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歸硯錄》~ 卷四 (1)
卷四 (1)
1. 卷四
乙卯冬初,余挈眷回籍,卜居渟溪。秀水呂君慎庵邀余遊新塍,視屠舜傳之女適張氏者。據云病起產後,延已五年,久臥於床,勢成癱瘓,廣服補劑,迄不見功。及入室視之,病者尚著單衣,貼身僅鋪草蓆,而窗戶盡扃。因詢畏熱而喜暗乎?曰然。按脈弦而滑,執燭照之,面有赤色,苔甚黃膩。
復詢其胸悶氣升乎?溲熱易汗乎?亦曰然。且汛事仍行,飢不能食,耳鳴頭暈,腿軟痰多。病不在於血分,雖起自產後,而根株實不在是。細詰之,始云未嫁之前,宿有氣升眩暈之疾,於今已十載矣。余曰是也,此固風陽內熾,搏液成痰之證,因娩而血大去,故發之較劇,醫者不揣其本而齊其末,遂以為產後之虛,溫補率投,升逆愈甚,下虛上實,致不能行。與清火降痰之劑而別。
曰氣得下趨,病可漸愈。後聞其西席鍾君子安向慎庵云:服王藥五帖,即能扶杖以出矣。
舜傳之舅嫂,因用力拔針而患指痛,內外雜治,漸至痛遍一身,臥榻不起,食少形消。余診之,脈細而數,口乾舌絳。乃營陰大虧,無以營養筋骨。豈可因拔針起病,遂以為外傷而妄投燥烈之藥乎?宜其病日以甚也。以集靈膏加減為方而愈。
謝君再華之室,偶患齒痛,日以加甚,至第五日,知余遊武林,拉往視之,已呻吟欲絕,渾身肉顫,按脈不能准,問病不能答,苔色不能察,惟欲以冷器貼痛處。余諦思良久,令以淡鹽湯下滋腎丸三錢;外以坎宮錠塗痛外、吳茱萸末醋調貼湧泉穴。次日復診,已談笑自若,如常作針黹矣。
向余致謝曰:昨藥一飲即寐,而病如失,真仙丹也。余謂昨日大窘,若非素知為肝陽內熾之體,幾無措手。今火雖降,脈尚弦數,宜用滋潛善後。以一貫煎方,囑其熬膏服之,遂不復發。
仁和邵位西樞部令嬡字許子雙司馬為媳者,在都患心悸頭暈,漸不起榻,馴致不能出語。旋杭,多醫治之,僉以為虛,廣服補劑,遂減餐少寐,頻吐痰涎,畏風怕煩,溲短便閉,汛愆帶盛,以為不能過冬至矣。適余遊武林,趙君菊齋囑其邀診。脈之弦數而滑,面白唇紅,目光炯炯而眉蹙羞明,苔黃乳裂,既非喑證,又非失音,強使出一、二字,則艱澀異常,搖手點頭,或以筆代口,且無妄見,亦非祟病。余諦審之,謂其必起於驚恐,而痰涎阻於竅隧。
病者頷之。以起病時為一大瓶墮地,乍聞其聲而一嚇也。遂與清心肝膽胃之法,加舒絡滌痰開鬱之品。服後各恙漸減,眠食漸安。丙辰春,余復視之。仍臥於床,仍不出語。按鈕氏《續觚剩》鼠魂一條,與此相似,彼特神其說耳。然余竟不能治之使語,殊深抱愧,錄之以質高明。
戊午季秋,復遊武林往診,尚如故。聞其仍服補劑,因力勸阻,而贈以清肺通絡滌痰之品,制丸噙化。服至次年春仲,遍身發疹,頻吐穢痰,語能漸出,乃蘊結外解,從此肅清,可期奏績,初論尚不甚爽。
白話文:
[卷四]
乙卯年冬天初,我帶著家人回到老家,在渟溪定居。秀水呂君慎庵邀請我到新塍遊玩,去看屠舜傳的女婿張氏的妻子。據說這位婦人產後生病,已經五年了,長期臥床不起,成了癱瘓,服用很多滋補藥物,卻不見效。我進去查看,病人只穿著單衣,身下只鋪著草蓆,而且窗戶都關著。我問她是不是怕熱又喜歡黑暗?她說是。我診脈,脈象弦而滑,用燭光照她,臉上有紅色,舌苔很黃很膩。
