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重慶堂隨筆》~ 卷上 (15)
卷上 (15)
1. 卷上
故非凝神定氣之心思，不足以辨疑難險惡之大證，無含蓄堅忍之才力，不足以負扶危持顛之重任也。其學識全無，不知輕重，亂投藥石，惟利是圖者，乃無恥之徒，不可與忍辱負重同語矣。
（校）龍兒偶患足指焮腫脹痛，適山妻往侍外姑疾，瘍科治之益劇，日夜啼泣不止。山妻聞而遺歸，滌去敷藥諦視之，乃剃下短髮一莖刺入甲窌。時盛暑，小兒頻脫襪，此必剃髮落於鞋內所致也。鑷而出之，遂愈。正與曾案相類矣。
（刊）刺不鑷出而誤藥妄治，在頭者其禍稍輕，在趾者必至潰腐脫落而成殘廢。緣先慈耳目之聰明迥異於人，故至老不衰，而又善體人情，事上撫下，無不欣感，烹飪湯藥，靡不周至，戚族中如有大病，必延往主裁，是以病情藥性，諸練亦深。雄未冠以前，讀《景岳全書》而喜之，遇證亦效其治法。
先慈聞而痛戒曰：信道不篤，見異思遷，汝將為殺人之事乎？吾之閱歷病證者多矣，無論外感不可妄投溫補，即內傷證，必求其所傷何病而先治其傷，則病去而元自復。古人不曰內虛而曰內傷，顧名思義，則純虛之證殊罕見也。汝何懵乎？雄聆訓恍然漸有定見。三十年來，員不能起死人而生之，尚不致釀活病為死證者，先慈啟迪之教也。
今刊此案，不禁思親之感。
滋補丸藥，最難消化，脾胃不健者，斷勿輕服。香岩先生云：湖州沈赤文，年甫冠，讀書明敏，父母愛之如掌珠。將畢姻，合全鹿丸一料，少年四人分服。赤文於冬令服至春初，忽患渾身作痛，有如痛風，漸至腹中作痛，有形之塊累累於腸，飲食不進，肌肉消瘦。諸醫治之，乃父畏用消導清火之藥，惟以參、術補方是從。
至秋初邀余診視，問曰：小兒晚間去黑糞如拳大者一塊，目下遍身如火，欲飲井水，不知何故？余按脈數大，身體骨立，驗其所下之塊，黑而堅硬，意為瘀血結成，與酒蒸大黃丸二錢，下黑塊不計，用水浸之，胖如黑豆。詳詢所以，乃全鹿丸未化也。始知為藥所誤，不數日熱極而死，同服三少年，一患喉痹而死，一患肛門毒而死，一患吐血咳嗽而死。此皆無病而喜服溫補之害也，錄此以勸世人不必好補而服藥。
（注）世人之愛其子也，始憂其不長，衣帛食肉以揠苗，繼慮其虛羸，朝丸暮藥為常饌，逢節則參，遇勞則參，釀疾延勞，半由乎此。雖曰愛之，其實害之。愚謂富貴之家，何不將此終年無病所服參藥之費，延醫合藥，施診貧病，報施不爽，則我之子孫自然康強逢吉，不必慮其虛羸而為無病之呻矣。豈不美哉！
香岩先生治痘多活法。嘗於肩輿中見採桑婦，先生令輿人往摟之。婦大怒詈，其夫將扭輿人毆打。先生曉之曰：汝婦痘已在皮膜間，因氣滯閉不能出，吾特激之使怒，今夜可遽發，否則殆矣，已而果驗。又一富家子病痘閉，諸醫束手，先生命取新潔大漆桌十餘張，裸兒臥於上，以手展轉之，桌熱即易，如是殆遍，至夜痘怒發得生。又先生之外孫甫一齡，痘閉不出，母乃抱歸求救。
白話文：
卷上
心思不夠凝神聚氣，就無法辨別疑難險惡的重大病情；沒有堅忍不拔的毅力，就無法擔負起搶救危急病人的重任。那些學識淺薄，不分輕重，胡亂用藥，只圖謀利益的人，是無恥之徒，不能和那些忍辱負重的人相提並論。
龍兒的腳趾頭腫脹疼痛，恰逢他母親去照顧外婆，請瘍科醫生治療，病情反而加重，日夜哭鬧不止。他母親回來後，把敷的藥洗掉仔細查看，發現一根剃下來的短頭髮刺進了指甲縫裡。當時正值盛夏，孩子經常脫襪子，這根頭髮一定是從鞋裡掉進去的。用鑷子夾出來後，病就好了，這跟之前的病例很相似。
