葉桂選定

《葉選醫衡》~ 卷上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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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上 (1)

1. 卷上

2. 養身論

猗歟哉,歷代醫書之盛,凡三百七十九家,五百九十六部,一萬三千一百餘卷,反復詳明,其要主於卻病而已。然《內經》有一言而可盡廢諸書,則不治已病治未病是也。此說一出,而後多以修養為言,不知夫修養與保養,原自有異修養則雜於方外元遠,而非恆言恆道。保養則於日用飲食,而為可法可經。

如運氣之法,運任督者,久則生癰;運脾土者,久則腹脹;運丹田者,久則尿血運;頂門者,久則腦泄。其餘丹砂烹煉之說,遺禍累累。然則修養之與保養,不大相逕庭哉!請述保養之法。《上古天真論》曰:飲食有節,起居有常,不妄作勞,精神內守,病安從來?故形與神居而盡終天年,度百歲乃去,此保養之正宗也。

蓋有節有常,則氣血從軌,而無事於搬運之煩,精神內守,則身心寧定,而無事於制伏之強,形與神居,而神不離形。形不離神,而無損天年之慮。保養既若是之易且顯,何今之夭者多而壽者少歟?蓋香醪美酒陳於前,雖病所忌也而弗顧;情況意興動於中,雖病所禁也而難遏;貪名競利之心急,雖勞傷過度而不覺;何況心神百結,斫耗多端。

劉孔昭曰:萬人操弧而向一鵠,鵠能無中乎?萬物炫耀以惑一生,生能無傷乎?即有少知收斂精神,安居靜養者,又不知百年機括,希求不死。雖終日閉目,只是一團私意,靜亦動也。若識透百年定分,而事事循理,不貪不躁不妄,可以卻未病而盡天年矣。蓋主乎私則生死念重,而昏昧錯妄,愈求靜而不靜。

主乎理則人慾消亡,而心清神悅,不求靜而自靜,此吾所以但言保養,而不言修養也。然則保養之法,不亦盡廢諸書乎。避風寒以保其皮膚六腑,則麻黃、桂枝、溫中、四逆之劑,不必服矣;節勞逸以保其筋骨五臟,則補中益氣、劫勞健步之劑,不必服矣;戒色欲以養精,正思慮以養神,則滋陰降火、養營凝神等湯,又何用哉?薄滋味以養血,寡言語以養氣,則四物、四君、十全、三和等湯,又何用哉?要之血由氣生,氣由神全,神乎心乎,養心莫善於寡欲,吾聞是語,未見其人,不得已而仍從一萬三千一百餘卷中,更覓一治已病之法也。

白話文:

養身論

古往今來的醫書浩如煙海,多達三百七十九家,五百九十六部,一萬三千一百多卷,內容詳盡,但其根本目的都在於治病。然而,《內經》一句話便能概括所有醫書的核心,那就是「不治已病治未病」。此說一出,之後便多以修養為養生之法,卻不知修養與保養有所不同。修養偏重於玄妙深奧的養生方法,並不屬於日常可循的恆常之道;保養則著重於日常飲食起居,是可行可依循的。

例如,運氣的方法,長期運作任督二脈會生癰疽;長期運作脾土會腹脹;長期運作丹田會尿血;長期運作頂門會腦漏。其他像煉丹服丹之類,更是禍害無窮。由此可見,修養與保養大有區別!因此,我們應該討論保養的方法。《上古天真論》說:「飲食有節制,起居有規律,不作無謂的勞累,精神內斂,疾病從何而來呢?」所以,形神合一就能頤養天年,活到一百歲才離世,這就是保養的根本方法。

只要飲食起居有節有度,氣血就能運行順暢,無需費力搬運;精神內斂,身心就能安定,無需刻意壓制;形神合一,就不必擔心損耗壽命。保養如此簡單易行,為何現在夭折的人多,長壽的人少呢?因為美味佳餚、醇酒佳釀擺在面前,即使是疾病的禁忌也置之不理;情慾意念在心中波動,即使是疾病的忌諱也難以遏制;貪圖名利,心急火燎,即使勞累過度也不自知;更何況心中煩惱糾結,消耗精力。

