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秉衡

《重慶堂隨筆》~ 書《醫林改錯》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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書《醫林改錯》後

1. 書《醫林改錯》後

《醫林改錯》一書,勳臣先生窮數十年之心力而成者,余非不深佩也,然而疑信參半。蓋先生所親見,皆屬有形無氣,義塚之屍,氣已散者也,加刑之囚,氣初散者也。《易》曰:天地定位,山澤通氣。人身軀殼以內物,位之定也,飲食之化精、化液、化血、化大小便,氣之通也。

白話文:

《醫林改錯》這本書,是勳臣先生花費數十年的心血寫成的,我並不懷疑他的見解深奧,但同時也半信半疑。因為先生所親自見到的,都是已經死亡、沒有氣息的屍體,或者剛剛被處刑、氣息初散的囚犯。《易經》說:天地各有定位,山澤之間有氣息相通。人的身體內部,臟腑和器官是穩定的,飲食經過消化後轉化為精氣、液體、血液和大小便,這都是氣息的運行表現。

余素疑各醫書,自《靈》、《素》以及漢、晉、唐、宋、元、明諸名家以來,言臟腑經絡者,皆欠明晰,因不得目睹,無可考察,是以今之業醫者,不悉臟腑之真形,氣血之道路,見一證則茫然不知其處,揣摸意度,約略施治。以病試藥,以藥探病,偶然中的,遂為定法。久之或效或不效,亦不自知其所以然。

白話文:

我一向對中醫典籍感到懷疑,從《黃帝內經》開始,以及漢、晉、唐、宋、元、明等朝代的醫學名家所著述的著作,對於臟腑經絡的論述都不夠清晰。由於無法親眼目睹,也無從考證,因此當今的醫者對於臟腑的真實形狀、氣血的運行路徑並不清楚。在遇到一個病例時,往往茫然無知,只好憑猜測和臆測,草率地進行治療。他們用疾病來試驗藥物,用藥物來探究疾病,偶爾碰巧有效,就將之作為定法。久而久之,治療有時有效,有時無效,他們卻不知道原因。

余信先生明位之定而執之,余僭疑先生未能擴氣之通而充之也。故先生之畫氣血為此疆彼界者,余以為論病則有在氣在血之分,論平人則氣與血相依附,血恃氣以流通也。先生又謂心無血,不能生靈機,靈機在腦者,余以為人心有記有悟,記者心入之而腦為收之也,悟者心發之而腦為付之也,所謂君主也。謂腦貯靈機則可,謂心不生靈機則不可也。

白話文:

我認為信先生很清楚每個部位的功能和位置,但他卻忽略了氣的通暢和充沛。因此,信先生將氣血描繪成有明確界線的區域,但在我看來,如果在討論疾病時,可以區分氣血不同的影響;而在討論健康人時,氣與血是相互依附的,血依靠氣才能流動。信先生還認為心臟沒有血,就不能產生靈機,而靈機存在於腦中。但我認為,人心具有記憶和理解的能力,記憶是心接收事物,腦儲存這些事物;理解是心發揮作用,腦傳達這些作用。這纔是所謂的「君主」之位。說腦中儲存靈機是可以的,但說心臟不產生靈機卻是不對的。

此非業醫者之過,乃自古無真傳之故也。即如《靈樞》、《素問》本聖人經典,一經秦火,即非全書,後人串插附會居多,間有原文,又為後世註釋錯誤,數千年來,以訛傳訛,無人知之。譬如鐘表損傷,必須鐘表匠修之,以其能知其中之運用也。醫亦如之。余隨任雲南之臨安郡,時嘉慶丙子年,有夷匪高羅依造反,軍營不時決賊,初不敢看,久漸膽壯,因是叛夷,無主收屍,遂令行刑人檢洗其臟,細細查看。閱過數十人,始知歷代醫書中臟腑圖說皆謬。

白話文:

這並非醫生的錯,而是自古以來沒有真實傳承所致。就像《靈樞》、《素問》這類聖人經典,經歷秦朝焚書後,就已經不是完整的書籍了,後人穿插附會的內容很多。即使有原來的文字,也遭到後世注釋家的錯誤解讀。數千年來,以訛傳訛,無人察覺。譬如鐘表損壞了,必須找鐘表匠來修理,因為他了解鐘表運作的原理。醫術也是如此。我在雲南臨安郡任官時,嘉慶丙子年,發生夷匪高羅依叛亂,軍營不時處決叛賊。起初我不敢去看,後來漸漸膽大,因為這些叛夷被處決後,沒有人收屍,於是我就讓行刑的人清洗他們的臟腑,仔細觀察。看過幾十個人的臟腑後,我才發覺歷代醫書中關於臟腑的圖說都有錯誤。

病氣厥則無知識者,先賢以厥為逆,腦以靈機付心而心發之者,必自上順下,故逆則無知識也。泰西人謂憶往事必目上瞪思索者,正以心上取靈機於腦也。迨思而得之,是腦已將靈機下付於心而目不上瞪矣。生人之心,即肉即血,死後之心,血凝而渾融於肉中,見肉不能見血,故必刃先傷心而死者,始見為有血也。先生又謂手腕跳動處為氣管,而駁論脈之脈為血脈一言為誤。

