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士雄

《歸硯錄》~ 卷一 (2)

回本書目錄

卷一 (2)

1. 卷一

余偶食之,即腹脹便閉,必啜淖糜粥數日以濡之始愈。此與武彝人蒸茶為紅者,同一矯揉造作。今奸商更有造發急冬舂之法,旬余即成,隨時可作。米極易敗,尤不宜人。紅茶亦各處效尤,遍行宇內,嗜痂者眾。二者之弊,殆不可革,然知味者固自有人也。又按錢塘龍井茶,甲於天下。

邇年土人以秋採者造為紅茶,頗獲厚利,故聖人有鮮能知味之嘆。凡藝茶亦須肥壅,昔人謂專藉雲霧以滋培,不待人力之灌溉者,皆未經目擊之談也。

茶能清神醒睡,止渴除煩,有解風熱,涼肝膽,吐風痰,利頭目,去油垢,肅肺胃之功。口不渴者,可以勿飲。紅茶既經蒸盦,失其清滌之性,更易停飲。昔人誇之者未免過當,毀之者殊失其中。章杏翁至謂為災星厄運之媒,亦矯枉而失實也。惟論薑茶治痢之弊,為發前人所未發。

其辨云:楊氏立此方,謂東坡治文潞公有效。夫蘇、文二公誠名士、誠貴人,服藥治病,不論資格。苟藥餌不當,恐二豎無知,非勢力所能壓也。醫書所列諸方,嘗有某帝王、某卿相試驗之說,皆是遊方術士虛張聲勢,哄騙鄉愚之法,可鄙可笑。

且潞公偶然患病,偶然服藥,正史既所不書,稗官亦復未載,後世之醫,何自而知?乃楊氏言之,李氏信之,尤為不值一笑,即使果有其事,所患必是寒痢,治而愈者,得力於姜也。設為熱痢,而欲藉茶之涼,制姜之勢,豈非夢夢!乃今之愚俗,雖目不識丁者,無不知薑茶為治痢之方。迨至百用而百誤,而猶圭臬奉之,抑不思至此乎?愚謂產後之生化湯,亦同此弊。

惟洄溪有產後禁姜之論,且曰暑證忌姜,雖與芩、連同用,亦有大害。正與章辨暗合。彼詩文字畫,俗眼不辨妍媸,專尚紗帽,已屬鄙陋。醫藥亦爾,豈不更可哀哉!杏翁以談笑而出之,其慨世深矣!

章氏云:《論語》記聖人飲食,不曰必以姜食,亦不曰無姜不食,而曰不撒姜食。撒字從手,檢而去之也。蓋指聖人作客而言。凡作客者,於主人所設,各隨其便,不宜當食講究烹調。《曲禮》曰:毋絮羹,毋歠醢。絮羹、歠醢,是臨食時加入調和;撒姜是臨食時檢出調和:皆非作客之禮。

姜雖有害,少食亦自不妨。調和之內,業已有姜,聖人必不於食時令其檢去,但不多食而已。然則此句當連下句成文,始為通貫,乃竟講作無姜不食。其誤不始於宋儒,漢、晉人已有「通神明、去穢惡」之說,漢人則本於《神農本草經》。穢惡作臭惡言,能去食物中腥惡之臭也;而通神明殊不可解,神明指人身何物?蓋此書雖傳自上古,其中為後人附益處甚多,須善讀也。《朱子語錄》亦云:秋姜夭人天年。

是亦明知其非佳物矣。夫偏於辛而無回味,即偏於熱而無回性也。食之斷不宜多,斷不可久。入藥亦止能散寒,苟無寒邪而誤用之,則營血受傷,津液被劫,外感變而內傷矣。雖有良藥,無從解救,慎之!愚謂神明似指心臟而言,以心藏神,或為陰邪所侵,寒痰所蔽,則神為之蒙,而君主不明矣。並可灌以薑汁者,陰寒之病藉辛以通之,而神明自復也。

白話文:

[卷一]

