟。

肝為風木之臟。膽寄其間。膽為相火。木生火也。肝主藏血。血生於心。下行胞中。是為血海。凡周身之血。總視血海為治亂。血海不擾。則周身之血。無不隨之而安。肝經主其部分。故肝主藏血焉。至其所以能藏之故。則以肝屬木。木氣衝和條達。不致遏郁。則血脈得暢。

設木鬱為火。則血不和。火發為怒。則血橫決。吐血錯經血痛諸證作焉。怒太甚則狂。火太甚則頰腫面青。目赤頭痛。木火剋土。則口燥泄痢。飢不能食。回食逆滿。皆系木鬱為火之見。證也。若木挾水邪上攻。又為子借母勢。肆虐脾經。痰飲泄瀉嘔吐頭痛之病又作矣。木之性主於疏泄。

食氣入胃。全賴肝木之氣以疏泄之。而水穀乃化。設肝之清陽不升。則不能疏泄水穀。滲瀉中滿之證。在所不免。肝之清陽。即魂氣也。故又主藏魂。血不養肝。火擾其魂。則夢遺不寐。肝又主筋。瘛瘲囊縮。皆屬肝病。分部於季脅少腹之間。凡季脅少腹疝痛。皆責於肝。其經名為厥陰。

謂陰之盡也。陰極則變陽。故病至此。厥深熱亦深。厥微熱亦微。血分不和。尤多寒熱並見。與少陽相表裡。故肝病及膽。亦能吐酸嘔苦。耳聾目眩。於位居左。多病左脅痛。又左脅有動氣。肝之主病。大略如此。

膽與肝連。司相火。膽汁味苦。即火味也。相火之宣布在三焦。而寄居則在膽腑。膽火不旺。則虛怯驚悸。膽火太亢。則口苦嘔逆。目眩耳聾。其經繞耳故也。界居身側。風火交煽。則身不可轉側。手足抽掣。以表裡言。則少陽之氣。內行三焦。外行腠理。為榮衛之樞機。逆其樞機。

則嘔吐胸滿。邪客腠理。入與陰爭。則熱。出與陽爭。則寒。故瘧疾少陽主之。虛勞骨蒸。亦屬少陽。以榮衛腠理之間不和。而相火熾甚故也。相火挾痰。則為癲癇。相火不戢。則肝魂亦不寧。故煩夢遺精。且膽中相火。如不亢烈。則為清陽之木氣。上升於胃。胃土得其疏達。

故水穀化。亢烈則清陽遏郁。脾胃不和。胸脅之間骨盡處。乃少陽之分。病則其分多痛。經行身之側。痛則不利屈伸。此膽經主病之大略也。

胃者。倉廩之官。主納水穀。胃火不足。則不思食。食入不化。良久仍然吐出。水停胸膈。寒客胃中。皆能嘔吐不止。胃火炎上。則飢不能食。拒隔不納。食入即吐。津液枯竭。則成隔食。糞如羊屎。火甚則結硬。胃家實則譫語。手足出汗。肌肉潮熱。以四肢肌肉。皆中宮所主故也。

其經行身之前。至面上。表證目痛鼻乾。發痙不能仰。開竅於口。口乾咽痛。氣逆則噦。又與脾相表裡。遺熱於脾。則從濕化。發為黃癉。胃實脾虛。則能食而不消化。主燥氣。故病陽明。總系燥熱。獨水泛水結。有心下如盤等證。乃為寒病。胃之大略。其病如此。脾稱濕土。

土濕則滋生萬物。脾潤則長養臟腑。胃土以燥納物。脾土以濕化氣。脾氣不布。則胃燥而不能食。食少而不能化。譬如釜中無水。不能熟物也。故病隔食。大便難。口燥唇焦。不能生血。血虛火旺。發熱盜汗。若濕氣太甚。則谷亦不化。痰飲泄瀉腫脹腹痛之證作焉。濕氣挾熱。

則發黃發痢。腹痛壯熱。手足不仁。小水赤澀。脾積名曰痞氣。在心下如盤。脾病則當臍有動氣。居於中州。主灌四旁。外合肌肉。邪在肌肉。則手足蒸熱汗出。或肌肉不仁。其體陰而其用陽。不得命門之火以生土。則土寒而不化。食少虛羸。土虛而不運。不能升達津液。以奉心化血。

滲灌諸經。經云。脾統血。血之運行上下。全賴乎脾。脾陽虛則不能統血。脾陰虛又不能滋生血脈。血虛津少。則肺不得潤養。是為土不生金。蓋土之生金。全在津液以滋之。脾土之義有如是者。

肺為乾金。象天之體。又名華蓋。五臟六腑。受其覆冒。凡五臟六腑之氣。皆能上熏於肺以為病。故於寸口肺脈。可以診知五臟。肺之令主行制節。以其居高。清肅下行。天道下際而光明。故五臟六腑。皆潤利而氣不亢。莫不受其制節也。肺中常有津液。潤養其金。故金清火伏。

