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重慶堂隨筆》~ 卷上 (10)
卷上 (10)
1. 卷上
(注)玉橫先生治內傷專究肝腎,擅滋養之長,而地氣之說,實發前人所未發者。
蔣仲芳治姚氏婦,年二十五歲。其月事或半年、或三月方得一行,溫通補益、調治二載轉劇。診其脈微而澀,口乾唇燥,手足心熱。曰古法後期主寒,然此證熱也。因熱耗血,血少故後期耳。予大劑生地、當歸、芩、梔、芎、芍、丹皮、澤蘭、知母、鱉甲,六劑經准,一月後而孕矣。
(注)古法難執,豈經遲一證為然乎?以此推之,凡病皆宜細審其故矣。
世謂孕婦腳腫為男胎,且引宋少主微行,徐文伯從一案為證,實未然也。即以此案考之,少主脈之曰:此女胎也。文伯診之曰:男胎也。是以脈斷其為男,非以腳腫不能行斷其為男也。設腳腫果主男胎,文伯豈未知之,而必診而後斷乎?史載其事,亦以傳徐診之神,非以論胎氣而誇博雅也。後人誤解,遂至誤傳。醫書中此類甚多,不可不辨。
(注)史傳徐診之神而不明言脈象者,以脈難言語形容也。然其診而斷之之時,實以脈憑,不以腳憑也。此猶誤解,況深微奧妙之書乎?
沈明生治姜敏中患衄不已,去血盈斗,一月後衄止,復患囊癰,六脈如絲,精神困憊,始猶健飯,漸至饘粥不入。諸醫皆以為虛而當補,於是參、耆不效,桂、附隨之,愈補而形愈虛,愈溫而氣愈冷。
延至冬至,沈視之曰:夫食雖不入,而大便秘結,證類虛寒,而口渴喜飲,則衄血之來,本由邪火上熾,乃遽用血脫益氣之法,衄雖止而熱移於下,發為囊癰,既潰,瘍科又泥寒藥不能收口之戒,亦務溫補,家人目擊病者尩羸,又聞眾口言虛,強令進食,以久臥床蓐之人,恣啖肥甘,不為運動,是以藥食並壅,內熱外寒,此病中之病,初非衄與癰所致,宜其愈補而愈不靈也。
先哲云:脈浮者穀不化;又云:大實有羸狀,誤補益疾,其斯之謂歟?遂力主清潤疏解,以硝、黃為前矛,而大便立通;以芩、芍為後勁,而飲食漸進;如絲之脈,一線添長;久冷之軀,一陽來復。不惟衄不再作,且令瘡口易收。孰謂從脈可以舍證,不思而得病情哉?向非翻然易轍,轉敗為功,人惟知補之不效而已,又安知效之不在補也。故曰「此事難知」。
(注)人之誤於溫補者為獨多,究之擅用溫補之藥者,不但初無害人之心,且亦有活人之意。只因食古不化,識證不清,雖誤人之死,而不自知其非,自不知非,則自信益堅,甚而著書立說,以自誤者誤後人,後人不察,亦誤信其自信者,而貽誤於世。以誤傳誤,誤無底止,而瘍科則尤甚焉。
孫東宿治潘見所患白濁,精淫淫下,三年不愈。脈來兩寸短弱,兩關滑。曰:疾易瘳,第必明年春仲,一劑可痊。問故。曰:《素問》云:必先歲氣,毋伐天和。今所患為濕痰下流證也,而脈洪大見於尺部,為陽乘於陰,法當從陰引陽。今冬令為閉藏之候,冬之閉藏,實為來春發生根本,天人一理,若強升提之,是逆天時而泄元氣也。後醫者接踵,迄無效。
白話文:
[卷上]
玉橫先生治療內傷疾病,專精研究肝腎功能,擅長滋養肝腎,其獨特的“地氣”理論,是前人未曾提出的新見解。