白話文:


當疾病導致神智不清時,古人認為這是因為氣血逆流。因為大腦通過心臟來產生靈感,而靈感必定從上往下流動,所以氣血逆流就會導致神智不清。西方人說,回憶過去的事情時,人會向上瞪眼思考,這正是因為心臟從大腦中獲取靈感。等到想起事情後,大腦已經把靈感傳遞給了心臟,眼睛就不會向上瞪了。活人的心臟是肉和血組成的,死後心臟的血凝固並與肉融合在一起。只看到肉,看不到血,所以只有被利刃刺傷心臟而死的人,才會看到流血。醫生還說手腕上跳動的地方是氣管,而反駁他的人認為脈搏是血脈的說法是錯誤的。

至道光辛卯年,在京都遇直隸玉田縣勳臣王清任先生,談及臟腑,伊已先得我心。據云伊於嘉慶丁巳年,遊灤州之稻地鎮,其時彼處小兒正患瘟疫、疹痢,十傷八、九,該地鄉風不肯掩埋,用席包裹,棄之荒郊。犬食鳥殘者,破腹露臟,遍地皆是,因得檢視甚詳。與余所見,吻合不差毫髮。

白話文:

到了道光辛卯年,我在京師遇到直隸玉田縣的勳臣王清任先生,他談到臟腑的構造,他的見解跟我先前的體悟不謀而合。

王先生說,他在嘉慶丁巳年遊歷灤州的稻地鎮,當時當地小孩流行瘟疫、疹痢等疾病,倒斃者十個中死了八九個。當地風俗不願意掩埋死者,而是用席子包裹屍體,丟棄在荒郊野外。狗鳥啄食後露出屍體內臟,到處都是,所以王先生有機會仔細觀察。他所看到的跟我的觀察完全吻合,一點不差。

未揣下文「百骸貫通」四字,惟其貫也通也,故血脈也,不貫不通,是誠氣管矣。生人有氣故通,死則無氣故不通。先生所親見皆無氣者,余故信先生明位之定而執之,余故僭疑先生未能擴氣之通而充之也。竊謂人身氣與血相依附,血恃氣以流通也。如人皮膚小有破傷,血即隨出。

白話文:

在沒有讀到後面的「百骸貫通」四個字時,我認為「貫通」的意思是血脈通暢,而「不通」是指氣管。活人有氣,所以血脈通暢;人死後沒有氣,所以血脈不通。先生所看到的都是沒有氣的人,所以我相信先生對於「明位」這個理論的理解是正確且堅持的,但我懷疑先生沒有擴大「氣通」的概念,並且充實這個概念。

我認為人體的氣血是相互依存的,血依靠氣才能流動。就像人體皮膚上只要有一點小傷口,血就會流出來。

惜先生只見已死之臟,所繪圖說,指示已往之錯謬,備陳現在之形質,未能申明飲食氣血之運用。余就《靈》、《素》二經晨夕揣度,日夜悟會,始識《靈》、《素》中原有明文耳。如經云:食氣入胃,散精於肝,淫氣於筋。食氣入胃,濁氣歸心,淫精於脈。飲入於胃,遊溢精氣,上輸於脾,脾氣散精,上歸於肺,通調水道,下輸膀胱,水精四布,五經並行。據此一段經文而論,前人之言胃者,皆謂上有一口曰賁門,下有一口曰幽門,是胃止二門。

白話文:

可惜前人只看到已死的內臟,所繪製的圖解,僅能指出過往的錯誤,仔細描繪出現在的形態,卻無法解釋飲食、氣血的運作。我仔細揣摩《靈樞》、《素問》兩部經典,日夜領悟,才認識到《靈樞》、《素問》裡原有明確的記載。

經文裡提到,吃進的食物化為氣進入胃中,精華散發到肝臟,淫邪之氣散發到筋脈。吃的東西化為氣進入胃中,濁氣歸納到心臟,精華散發到脈絡。喝進去的東西進入胃中,滋潤精氣,上傳到脾臟。脾臟將精華散發,上達肺部,疏通水道,下輸到膀胱。水液精華遍佈全身,五臟六腑一起運作。

根據這段經文,前人所說的胃,都認為胃的上方有一個孔叫賁門,下方有一個孔叫幽門,所以胃只有兩個孔。

蓋傷則氣泄,氣泄則血亦隨泄,氣無形,故所見惟血。所傷小,則周身大氣自然能包舉而傷處闔,闔則氣無從泄而血亦止矣。若極刑之囚,刃從胸剸,所傷大,則氣大泄,血亦隨氣大泄,氣無形,其泄速,血有形,其泄遲。先生所謂先泄之血速,後泄之血遲者,乃始則氣大奔而速,繼則氣微弱而遲,終則氣先盡,而所餘之血存於膈膜上低處矣。周身血之失氣而不能奔者,亦隨其經歷處而凝矣。

白話文:

如果受傷了,氣就會外泄,氣外泄了,血也會跟著外泄。氣是無形的,所以我們只能看見血。如果傷勢較小,全身的氣自然會包住傷口並讓傷口癒合。傷口癒合後,氣就不會再外泄,血也就止住了。

如果是被判處死刑的囚犯,刀從胸部刺入,傷勢較大,就會導致氣大量外泄,血也會隨著氣大量外泄。氣是無形的,外泄速度很快,而血是有形的,外泄速度較慢。

文中所提到的「先外泄的血快,後外泄的血慢」,是因為一開始氣奔騰得很快,後來氣逐漸虛弱變慢,最後氣先耗盡,而剩餘的血累積在膈膜上方較低的位置。身體各處的血因為失去氣的推動而無法循環,也隨著流經的地方凝固。

今見實有三門,賁、幽之外,更有津門。津門上有一管,分三叉:上叉通心,中叉通肝,下叉通脾。脾通肺,心通腎,肝通膽。則知食入於胃,借胃下丹田真陽,蒸騰精汁上出津門,由津管之上叉入心,由心分布其清輕之氣入督脈化氣,其精華之汁入任脈化精,其重濁之汁入衝脈化血。

白話文:

現在發現其實有三道門,除了賁門和幽門外,還有津門。津門上面有一根管子,分為三個叉:上叉通向心臟,中叉通向肝臟,下叉通向脾臟。脾臟通向肺臟,心臟通向腎臟,肝臟通向膽囊。由此可知,食物進入胃中,藉著胃下部的真陽之氣,蒸騰精汁,向上進入津門,再從津管的上叉進入心臟,心臟將其中清輕的氣分佈到督脈化為氣,精華的汁液進入任脈化為精,重濁的汁液進入衝脈化為血。

先生於病死者之膈膜,自云未見的確,想其中定無一窪存血也。由是思大吐大衄而即氣脫死者,咽喉中、鼻中亦定有存血也。夫咽喉中、鼻中,非平人存血之所也。仁和徐然石亞枝。

白話文:

先生對於因疾病去世之人的橫膈膜,他說他沒有親眼見過有血凝結在其中,我想其中必定沒有任何存留的血跡。由此,我推想大吐血或者大流鼻血而立即氣絕去世的人,他們的咽喉中和鼻子之中必定也有存留的血跡。但是,咽喉之中和鼻子之中,並不是平常人存留血跡的地方。仁和徐然石亞枝。

督脈貼脊,是一身之總氣管;衝脈在中,又貼督脈,是一身之總血管;任脈近腹,是一身之總精管。故經云:督屬總彙,沖為血海,任主包胎。食入於胃,其汁液由津門蒸騰入津管之中叉入肝,由肝分布於周身之筋,由肝運膽,積膽汁上供二目,故年老膽汁枯,則二目昏花不明,飲入於胃,被真陽蒸騰上出津門之下叉入脾,由脾分布其水之清輕者上歸於肺,布散於五經皮膚為津液,潤澤周身內外,其水之渣滓而濁者,入水道中滲入膀胱為溺。

白話文:

督脈貼著脊椎,是全身氣的總管。

衝脈 在中央,也貼著督脈,是全身血的總管。

任脈 靠近腹部,是全身精的總管。

因此經書說:督脈是氣的匯集處,衝脈是血的海,任脈主宰懷孕。

食物進入胃後,它的汁液在津門蒸騰,進入津管,再進入肝臟。肝臟將這些汁液分佈到全身的筋,並運轉膽汁,儲存膽汁,供應給兩隻眼睛。所以,老年人膽汁枯竭,兩隻眼睛就會昏花不清。

水進入胃後,被真陽蒸騰,從津門下方進入脾臟。脾臟將水中的清輕部分上輸到肺,再分佈到五經和皮膚,成為津液,滋潤全身內外。水中的渣滓和濁水則進入膀胱,成為小便。

夫心者,乃受穀氣之津液精華,而分注於督、沖、任三脈,化氣、化血、化精者也,肝者,受穀氣之津液,灌溉周身之筋者也,脾者,受胃之水氣,分布於上下者也,肺者,受脾之水精,布津液於五經皮膚,灌溉內外者也,腎者,收藏督脈中霧露之精氣,潤澤周身之骨者也。督脈貫心而過,兩腎有兩管通督脈,故曰心腎相交。

此五臟飲食氣血津液之運用也。至若臟腑之形象,王勳臣先生所繪圖記已詳,余無庸贅敘焉。聊城李志銳晉恆。

白話文:

心臟接收消化後身體吸收的精華液體,再將這些液體分配到督脈、沖脈和任脈這三條經脈中,轉化為氣、血和精。

肝臟接收消化後身體吸收的液體,用來滋養全身的筋腱。

脾臟接收胃部水氣,分佈到身體的上上下下。

肺臟接收脾臟的水精,將液體佈散到皮膚的五條經絡中,滋潤身體的內外。

腎臟儲存督脈中像霧露一樣的精氣,用來滋養全身的骨骼。

督脈貫穿心臟,兩腎有兩條管子與督脈相通,所以說心腎相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