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歸硯錄》~ 卷二 (10)
卷二 (10)
1. 卷二
呂君慎庵所輯拙案《三編》,卷二第六頁屠小蘇令正案後附顧氏子證,蒙烏程汪謝城孝廉評云:「覆杯即已」下宜刪去,以言過當也。若然則藜藿人溫證、暑證,亦可用辛溫矣。此評甚是,余極佩服。第杭城之飲食起居甲於天下,雖蘇、揚不及也,而席豐履厚人家之小兒,往往愛惜過分,因嬌養而生飽暖之疾,亦甚於他處。非深歷其境者,不能悉知。
余發此論,亦有為而言也。故下文特著「櫛風沐雨」四字,如果「櫛風沐雨」之人,雖感溫暑,似非一味清涼可治,當稍佐以辛散,始合機宜。又結以量體裁衣,勿膠瑟柱,正慮印定眼目,不敢說然也。第二十二頁所用之交泰丸,系黃連、桂心二物。呂君未注,亦附及之。
曩武進董蘭癡鹺尹、貢海門茂才、四明項君新橋,咸謂余為袁簡齋先生後身,余聞之愧不敢當。以袁公之聰明孝友、政事文章,焉能望其萬一,不過性情通脫有相類耳。定州楊素園明府云:袁乃曠代之名醫也。君之治胡季槎茂材發背案,所引之語已括盡內外諸病治法,無餘蘊矣,而千古無人會意。
惟尊案不論用補、用清,悉以運樞機、通經絡為妙用。蘭癡諸君之說,殆以此也。余謂此愚者之一得,偶合袁公之見耳。至其集中論議,無非入理深談。愚每因彼而悟此,事實有之。緣人身氣貴流行,百病皆由愆滯,苟不知此,雖藥已對證,往往格不相入,豈但不足以愈病已耶?故錄存拙案,不厭煩瑣,諄諄以此告人。設知此義,則平易之藥,輕淡之方,每可以愈重證,縱必死之病,或可藉以暫緩須臾。
乃昧者謂餘妙術仁聲,播於邇遐,而病情千態萬狀,多人苦思力索所不能中者,君輒以平淡常用之品而得之,毋乃醫運之亨乎?余但笑而不答。然清夜捫心,慚無實學,而虛名幸獲,隱匿殊多。遂伏處窮鄉,欲期寡過。惟癡腸未冷,饒舌何辭。嘻,定有慧心人會吾意也。
余親家戴雪賓茂才之先德干齋先生,精於醫,行道四十年。嘗云醫學一門,顯則譬之有形之棋,應變無方,能者多而精者少;隱則譬之無形之道,神明莫測,行之易而知之難。可謂說盡此中微妙矣。故先生年逾花甲,即誓不臨證,而樂善好施,雖家無儲蓄,亦不倦也。壽至七十九而終。
山陰俞君仲華,下方橋陳念義之高弟也。人極豪爽,有俠氣,飲酒談兵,輕財好客,兼佞佛。久寓省垣,與余交最深。惟談醫不合,聞餘論景岳,輒怒形於色。余諒其信師過篤,不與較也。然遇時感重證,必囑病家延余主治。而其二子皆誤於溫補,雖余與故孝子張君養之極口苦諫,奈喬梓皆不悟,和而不同如此也。
俞嘗撰《結水滸演義》一書,又名《蕩寇志》,尊朝廷以誅盜賊,命意極正,惜筆力遠遜耐庵;且誤以扶陽抑陰之旨寓意於醫,適形偏謬。楊大令素園嘗著論非之。夫以仲華之才之學談醫,而猶走入魔道,醫豈易言哉!故錄之,願後人勿輕言醫。
白話文:
[卷二]
呂君慎庵所著醫案的第二卷第六頁,記載了屠小蘇令正的病例,以及顧氏子所患疾病的記錄。烏程的汪謝城孝廉評論說:「覆杯即已」這句話應該刪除,因為說得過分了。如果這樣的話,那麼藜藿(粗茶淡飯)之人患溫病、暑病,也可以用辛溫藥物治療了。這個評論非常正確,我非常佩服。但是杭州的飲食起居在天下首屈一指,即使蘇州、揚州也比不上,然而那些富裕人家的孩子,往往被過度寵愛,因為嬌生慣養而產生飽暖之疾,也比其他地方嚴重得多。如果不是親身經歷過的人,是無法完全了解的。