如果刺傷不拔出來而胡亂用藥治療，長在頭上的危害還輕些，長在腳趾上的，必然會潰爛腐敗脫落，造成殘疾。因為先慈耳聰目明，遠勝常人，所以到老都不衰弱，而且善解人意，上敬長輩，下撫幼小，大家都十分敬愛她。她烹飪湯藥，無不周到細緻，戚族中有重病的，都請她來主持治療，所以對病情和藥性都非常了解。我年少時讀《景岳全書》而喜愛它，遇到病例也效仿書中的治療方法。
先慈聽說後嚴厲告誡我說：你對醫道不夠虔誠，看到不同意見就改變主意，你這是要殺人嗎？我經歷過的病症很多了，無論是外感疾病都不能胡亂使用溫補藥物，即使是內傷，也必須先找出受傷的部位，治療受傷的部位，病就好了，元氣自然也恢復了。古人不用「內虛」而用「內傷」，顧名思義，純粹虛弱的病症很少見。你怎麼這麼糊塗？我聽了教誨，頓時茅塞頓開，逐漸有了自己的見解。三十年來，我雖然不能起死回生，但至少沒有把活人治死，這都是先慈教誨的功勞。
如今寫下這個病例，不禁思念起母親。
滋補丸藥最難消化，脾胃不好的人絕對不能輕易服用。香岩先生說：湖州沈赤文，二十歲出頭，讀書聰明，父母疼愛他如同掌上明珠。快要結婚了，服用了一劑全鹿丸，四個年輕人一起服用。赤文在冬天服用到春天，突然渾身疼痛，像痛風一樣，漸漸腹部疼痛，腸道裡出現很多形狀的硬塊，吃不下東西，肌肉消瘦。許多醫生都治不好，他父親害怕用消導清火藥，只用人參、白術的補益藥方。
到秋天，請我診治，問我說：孩子晚上拉出像拳頭一樣大的黑色大便一塊，現在全身發燙，想喝井水，不知道為什麼？我診脈發現脈搏很快，身體消瘦，檢查他拉出的硬塊，黑色堅硬，認為是瘀血凝結，於是給他服用酒蒸大黃丸兩錢，排出很多黑色硬塊，用水浸泡，像胖黑豆一樣。仔細詢問病情後，才知道是全鹿丸沒有消化。才知道是藥物造成的，幾天後病情加重而死，一起服藥的三個年輕人，一個患喉痺而死，一個患肛門中毒而死，一個患吐血咳嗽而死。這些都是沒有病卻喜歡服用溫補藥造成的危害，寫下這個病例勸告世人不要貪圖補益而亂服藥。
世人愛孩子，開始擔心孩子長不高，就給孩子穿好衣服吃好肉，揠苗助長；接著又擔心孩子虛弱，早晨服藥晚上服藥，成了家常便飯；遇到節日就服用人參，遇到勞累就服用人參，生病延誤治療，有一半是因為這樣造成的。雖然說是愛孩子，實際上是在害孩子。我认为富贵人家，何不把这些终年无病服用的参药费用，用来延医合药，施诊贫病，行善布施，那么我的子孙自然会健康吉祥，不必担心他们虚弱而为他们服用无用的药。岂不美哉！
香岩先生治疗痘疫，有很多救活人的方法。曾经在轿子里看到一个采桑的妇女，先生让轿夫把她拉过来。妇女非常生气骂人，她丈夫要扭打轿夫。先生解释说：你妻子痘疹已经在皮下，因为气滞不通无法排出，我特地激怒她，让她发怒，今晚痘疹就能很快发出来，否则就危险了。后来果然应验。又有一位富家子弟患痘疹闭锁，许多医生都束手无策，先生命令取来新的干净的大漆桌子十多张，让孩子赤裸着躺在上面，用手翻转他身体，桌子热了就换，这样几乎遍及全身，到晚上痘疹就发出来了，孩子得救了。又先生的外孙才一岁，痘疹闭锁不发，母亲抱着他来求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