劉孔昭說:「萬箭齊發射向一隻鵠鳥,鵠鳥怎能不被射中?萬物紛繁炫耀迷惑一生,一生怎能不受傷害?」即使有些人稍微懂得收斂精神,安居靜養,卻又不知道壽命的限度,奢求長生不死。即使終日閉目養神,也只是沉浸在個人的私慾之中,看似靜止,實則內心仍在波動。如果能明白壽命的定數,凡事順應自然,不貪婪、不急躁、不妄為,就能預防疾病,善終天年。因為執著於私慾,則生死念頭很重,導致昏昧糊塗,越想靜心卻越不能靜心。

如果順應自然法則,則人慾就會消亡,心境清明,神采飛揚,不刻意追求安靜,卻自然而然地安靜下來。這就是我為什麼只講保養,不講修養的原因。那麼,保養的方法,豈不是能代替所有醫書嗎?

避免風寒以保護皮膚和六腑,則麻黃、桂枝、溫中、四逆等藥就不必服用了;節制勞逸以保護筋骨和五臟,則補中益氣、治療勞損的藥物也就不必服用了;戒除色慾以養精,端正思慮以養神,則滋陰降火、養營凝神等藥方也無需再用;飲食清淡以養血,少說話以養氣,則四物湯、四君子湯、十全大補湯、三和湯等藥方也無需再用。總之,血由氣生,氣由神全,根本在於養心,養心最好的方法莫過於寡慾。我聽說過這個道理,卻從未見過這樣的人,所以不得已還是要從那浩瀚的一萬三千一百多卷醫書中,尋找治療已病的方法。

3. 運氣說

運氣之說,有太過不及,而勝復由以生正。太過者,其氣勝,勝而複製,則傷害甚矣。不及者,其氣衰,衰而復克,則敗亂極矣。此勝復循環之道,出乎天地之自然,而亦不得不然也。故在天有五星勝氣之應,在地有萬物盛衰之應,在人則有臟腑疾病之應。如木強勝土,則歲星明而鎮星暗,土母受侮,子必復之,故金行伐木以救困土,則太白增光,歲星反晦也。凡氣之現於上者,則災應乎下,宿屬受傷,逆犯尤甚。

正運互為勝復,其氣皆然,至其為病,如木勝肝強,必傷脾土,肝勝不已,燥必復之,而肝亦病矣。燥勝不已,火必復之,而肺亦病矣。此五臟互為盛衰,其氣亦皆然也。夫天運之有太過不及者,即如人身之有虛實也。惟其有虛而復,強者勝之。有勝而復,承者復之。無衰,則無勝矣。

無勝則無復矣。其氣和平,焉得有病?恃強肆暴元氣先盡,焉得毋虛。故曰:有勝則復,無勝則否,勝微則復微,勝甚則復甚。可見勝復之微甚,由變化之盛衰,本無其常也。六元正紀論所載天時地化人事等議,至詳至備,蓋以明其理之常者如此也。即如周易之六十四卦,三百八十四爻,乃闡明易道之微妙,教人因易以求理,因象以致變。

故孔子曰:書不盡言,言不盡意。此其大義,正與本經相同。夫天道元微,本不易測,及其至也,雖聖人亦有不知焉。故凡讀易者,當知易道有此變,不當曰變止於此也。讀運氣書者,當知天道有是理,不當曰理止於是也。然變化雖難必,而易盡其機也。天道雖難測,而運氣盡其妙矣。

自余有知以來,常試以五大之義,逐氣推測,則彼此盈虛,十應八九,即有少不相符者。正如井蛙之見,而見有未至耳,豈天道果不足憑耶?今有昧者,初不知常變之道,盛衰之理,孰者為方,孰者為圓,孰者為相勝反勝主容承製之位。每執鑿經文以害經意,徒欲以有限之年晨,概無窮之天道,隱微幽顯,誠非易見管測求全,陋亦甚矣。

此外復有不明氣化,如馬宗素之流者,假仲景之名,而為《傷寒鈐法》,用氣運之更遷,擬主病之方治,拘滯不通,誠然謬矣。然又有一等偏執己見,不信運氣者,每謂運氣之學,何益於醫?且云:疾病相加,豈可依運氣以施治乎?非切要也?余喻之曰:若所云者,是真運氣之不求,而運氣可易言哉,觀歲運之流行,即安危之關係。或疫氣遍行一方,皆病風溫,或清寒傷臟,一時皆犯瀉痢。