我又問她是不是胸悶氣往上衝?小便熱又容易出汗?她也說是。而且月經也不正常,吃不下飯,耳鳴頭暈,腿軟痰多。她的病不在於血虛,雖然是產後發病,但病根不在於此。仔細詢問後,她才說未婚前就患有氣往上衝、頭暈的毛病,已經十年了。我說對了,這是風陽內盛,痰液凝聚的症狀,因為生產導致大量失血,所以病症加重,醫生沒有找到病根,只治標不治本,認為是產後虛弱,就一直用溫補的藥物,結果導致氣往上衝更厲害,下虛上實,所以不能行走。我給她開了清熱化痰的藥方。
我說氣機順暢往下走,病就能慢慢好轉。後來聽說她的老師鍾君子安告訴慎庵:吃了我的藥五劑,就能拄著拐杖出來了。
舜傳的舅嫂,因為用力拔針而導致手指疼痛,用過各種內外療法,疼痛逐漸蔓延到全身,臥床不起,食慾不振,身體消瘦。我診脈,脈象細而數,口乾舌紅。這是營陰嚴重虧損,不能滋養筋骨。怎麼能因為拔針而生病,就認為是外傷而亂用燥熱的藥呢?所以她的病越來越重。我用集靈膏加減後再開方,她就痊癒了。
謝君再華的妻子,偶然患上牙痛,一天比一天嚴重,到第五天,知道我在武林遊玩,就讓我過去看診,她已經呻吟不止,快要不行了,渾身肌肉顫抖,脈象摸不準,問話答不上來,舌苔也看不清,只想用冷的東西敷在痛處。我仔細考慮很久,讓她用淡鹽水送服滋腎丸三錢;在外用坎宮錠塗抹在痛處,用吳茱萸末加醋調和敷在湧泉穴。第二天複診,她已經能說說笑笑,像平常一樣做針線活了。
她向我道謝說:昨天藥一喝就睡著了,病就好了,真是仙丹啊!我說昨天情況危急,如果不是平時知道她是肝陽內盛的體質,我幾乎沒辦法。現在雖然火氣降下來了,但脈象還是弦數,應該用滋陰潛陽的藥物善後。我用一貫煎方,囑咐她熬膏服用,之後就沒有再犯。
仁和邵位的西樞部令嬡字許子雙司馬的媳婦,在京城患了心悸頭暈,漸漸臥床不起,最後不能說話了。她回到杭州,看了很多醫生,大家都認為她是虛弱,就開了很多補藥,結果她食慾減退,睡眠減少,經常嘔吐痰液,怕風怕熱,小便短少,大便不通,月經也異常,大家認為她活不過冬至了。我恰好遊玩到武林,趙君菊齋請我診治。我診脈,脈象弦數而滑,面色蒼白,嘴唇紅潤,目光炯炯有神,眉毛緊皺,怕光,舌苔黃,舌裂,既不是失音,也不是喑啞,強行說一兩個字,就非常困難,她搖手點頭,或者用筆代替說話,而且沒有胡言亂語,也不是中邪。我仔細診斷,認為她一定是因為驚嚇,痰液阻滯在經絡竅穴。
病人也點頭表示同意。因為發病時,一個大瓶子掉在地上,她聽到聲音嚇了一跳。於是,我給她開了清心肝膽胃的藥方,加了一些疏通經絡、化痰解鬱的藥物。服藥後,各種症狀都減輕了,睡眠和食慾也漸漸好轉。丙辰年春天,我又去看她。她還是臥床不起,還是不能說話。我參考鈕氏《續觚剩》裡關於鼠魂的一條,和這個病症很相似,只是那裡把病情說得神乎其神而已。但是我最終未能治好她的病,使她能說話,我深感愧疚,把這個病例記錄下來,向各位高明請教。
戊午年秋天,我又去武林看診,她的病情還是老樣子。聽說她還在服用補藥,我就極力勸阻,送給她一些清肺通絡、化痰的藥丸,讓她含服。服藥到第二年春天,她全身起疹子,經常吐出髒痰,說話也能慢慢說出來了,這是體內的邪氣外洩,從此病情好轉,可以預期痊癒,最初的預後並不十分樂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