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歸硯錄》~ 卷三 (7)
卷三 (7)
1. 卷三
進以人參、鹿茸等藥,瘡已勢甚,猶曰未也,乃殺雞煎湯,煮藥以進,一服而口眼皆合,頭重如山,證隨以敗。凡富貴之家,死於此者甚多。始則畏少痛而逆忠言,繼則慕虛名而被慘殺。非死於病,實死於醫。願天下人少察狂瞽之言,毋蹈前車之覆。
發背之極大者,所謂竟體發也。平湖郭湘屏患此證,始醫者進犀角、黃連,致成黑陷,後醫者投桂、附而作淋渴,飲食不進。或斷三日,或斷一旬,更醫數輩,技窮莫措。令郎肖屏茂才求余往視。被問曰:曾見此大證乎?余實未嘗見如許大證,欲安其心,慰之曰:吾所見有大於此者,不足畏也。為取去腐肉碗許,病者即覺如釋重負。
其子請用十全大補,余曉之曰:尊翁之所以絕粒者,正坐補托之故,胸次宿藥未消,今再峻補,生機絕也。俟三日後,宿藥消盡,胃氣自蘇。此證本由濕熱鬱蒸而成,寒涼以遏之,溫補以錮之,宜其滋蔓日甚也。今惟導赤散驅其濕熱下行,至溺清則止。越五日復視,已能自起,在床沿叩謝救命。
凡百八十餘日而全愈。在百日之間,曾患牙疳,與竹葉石膏湯而安。其人至今尚在。設依立齋上渴下淋而用十全、八味,安有生理?陳良甫云:既潰一毫冷藥不可進,其可泥乎?
斜橋蘇氏婦,年二十四歲,患乳腫如懸瓠,潰處日流水,醫治二百餘日,略不見效。冬初求治於余,視其面色青瘦,微嗽唇紅,音朗不嘶,寒熱暮甚,日進粥兩盞、飯半盞。所服之藥,洋參、鱉甲、丹皮之類,皆謂瘡勞已成,不過苟延時日也。余知其因循誤藥致此,以紙捻入藥於瘡孔,囑到家自為抽換。
婦云:胃氣不佳,求賜一方。余曰:汝誤藥至此,尚不悟耶?停藥五日,胃自蘇矣。又問究成勞否?余給之曰:後五日來,當贈汝妙藥,決不成勞也。忻然而去。越五日來日:奇哉,到家方暮,覺乳脹,抽去藥線,出清膿碗許,是夜寒熱頓減;近來抽換,日得清膿杯許,今不復如前腫硬矣。飯已可進兩盞,固求賜方。
余曰:煎劑費事,余有合就丸藥,日服數錢可也。持去後,越旬復來曰:自服妙藥,胃氣勝於平時,惟膿水未淨,月事未行,求一通經方。余見其肌肉豐潤,兩頰紅暈,經已將至。若不與藥,而另求內科通經,反恐誤事,仍以前丸與之。後即全愈受孕。其實兩次所用之藥,皆飯焦磨末,少如橘皮而丸也。
余治六、七年不愈之乳證,無不用藥線刀針愈者,不勝僕數。即如此婦,若不插藥,膿何由出?寒熱何由止?胃氣何由復?豈但瘡勞而已,殆無生理矣!設不停藥,腸胃津液被伐,必致絕粒。嘗謂漢、唐方士以金石殺人,賴高賢救止,而草木延年補益諸說,牢不可破,真醫道設而枉死者多矣。
白話文:
[卷三]
用人參、鹿茸等藥治療瘡瘍,病情已經很嚴重了,病人卻還說沒事。於是醫生殺雞熬湯,煮藥給病人服用,服藥後,病人立刻口眼緊閉,頭沉重得像一座山,病情迅速惡化。富貴人家死於這種情況的很多。一開始因為害怕疼痛而拒絕忠告,後來又追求虛名而被殘酷的醫療手段害死。他們並非死於疾病本身,而是死於庸醫的誤治。希望天下人都能少聽信那些狂妄無知之人的話,不要重蹈覆轍。