我提出這個觀點,也是有原因的。所以在下文中特別寫了「櫛風沐雨」四個字,如果像「櫛風沐雨」那樣的人,即使感受到了溫熱或暑熱,似乎也不宜單純使用清涼藥物治療,應該稍微配合一些辛散藥物,才能符合病情。最後以「量體裁衣,勿膠瑟柱」來總結,正是擔心印定的醫學觀點限制了人們的思考,所以不敢妄言。第二十二頁所用的交泰丸,是由黃連、桂枝心兩種藥物組成。呂君沒有註釋,我也附帶說明一下。
以前武進的董蘭癡、貢海門的茂才、四明項君新橋,都說我是袁簡齋先生的轉世,我聽了之後感到愧不敢當。以袁公的聰明孝順、政績文章而言,我怎麼能望其項背呢?不過我們的性格開朗方面倒是有些相似。定州的楊素園明府說:袁簡齋是曠世奇才的名醫。您治療胡季槎茂才發背的病例,所引用的話語已經涵蓋了內外各種疾病的治療方法,沒有遺漏的了,但是千百年來沒有人能理解。
您的醫案,不論是用補法還是清法,都以疏通樞機、暢通經絡為妙用。蘭癡等諸位先生的說法,大概也是這個意思。我認為這是愚昧之人偶然獲得的一點心得,恰好與袁公的見解相符而已。至於他的醫學論著,都是深入淺出的精闢談論。我常常因為他的論述而有所領悟,確實如此。因為人體之氣貴在流動,百病都是由於氣血運行不暢所致,如果不知道這個道理,即使藥物對症,往往也達不到效果,豈止不能治癒疾病這麼簡單?所以記載這些拙劣的醫案,不嫌繁瑣,反覆向人們說明這個道理。如果明白了這個道理,那麼即使是平易的藥物,輕淡的藥方,也可以治療重症,即使是必死的疾病,也可以藉此暫時緩解片刻。
有些人愚昧地認為我的醫術和聲名遠播,而病情千變萬化,許多人苦思冥想也無法診斷的疾病,我卻能用平常常用的藥物治癒,難道不是我的醫術很精湛嗎?我只能笑笑不回答。然而在深夜反省時,我感到自己慚愧沒有真才實學,而虛名卻意外獲得,隱瞞的事情很多。所以我隱居在偏僻的鄉村,希望減少過失。只是我仍然心懷醫術,多言也不覺得後悔。哎,一定會有聰明的人理解我的意思的。
我的親家戴雪賓茂才的父親戴干齋先生,精通醫術,行醫四十多年。他曾經說,醫學這門學問,明顯的方面就像是有形的棋局,變化莫測,能下棋的人很多,但高手卻很少;隱蔽的方面就像無形的大道,玄妙莫測,實踐容易,理解卻困難。可以說,他已經道盡了醫學的奧妙。所以先生年過六十,就發誓不再親自診治病人,而樂於行善施藥,即使家中沒有積蓄,也從不懈怠。享年七十九歲而終。
山陰的俞君仲華,是下方橋陳念義的高徒。他為人豪爽,有俠義之氣,喜歡喝酒談兵,輕財好客,還信奉佛教。長期居住在省城,與我交往最深。只是我們在醫學方面見解不合,一聽到我談論張景岳,就勃然變色。我理解他是對老師過於信任,所以沒有和他爭辯。然而遇到危急重症,他必定囑咐病人家屬請我來主治。但是他的兩個兒子卻誤用溫補之法,雖然我和故孝子張君養極力勸諫,可惜父子都不理解,只能和而不合了。
俞君曾經撰寫《結水滸演義》一書,又名《蕩寇志》,歌頌朝廷誅殺盜賊,其立意非常正確,可惜文筆遠遜於耐庵;而且錯誤地將扶陽抑陰的醫學理論融入其中,顯得偏頗謬誤。楊大令素園曾經著文批評他。憑藉仲華的才學來談論醫術,竟然還走入歧途,醫學豈是容易談論的呢!所以記載此事,希望後人不要輕易談論醫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