袁焯

《叢桂草堂醫案》~ 自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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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序

1. 自序

予家自先伯父昌齡公,肆力於醫,而家君繼之,迄於今蓋四十年矣。猶憶十歲時,家君遘熱病,神識昏瞀,醫藥罔效。會先伯父自江南歸,投以三黃石膏湯,匝旬而起。又憶十二歲時,家弟濟生病中暑,壯熱譫語,面赤煩渴,時家君遠出未歸,延郡中某老醫治之,手甫按脈,即大聲告曰:

「此兒之病,危在夜半,恐不治。」翌日家君自外歸,命剖西瓜汁與飲,一汗而解。未嘗不嘆醫藥之關係,如是其重,而專門名家之罕觀,為可憾也。十六歲後,先伯父以積勞病逝,家君又屢患肺病,咳嗽咯血,呻吟床蓐,家庭之憂患日多,而予習醫之志,因是益堅。遂發家中藏書,朝夕玩誦。

家君又時為講解,每治難病,必撮其大要,舉以訓示。凡診察之奧窔,用藥之精微,與夫鑑別死生,暨寒熱攻補先後之次序,皆瞭如指掌。老人諄諄,如蒙師之訓學童,寒暑靡間,樂此不疲。數年以後,於醫學始稍窺門徑。於是益搜求舊籍,廣購新書。凡坊間罕見孤行之本,以及管趙諸氏所譯之西醫書,

均羅而置諸几案間,參觀互證。久之,遂別有會心。乃稍稍為人醫治。丁未戊申兩年,前清兩淮鹽運使司趙都轉,與兩江總督端制軍,先後考試醫學。友人陳君瑞辰等相約觀光,謬獲最優等證書。嗣僑寓京口,遂以醫問世。四方人士,不以予為固陋,競來延診,由是益有所考鏡。

既自幸,復自愧也。嘗觀吾國醫學之歷史,其學術精深之士,得力於社會個人之傳習者為多,而政府提倡之力較少焉。非在上者不知提倡也。人材之出,本于山川靈秀,況醫屬專門科學,非學問閱歷兼到,未易得其神髓。故吾國醫書,皆以私家之著作為優。今雖世界交通,政治學術多效法歐西,

醫學一科亦採用西法,顧吾以為中華乃文明舊邦,先聖先賢所遺傳之醫學,自有其真精神在,決非他人之說所得而搖撼之。今而後欲求吾國醫學之發達,仍必賴私家之纂述以相為輔助。予不敏,竊嘗有志於此,顧以茲事體大,尚須有待。去年十月,家弟濟生書來,囑將平時治驗方案,

勒為一書,以供研究。人事倥傯,未遑議及。今夏濟生復以為言,而知交中亦有借鈔者。爰擇要編次,不分門類,題曰《叢桂草堂醫草》,蓋仿盧氏之《芷園臆草》,與喻氏之《寓意草》云。雖區區一得,未足方此二家,而十年經驗,或可為醫林之借鏡歟。

歲在甲寅六冬前一日,江都袁焯桂生氏,識於京口寓次。

白話文:

自序

我家自祖上伯父昌齡公便致力於醫學,父親繼承家業,至今已有四十年了。我仍記得十歲那年,父親得了熱病,神志昏迷,服藥無效,幸虧伯父從江南回來,用三黃石膏湯治療,十天后父親便痊癒了。又記得十二歲時,弟弟濟生中暑生病,高燒胡言亂語,面紅髮熱口渴,當時父親外出未歸,請了郡裡一位老醫生治療,老醫生剛把脈,就大聲說此病危在旦夕,恐怕治不好。第二天父親回來,命人剖西瓜取汁給弟弟喝,弟弟便出了一身汗病就好了。我從小就深深感受到醫藥的重要性,也為專門名家的罕見而惋惜。

十六歲後,伯父因積勞成疾去世,父親又多次患肺病,咳嗽咯血,臥床呻吟,家中憂患日增,而我學習醫術的志向卻因此更加堅定。於是,我開始研讀家裡的藏書,每天早晚閱讀背誦,父親也經常為我講解。每當遇到疑難雜症,父親必將其要點提煉出來教導我,從診斷的奧妙,到用藥的精微,以及判斷生死,寒熱攻補的順序,都講解得清清楚楚。父親循循善誘,如同老師教導學生一般,寒暑不間斷,樂此不疲。幾年後,我對醫學略有所知,於是更加廣泛地搜尋古籍,購買新書,凡是坊間罕見的孤本,以及管仲、趙氏等人翻譯的西醫書籍,我都收集起來放在書桌上,相互參照印證。時間久了,便有了自己的心得體會,於是開始為人治病。

丁未、戊申兩年,前清兩淮鹽運使司趙都轉和兩江總督端制軍先後考試醫學,友人陳瑞辰等一起觀摩,我僥倖獲得了最高等級的證書。後來遷居京口,便以行醫為生。四方人士都不認為我學識淺薄,紛紛前來求診,因此我的醫術也得到了進一步的考驗,這既是幸運,也是我的羞愧。我觀察我國醫學史,學術精深的醫生,大多得益於社會和個人的傳習,而政府的推動力量較少。這並不是上層人士不知道推動,而是人才的產生,本就源於山川靈秀,況且醫學屬於專門的科學,非學問閱歷兼備,不易掌握其精髓。所以,我國醫書,大多以私人的著作為佳。

如今雖世界交通便利,政治學術多效仿歐西,醫學也採用西醫方法,但我認為中華乃文明古國,先聖先賢留下的醫學,自有其真精神所在,決非他人之說所能動搖。今後要想我國醫學發展,仍然需要依靠私人著作作為輔助。我能力有限,私下裡一直有此志向,但此事重大,尚需時日。去年十月,弟弟濟生來信,囑咐我將平時治療的經驗方法寫成一書,供大家研究。因事務繁忙,一直沒有動筆。今年夏天,弟弟再次提起此事,而且也有朋友借抄,於是便擇要編寫,不分門類,題名《叢桂草堂醫草》,效仿盧氏的《芷園臆草》和喻氏的《寓意草》。雖然只是微不足道的收穫,遠不及這兩部著作,但十年的經驗,或許可以給醫學界提供一些借鑒吧。

甲寅年冬月一日,江都袁焯桂生識於京口寓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