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士雄

《歸硯錄》~ 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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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.

是書鐫於杭,托徐君亞枝校讎。庚申春,刻甫竣而杭垣失守。迨援兵來,賊遁去,杭人慮其復至,率遷避,承鬍子榮甫挈版畀余,顧僻鄉無攻木之工,迄未修校。辛酉秋,海昌日蹙,余攜以棲於濮院,改字夢隱。迨季冬,杭垣復陷,海昌亦潰,余不能歸。今夏更攜以至滬。

有元和金君簠齋者,讀余書有年,亦竄難在此,適霍亂大行,市醫罔措,簠齋遍搜坊間《霍亂論》,大聲疾呼以告人曰:指南在是,毋走歧途!因而救全者不少。且嘗於乙巳年,輯《轉筋證治》一書於姑蘇,書中多采芻蕘,惜版已毀,余亦未之知也。簠齋與仁和周鶴庭茂才同寓,始知余在滬。

六月十九日,遂來訂交。善氣迎人,使我如坐春風中。序齒長余兩歲,乃殷殷然必欲執贄門下,余何敢當!而謙光下濟,益可見其虛心好學之不可及矣。既而余有瀛洲之遊,爰以此版托其修校。比返申,業已蕆事。余方快遇心交於萍寄之時,將出諸稿以質正之,並欲重訂《霍亂論》,以補前刻之未備。

詎八月二十八日乙夜陡患霍亂,詰朝吳縣華君麗云速余往視,已形脈兩脫,音嗄汗淋,亟授參、苓,莫從挽救。嗚呼!余不覺涕下之如雨也。回憶亞枝於申春閉城後,溘然而逝;榮甫於酉冬城陷後,未聞下落;贈言諸君如海槎、菊齋、二郊,並歸道山;敬民孑身竄難來申,於六月十七日哭母身亡,年甫三十一,尤可傷也;彭、章兩閨秀,亦已化去。是書之成,皆不及見。

而余曩刻醫書十種,版尚在杭,諒化劫灰。夢境如斯,能無感慨?且知己零落殆盡,更何從而析疑問難哉!因泚筆以識余痛。

同治元年八月夢隱又書於上海之隨息居

白話文:

這本書是在杭州刻印的,託付徐君亞枝校對。庚申年春天,刻印剛完成,杭州城牆就失守了。等到援兵到達,敵人逃跑了,杭州人擔心敵人會再次來襲,紛紛遷徙避難。承蒙鬍子榮甫將印版交給我,但偏僻鄉村沒有雕刻木板的工匠,所以一直沒有修補校對。辛酉年秋天,海昌局勢日益危急,我帶著印版逃到濮院,改名夢隱。直到年底,杭州城牆再次淪陷,海昌也潰敗,我無法回家。今年夏天又帶著印版來到上海。

有一個名叫元和金君簠齋的人,讀我的書多年,也因避亂來到這裡,恰逢霍亂盛行,市裡的醫生束手無策。簠齋遍尋坊間的《霍亂論》,大聲疾呼告訴大家:答案就在這裡,不要走錯路!因此救活了不少人。而且,他在乙巳年曾在蘇州編撰過《轉筋證治》一書,書中多有精妙見解,可惜印版已經毀壞,我也不知道此事。簠齋與仁和周鶴庭茂才同住一處,才知道我在上海。

六月十九日,他來與我結交。他溫和友善,使我感到如同置身於春風之中。他年長我兩歲,卻殷切地想拜我為師,我哪敢受之!他謙遜好學,令人敬佩。後來我到瀛洲遊歷,便將印版託付他校對。回到上海後,他已經完成了校對工作。我正欣喜於萍水相逢的知己之情,準備拿出稿子請他指正,並想重新修訂《霍亂論》,以彌補先前刻印的不足。

然而,八月二十八日乙夜我突然患上霍亂,第二天早上吳縣華君麗云急忙來為我診治,我已經面色蒼白,脈搏微弱,聲音嘶啞,汗流不止,他迅速給我施用參、苓,但還是無法挽救。唉!我不禁淚如雨下。回想亞枝在庚申年春天城門關閉後就突然去世了;榮甫在辛酉年冬天城池淪陷後,就音訊全無;贈言諸君如海槎、菊齋、二郊,都已去世;敬民獨自一人避亂來到上海,在六月十七日痛哭母親去世,年僅三十一歲,更加令人悲傷;彭、章兩位閨秀,也已經去世。這本書的完成,他們都未能看到。

而我以前刻印的十種醫書,印版還在杭州,想必已經化為灰燼了。夢境如此,怎能不感慨萬千?而且知己好友幾乎全部離去,今後又該向誰請教疑惑難題呢!因此提筆寫下這些,以表達我的悲痛之情。

同治元年八月 夢隱又書於上海隨息居