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歸硯錄》~ 卷三 (6)
卷三 (6)
1. 卷三
有故遊擊楊公朝棟之孫忘其名,善治癰疽,因不識字,人皆輕之。樊證瀕危,不得已邀彼來視。笑曰:此非陰證,被寒涼遏抑所致。用吾藥而患處能高起者,尚可救。乃出藥敷瘡上,越日果高起。楊復視曰:能從吾言,此疾可生。第一不許服藥,第二不許忌口。緣現在粒米不進,必停藥三日,使胃中宿藥漸消,自能進食。
既能食,正宜投其所喜,豈可強禁其口,而再絕其胃氣哉?如此則百二十日可以收功。後竟如其言而愈。至所用之藥,留心揣測,終莫能識。然此證若於初起時,內以點舌丹汗之,頂上以蟾酥丸或白降丹泄其毒,使有出路,必無橫潰決裂之禍。寒涼日進而胃閉不納,蠟礬頻服而聲嘶作嘔,釀成敗證。
設無楊公,人亦但知其死於病,惡知其死於藥乎?舉世夢夢,良可深悼。
壬寅,余在海門之東昌鎮。有徐姓者,患胸鑠,腐肉上至頂,下至頸,左右至兩耳,醫不能治。余憫其貧,為設法痊之。並不服藥,凡百四十餘日而收攻。此開手第一證也,由是求治者踵門不絕。余初亦未知不服藥可愈病,因目擊楊公之法,而私淑其意,治之果應。始悟世之外科,朝涼暮熱,欺世盜名,殺人不可勝計,而無形跡可尋也。
其始臨證,則曰死證也,或他人治過之證,則曰前醫誤治,不可救矣。皆為日後邀功避謗之計耳,可嘆也已。
余在海門,見沈氏司炊者患唇疔,自辰至午,口不能開,醫投蔥礬不能吞,用活命飲亦無濟。易醫屢進寒涼,遂硬腫至項,色白不變。最後一醫砭腫處,出血筋一條,流血不止,知飢不能食,至三十一日而死。夫唇疔急證也,色白無紅陰證也,發於手足陽明交會之所,誤投寒涼克伐之藥,內熱為外寒所束可知。若初起時刺委中及陽明諸穴出黑血,進點舌丹汗之,外塗蟾酥,或有可效。
惜諸醫皆不知之。不然急證安能延至一月餘之久?人不知死於藥也,哀哉!
癸丑四月,桐鄉屠甸鎮張德祥令正,年八十一歲,患腦鑠,醫者皆云必死。余視之,瘡已潰爛不堪,不臥者二十三日,不飲食者五日,平素體肥,肌已削盡,兩耳絕不聞聲,脈象弦數。性不喜藥,一病至此,亦未嘗一藥也。諸醫皆謂不服藥以至於是,余謂潰敗至此,尚可挽回者,幸未服藥耳。
但須從我言,行我法,則五、六十日可以收功。蓋瘡口已深,須開一孔泄其膿血,若不從我言,則下延及喉,雖有神丹,不可救矣。病家唯唯。遂開一孔,去黑血盞許,膿亦相等。明日頭重如失,兩耳能聽,且進粥碗許。越五日復視,腐肉下半脫盡,新肉已生,細視上半黑處,尚未全死,用物挑起其皮,入藥於內,令其每日抽換,果得黏連。凡九十日全愈。
其滿頭之發皆白,而爛處復生之肉,新發皆黑。此人至今尚健,益信享高年者不服丸散。嗣有於某等十餘人,余悉治愈。是此證並無死法。曩上海望族王輯庭之嗣君,年六十一歲,患此證。素識醫者謂曰:少忍痛,當為去之。不聽,逾旬漸大,適道署延蘇州陳某治疾,乃赫赫一時者,遂請視之。
白話文:
[卷三]
一位名叫楊公朝棟的後代(忘了他的名字),醫術高明,擅長治療癰疽,但他不識字,所以很多人輕看他。有一位叫樊的人病危,不得已才請他來看病。楊公笑着說:「這不是陰虛的病症,而是被寒涼之氣抑制造成的。如果用我的藥後,患處能隆起,那還有救。」於是拿出藥敷在患處,第二天果然隆起。楊公再次查看後說:「只要按照我的話去做,這病就能治好。第一,不許服用其他藥物;第二,不許忌口。因為現在病人粒米未進,必須停藥三天,讓胃裡的藥漸漸消掉,才能進食。