以眾人而患同病,謂非運氣之所使然歟。

白話文:

運氣說

運氣的變化,有過度和不足兩種情況,而「勝復」的循環則能使事物趨於平衡。過度,是指氣盛,氣盛而持續不衰,就會造成很大的傷害;不足,是指氣衰,氣衰而受克制,就會導致徹底的崩潰。這種「勝」與「復」的循環規律,來自天地自然的運行法則,是不可違背的。因此,天上有五星的盛衰氣象變化,地上有萬物的興衰更替,人體則有臟腑疾病的盛衰消長。例如,木氣過盛克制土氣,就會出現歲星(木星)明亮而鎮星(土星)暗淡的現象,土母受損,其子(金)必然反過來克制木來拯救受損的土,於是太白星(金星)增亮,歲星則暗淡。凡是天上的氣象變化,都會在地面上產生相應的災害,受影響的星宿也會受損,反過來侵犯更為嚴重。

正常的運氣互相克制與反克制,其氣的變化都遵循這個規律。在疾病方面,例如肝木之氣過盛,就會傷害脾土,肝氣繼續旺盛,燥邪就會反過來克制肝木,導致肝病;燥邪繼續旺盛,火氣又會反過來克制燥邪,導致肺病。五臟之間互相盛衰,其氣的變化也都是如此。天運的過度和不足,就像人體的虛實一樣。有虛弱就會有恢復,強盛的就會克制虛弱的;有克制就會有反克制,被克制的就會反過來克制。沒有衰弱,就沒有強盛;沒有強盛,就沒有反克制。如果氣機平和,怎麼會有疾病呢?如果恃強凌弱,元氣先耗盡,怎麼能不虛弱呢?所以說:有克制就會有反克制,沒有克制就沒有反克制;克制輕微,反克制就輕微;克制嚴重,反克制就嚴重。可見克制與反克制的輕重,是由於變化盛衰所致,本無定則。

《六元正紀論》中記載的天時、地氣、人事等方面的論述,非常詳盡完善,正是說明這個道理。就像《周易》的六十四卦、三百八十四爻,闡明了易道的奧妙,教導人們根據易理去探求事物的規律,根據卦象去預測事物的變化。

孔子說:「書不盡言,言不盡意。」這句話的深刻含義,與本書的觀點相同。天道深奧難測,即使是聖人,也有不知道的時候。因此,研讀《周易》的人,應該知道易道有其變化規律,而不應認為變化只限於此;研讀運氣書籍的人,應該知道天道有其運行的規律,而不應認為規律只限於此。然而,儘管變化難以預料,但易經可以推演其機理;儘管天道難以測度,但運氣可以推測其奧妙。

我自懂事以來,就常常根據五行之理推測氣的變化,其盈虛消長的預測,十次能準確八九次,即使有一些不符合的情況,那也是像井底之蛙所見有限,還有許多未知之處,怎麼能說天道不可靠呢?現在有一些人,根本不懂常變之道、盛衰之理,什麼是方,什麼是圓,什麼是相生相剋,什麼是主、客、承、製的關係,都不懂,他們只執著於經文的字面意思,而違背了經文的本意,妄圖用有限的生命去概括無窮的天道,隱微幽顯,實非易於理解、測度和完善的,其淺陋可見一斑。

此外,還有一些人不懂氣化的道理,像馬宗素之流,借用張仲景的名義,編寫《傷寒鈐法》,用氣運的變化來推測疾病的治法,拘泥不通,真是謬誤。還有一種人,固執己見,不信運氣,總說研究運氣對醫學有什麼用?又說:疾病的傳播,怎麼能依據運氣來治療呢?這不是關鍵問題嗎?我告訴他們說:如果像你們這樣說,那才是真正的不懂運氣,運氣怎麼能輕易道破呢?看看歲運的流行變化,就知道安危的關係。有時瘟疫流行於一方,大家都患風溫病;有時寒邪傷及臟腑,大家都患泄瀉病。許多人都患同一樣的疾病,難道不是運氣使然嗎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