我偶然吃了它,肚子就脹,大便不通,必須喝稀粥好幾天才能緩解。這與武夷人把茶蒸成紅色的一樣,都是過度加工。現在奸商又發明了急冬舂的辦法,十幾天就能製成,隨時可以製作。米很容易壞,尤其不適合人吃。紅茶各地也紛紛效仿,遍布天下,嗜好的人很多。這兩種東西的弊端,幾乎不可能改變,但是懂得品味的人還是有的。又據說錢塘龍井茶,天下第一。

近年來當地人用秋茶製成紅茶,獲利頗豐,所以有識之士都感嘆鮮少有人能真正品味到好茶。凡是種茶都需要施肥培土,古人說只依靠雲霧滋養培育,不需要人工灌溉的,都是沒有親眼見過的空談。

茶能提神醒腦,止渴解煩,能治療風熱,清涼肝膽,祛除風痰,明目,去油垢,調理肺胃。不口渴的人,可以不喝。紅茶經過蒸製,失去了它的清滌特性,更容易停留在體內。古人誇讚它的人未免過度,貶低它的人也失之偏頗。章杏翁甚至說它是災星厄運的媒介,也是矯枉過正了。只是關於薑茶治療痢疾的弊端,是前人沒有提出的。

它辯解說:楊氏創立這個方子,說東坡治文潞公有效。蘇軾、文潞公確實是名士、貴人,服藥治病,不論身份。如果藥物不對症,恐怕他們也不知情,不是權勢可以壓制的。醫書上記載的許多方子,經常說某個皇帝、某個大臣試驗過,都是遊方郎中虛張聲勢,欺騙鄉下人的方法,可鄙可笑。

況且潞公偶然生病,偶然服藥,正史沒有記載,野史也沒有記載,後世的醫生,怎麼知道的?竟然楊氏這樣說,李氏就相信,更是可笑,即使真的有此事,所患的必然是寒痢,治癒了,是薑的功勞。如果是熱痢,卻想依靠茶的寒性,來抑制薑的燥性,豈不是痴人說夢!現在的愚昧百姓,即使不識字的人,沒有不知道薑茶是治療痢疾的方子。等到百試百誤,卻仍然奉為圭臬,難道不思考一下嗎?我認為產後的生化湯,也有同樣的弊端。

洄溪有產後禁食薑的說法,並且說暑症忌食薑,即使與黃芩、黃連同用,也有大害。這與章氏的看法暗合。他的詩詞書畫,俗人不懂得欣賞,只追求官位,已經很鄙陋了。醫藥也是這樣,豈不是更可悲!杏翁用談笑的方式說出來,他的感慨很深啊!

章氏說:《論語》記載聖人飲食,沒有說必須用薑,也沒有說沒有薑就不能吃,而是說「不撒姜食」。「撒」字從手,檢而去之的意思。大概是指聖人作客而言。凡是作客的人,對主人所準備的,各取所需,不必對烹調講究。《曲禮》說:毋絮羹,毋歠醢。絮羹、歠醢,是在吃飯時加入調和;撒薑是在吃飯時檢出調和:都不是作客的禮儀。

薑雖然有害,少吃也不妨礙。調料裡已經有薑了,聖人一定不會在吃飯的時候把它挑出來,只是不吃太多而已。那麼這句話應該和下一句連起來看,才能貫通,卻硬要解釋成沒有薑就不能吃。這個錯誤不是從宋儒開始的,漢晉時期就已經有「通神明、去穢惡」的說法,漢代則出自《神農本草經》。「穢惡」指臭味,能去除食物中的腥臭;而「通神明」就不可理解了,神明指人體的什麼東西?蓋這本書雖然傳自上古,其中很多是後人添加的,需要仔細閱讀。《朱子語錄》也說:秋薑夭人天年。

這也說明它不是好東西。它過於辛辣而沒有回味,也就是過於溫熱而沒有回歸的特性。吃它一定不要多吃,一定不要久吃。入藥也只能散寒,如果沒有寒邪而誤用它,則氣血受損,津液被奪,外感變成內傷。即使有良藥,也無法挽救,要小心!我認為神明是指心臟,因為心藏神,如果陰邪入侵,寒痰阻塞,神就會蒙蔽,君主就會不明。可以灌薑汁的,是陰寒的疾病,依靠辛辣來疏通,神明就會恢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