能夠吃東西了,就應該給他吃他想吃的,怎麼可以強行禁止他吃東西,再次損傷他的胃氣呢?這樣做,一百二十天就能痊癒。」後來果然按照他的話痊癒了。至於他所用的藥物,即使仔細揣摩,也始終辨認不出來。然而,這種病症如果在初期,內服點舌丹(一種中藥)以發汗,頭頂敷用蟾酥丸或白降丹(兩種中藥)排出毒素,讓毒素有排出通道,就不會有潰爛穿孔的危險。如果每天都服用寒涼藥物,導致胃閉塞不能進食,又頻頻服用蠟礬(一種中藥),導致聲音嘶啞嘔吐,就會導致病情惡化。
如果沒有楊公,人們只知道他死於疾病,卻不知道他是死於藥物啊!世人沉迷於錯誤的醫療方法,令人惋惜。
壬寅年(某一年),我在海門的東昌鎮。有一位姓徐的人患有胸部潰瘍,腐肉蔓延到頭頂,下至頸部,左右至兩耳,醫生都無法治療。我憐憫他貧窮,想辦法治癒他。他沒有服用任何藥物,一百四十多天後就痊癒了。這是我的第一個案例,從此求治的人絡繹不絕。我最初也不知道不服藥也能治癒疾病,因為親眼目睹了楊公的方法,暗中學習了他的思路,治療果然有效。我開始明白,世上的外科醫生,朝令夕改,欺騙世人,盜取名利,殺害的人無數,卻沒有留下任何痕跡。
他們一開始診斷時,就說這是絕症,或者說是別人治療失敗的病例,就說之前的醫生誤治,無法救治了。這都是為了日後邀功避責的策略而已,令人嘆息!
我在海門,見到沈家一位做飯的僕人患了唇疔(一種口腔潰瘍),從早上辰時到中午午時,嘴巴都張不開,醫生用蔥和礬(兩種藥物)治療,他卻吞咽不了,服用活命飲(一種藥物)也沒有效果。其他的醫生不斷使用寒涼藥物,腫脹一直蔓延到頸部,顏色蒼白沒有變化。最後一位醫生用針刺腫脹處,流出一條筋,血流不止,病人感到飢餓卻不能進食,三十一天後就死了。唇疔是急症,顏色蒼白沒有紅色,屬於陰證,發生在手足陽明經交會之處,誤用寒涼克伐的藥物,內熱被外寒阻滯是可以理解的。如果初期在委中穴和陽明經的其他穴位針刺放出黑血,內服點舌丹發汗,外敷蟾酥,可能會有效果。
可惜所有醫生都不知道這些。否則,急症怎麼能延誤到一個多月呢?人們不知道他是死於藥物,可悲啊!
癸丑年(某一年)四月,桐鄉屠甸鎮的張德祥令正,八十一歲,患有頭部潰瘍,醫生都說必死無疑。我看過之後,瘡瘍已經潰爛不堪,二十三天沒有臥床休息,五天沒有飲食,以前身體肥胖,現在肌肉都消瘦了,兩耳完全聽不見聲音,脈象弦數。他平時不喜歡吃藥,這次生病到這個地步,也沒有服用任何藥物。其他醫生都說他不服藥才導致如此,我認為潰爛到這個程度,還能挽回,幸好他沒有服用藥物。
只需要按照我的話去做,執行我的方法,五六十天就能痊癒。因為瘡口已經很深,需要開一個孔排出膿血,如果不聽我的話,就會蔓延到喉嚨,即使有神丹妙藥,也無法救治了。病人一家都同意了。於是我開了一個孔,排出盞許的黑血,膿液也差不多等量。第二天頭部沉重像丟了東西一樣,兩耳能夠聽見聲音了,還能吃下一碗粥。五天後再次查看,腐肉下半部分脫落乾淨,新肉已經長出,仔細觀察上半部分發黑的地方,還沒有完全壞死,用工具挑起皮膚,在裡面放入藥物,每天更換,果然粘連在一起了。九十天後痊癒了。
他滿頭的白髮,而潰爛的地方長出的新肉,新生的頭髮都是黑色的。此人至今仍然健康,更加證明了年紀大的人不應該服用丸散。後來又有十幾個人得了同樣的病,我都治癒了。所以這種病症並不是沒有辦法治癒的。以前上海望族王輯庭的兒子,六十一歲,患有這種病。平時認識的醫生說:少忍痛,應該把它去掉。他不聽,十幾天後病情加重,恰好道署延請蘇州的陳某治療疾病,當時很有名氣,於是請他診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