極其嚴重的發背,就是所謂的「竟體發」。平湖的郭湘屏患有這種病,最初的醫生用犀角、黃連治療,導致瘡瘍變成黑色凹陷;後來的醫生又用桂枝、附子治療,結果病人出現口渴、尿少,飲食不進的情況。有的病人斷食三天,有的病人斷食十天,換了好幾個醫生,都束手無策。郭湘屏的兒子肖屏茂才請我去診治。他問我:「您見過這麼嚴重的病症嗎?」我確實從未見過這麼嚴重的病例,為了安慰他,我說:「我見過比這個更嚴重的,不足為懼。」然後我為病人清除了一碗多的腐肉,病人頓時感覺輕鬆許多。
他兒子想用十全大補湯,我告訴他:「令尊之所以不吃東西,正是因為之前服用補藥的緣故,胸中積聚的藥物還沒消化,現在再用峻烈的補藥,就會危及生命。」等三天後,積存的藥物消化完了,胃氣自然會恢復。這種病是由於濕熱鬱結蒸騰而引起的,用寒涼的藥物去抑制它,用溫補的藥物去封閉它,只會使病情更加嚴重。現在應該用導赤散來驅除濕熱,使其向下排出,等到小便清澈了就痊癒了。五天後我又去看望他,他已經能自己起床了,在床邊叩謝救命之恩。
一百八十多天後完全康復。在治療的百天內,病人還患過牙疳,用竹葉石膏湯治療後就好了。此人至今仍然健在。如果按照立齋(指某種醫書或醫家的治療方法)上說的上渴下淋的症狀,就用十全大補湯、八味丸等藥物治療,怎麼會有好結果呢?陳良甫說:「瘡瘍潰破後,一點寒涼的藥物都不能服用,還能糊弄人嗎?」
斜橋蘇氏的婦女,二十四歲,患乳癰,腫得像個懸掛的葫蘆,潰爛的地方不斷流水,醫治了二百多天,幾乎沒有效果。冬天初時來求我治療,我看她面色青瘦,輕微咳嗽,嘴唇紅潤,聲音洪亮,不嘶啞,寒熱症狀傍晚加重,每天只吃兩碗粥、半碗飯。她服用的藥物,有西洋參、鱉甲、丹皮等,都是認為瘡瘍已經形成勞傷,只能苟延殘喘而已。我知道她是因為延誤治療和服用錯誤藥物才導致如此,我用紙捻蘸藥塞入瘡孔,囑咐她回家後自己更換。
這位婦女說:「我的胃口不好,請您給我開個方子。」我說:「你因為服用錯誤藥物才導致這種情況,還不明白嗎?停藥五天,胃氣自然會恢復。」我又問她是否已經形成勞傷,我告訴她:「五天後再來,我會給你一種神奇的藥物,絕對不會形成勞傷。」她高興地走了。五天後她來了,說:「真奇怪,回家後傍晚就覺得乳房脹痛,我把藥線拔出來,流出了滿碗清膿,當晚寒熱症狀就減輕了;近幾天一直換藥,每天都能排出滿杯清膿,現在腫塊已經不像以前那麼硬了。」她飯量也增加到兩碗了,於是又求我開方。
我說:「煎藥很麻煩,我有一種現成的丸藥,每天服用幾錢就可以了。」她拿走了藥物,十天後又來了,說:「自從服用了神奇的藥物後,胃口比以前還好,只是膿水還沒排乾淨,月經還沒來,請您開個通經的方子。」我看她肌肉豐滿,兩頰紅潤,月經快要來了。如果我不給她藥物,而另請內科醫生治療月經不調,反而會耽誤事,所以我還是給了她之前的丸藥。後來她完全康復並懷孕了。其實兩次使用的藥物都是飯焦磨成粉末,少量的像橘子皮一樣做成丸藥。
我治療六七年不愈的乳癰,沒有一個不用藥線、刀針就治癒的,這樣的病人數不勝數。像這個婦女,如果不插藥引流,膿液怎麼能排出?寒熱怎麼能消除?胃氣怎麼能恢復?這不僅僅是瘡瘍勞傷的問題,幾乎是沒有生命跡象了!如果不停藥,腸胃的津液就會被損傷,必然導致病人不吃東西。我常說漢、唐時期的方士用金石藥物殺人,幸虧有高明的大夫救治,而草木藥物延年益壽的說法卻牢不可破,真正懂得醫道的卻被冤枉致死的人很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