若津液傷。則口渴氣喘。癰痿咳嗽。水源不清。而小便澀。遺熱大腸。而大便難。金不制木。則肝火旺。火盛刑金。則蒸熱喘咳。吐血癆瘵並作。皮毛者。肺之合也。故凡膚表受邪。皆屬於肺。風寒襲之。則皮毛灑淅。客於肺中。則為肺脹。為水飲沖肺。以其為嬌臟。故畏火。

亦畏寒。肺開竅於鼻。主呼吸。為氣之總司。蓋氣根於腎。乃先天水中之陽。上出鼻。肺司其出納。腎為水。肺為天。金水相生。天水循環。腎為生水之原。肺即為制氣之主也。凡氣喘咳息。故皆主於肺。位在胸中。胸中痛屬於肺。主右脅。積曰息賁。病則右脅有動氣。肺為之義。大率如是。

腎者水臟。水中含陽。化生元氣。根結丹田。內主呼吸。達於膀胱。運行於外則為衛氣。此氣乃水中之陽。別名之曰命火。腎水充足。則火之藏於水中者。韜光匿彩。龍雷不升。是以氣足而鼻息細微。若水虛。則火不歸元。喘促虛癆。諸證並作。咽痛聲啞。心腎不交。遺精失血。

腫滿咳逆。痰喘盜汗。如陽氣不足者。則水泛為痰。凌心沖肺。發為水腫。腹痛奔豚。下利厥冷。亡陽大汗。元氣暴脫。腎又為先天。主藏精氣。女子主天癸。男子主精。水足則精血多。水虛則精血竭。於體主骨。骨痿故屬於腎。腎病者。臍下有動氣。腎上交於心。則水火既濟。

不交則火愈亢。位在腰。主腰痛。開竅於耳。故虛則耳鳴耳聾。瞳人屬腎。虛則神水散縮。或發內障。虛陽上泛。為咽痛頰赤。陰虛不能化水。則小便不利。陽虛不能化水。小便亦不利也。腎之病機。有如此者。膀胱者。貯小便之器。經謂州都之官。津液藏焉。氣化則能出矣。

此指汗出。非指小便。小便雖出於膀胱。而實則肺為水之上源。上源清。則下源自清。脾為水之堤防。堤防利。則水道利。腎又為水之主。腎氣行。則水行也。經所謂氣化則能出者。謂膀胱之氣。載津液上行外達。出而為汗。則有云行雨施之象。故膀胱稱為太陽經。謂水中之陽。

達於外以為衛氣。乃陽之最大者也。外感則傷其衛陽。發熱惡寒。其經行身之背。上頭項。故頭項痛。背痛。角弓反張。皆是太陽經病。皮毛與肺合。肺又為水源。故發汗須治肺。利水亦須治肺。水天一氣之義也。位居下部。與胞相連。故血結亦病水。水結亦病血。膀胱之為病。

其略有如此。三焦。古作膲。即人身上下內外相聯之油膜也。唐宋人不知膲形。以為有名而無象。不知內經明言焦理縱者。焦理橫者。焦有文理。豈得謂其無象。西洋醫書。斥中國不知人有連網。言人飲水入胃。即滲出走連網而下。以滲至膀胱。膀胱上口。即在連網中也。中國醫林改錯一書。

亦言水走網油而入膀胱。觀剖牲畜。其網油中有水鈴鐺。正是水過其處。而未入膀胱者也。此說近出。力斥舊說之謬。而不知唐宋後。古膲作焦。不知膜油即是三焦。是以致謬。然內經明言三焦者。決瀆之官。水道出焉。與西洋醫法。醫林改錯正合。古之聖人。何嘗不知連網膜膈也哉。

按兩腎中一條油膜。為命門。即是三焦之原。上連肝氣膽氣。及胸膈。而上入心。為包絡。下連小腸大腸。前連膀胱。下焦夾室。即血室氣海也。循腔子為肉皮。透肉出外。為包裹周身之白膜。皆是三焦所司。白膜為腠理。三焦氣行腠理。故有寒熱之證。命門相火布於三焦。

火化而上行為氣。火衰則元氣虛。火逆則元氣損。水化而下行為溺。水溢則腫。結則淋。連肝膽之氣。故多挾木火。與腎心包相通。故原委多在兩處。與膀胱一陰一陽。皆屬腎之府也。其主病知矣。

小腸者。受盛之官。變化出焉。上接胃腑。下接大腸。與心為表裡。遺熱則小水不清。與脾相連屬。土虛則水穀不化。其部分。上與胃接。故小腸燥屎。多借胃藥治之。下與肝相近。故小腸氣痛。多借肝藥治之。大腸司燥金。喜潤而惡燥。寒則滑脫。熱則秘結。泄痢後重。痔漏下血。

與肺相表裡。故病多治肺以治之。與胃同是陽明之經。故又借多治胃之法以治之。

以上條列。皆臟腑之性情部位。各有不同。而主病亦異。治雜病者宜知之。治血證者。亦宜知之。臨證處方。分經用藥。斯不致南轅北轍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