蔣仲芳医治姚姓婦人,年二十五歲,月經有時半年、有時三月才來一次。先前用溫通補益的方法治療兩年,病情反而加重。診脈發現脈象微弱而澀滯,口乾唇燥,手心腳心發熱。古法認為月經後期主寒,但此症卻是熱證。因為體內熱邪耗傷血液,血液不足才導致月經後期。於是開出大劑量的生地、當歸、黃芩、梔子、川芎、白芍、丹皮、澤蘭、知母、鱉甲等藥物,六劑藥物服用後,病情得到控制,一個月後便懷孕了。
古法並非一成不變,難道月經推遲就一定是寒證嗎?由此推論,治療任何疾病都應該仔細審查病因。
世人認為孕婦腳腫是男胎,還引用宋朝少主微服出行時,徐文伯診斷一案為證,這是不正確的。仔細分析此案,少主診斷為女胎,徐文伯診斷為男胎。所以判斷是男胎是根據脈象,而不是腳腫。如果腳腫真的能判斷胎兒性別,徐文伯為何還要診脈後再下結論呢?史書記載此事,是為了傳頌徐文伯診斷的神奇,而不是為了誇耀他判斷胎兒性別的本事。後人誤解了這件事,才導致錯誤的傳播。醫書中類似這種錯誤很多,不可不辨別。
史書記載徐文伯診斷神奇,卻沒有詳細說明脈象,是因為脈象難以用語言形容。但實際上,他診斷時是根據脈象,而不是根據腳腫。這也是一種誤解,更何況是那些深奧難懂的醫書呢?
沈明生治療姜敏中鼻出血不止,流血量足足有一斗,一個月後鼻出血停止,卻又患了囊腫癰疽。此時六脈細如絲線,精神萎靡,起初還能吃飯,後來連稀粥都吃不下。其他醫生都認為是虛證,應該補益,於是用了人參、黃耆,但沒有效果,又加了桂枝、附子,結果越補身體越虛弱,越溫補氣血越寒涼。
到了冬至那天,沈明生診治後說:雖然病人吃不下東西,但是大便卻不通,症狀類似虛寒,卻口渴喜飲,因此鼻出血是由於邪火上炎,之前用血脫益氣的方法雖然止住了鼻血,但熱邪卻轉移到下焦,導致了囊腫癰疽。癰疽潰破後,外科醫生又用寒涼藥物治療,沒能使傷口癒合,還繼續溫補。家人看到病人日漸消瘦,又聽信眾人說病人虛弱,強迫病人進食。久臥病床的人,卻恣意食用肥甘厚味的食物,又不運動,因此藥物和飲食都積滯於內,導致內熱外寒,這是病中之病,並不是鼻出血和癰疽造成的,所以補益無效。
前賢說:脈浮者穀不化;又說:大實有羸狀,誤補益疾,まさにこのことである!於是沈明生力主清熱潤燥、疏通經絡,用硝石、黃連作為先鋒藥,大便立刻通暢;用黃芩、白芍作為後續藥物,飲食逐漸增進;細如絲線的脈象,也強壯了一些;冰冷的身體,也開始有了陽氣。不僅鼻出血不再復發,而且傷口也很快癒合。誰說診脈可以忽略症狀,不用思考就能知道病情呢?如果不是及時改變治療方法,轉危為安,人們只會知道補益無效,卻不知道有效的方法不在於補益。所以說“此事難知”。
很多人誤用溫補的方法,究其原因,擅長使用溫補藥物的醫生,並不是一開始就想害人,他們也有救人的意願。只是因為他們食古不化,辨證不清,即使誤致病人死亡,也不自知其錯。不自知其錯,就更加堅信自己的觀點,甚至著書立說,以自己的錯誤去誤導後人。後人不加察辨,也誤信他們的自信,而貽誤於世。以誤傳誤,錯誤無限蔓延,外科尤其嚴重。
孫東宿治療潘姓男子患白濁,精液經常流出,三年未愈。脈象兩寸部位短弱,兩關部位滑利。孫東宿說:此病容易治好,但必須等到明年春天仲春時節,一劑藥就能痊癒。問其原因,他說:《素問》說:必須順應歲時氣候,不要違背天地之和。此病是濕痰下流所致,但脈象尺部洪大,是陽氣乘陰,治療應該從陰引陽。現在是冬季,是閉藏的季節,冬天的閉藏,是來年春天發生的根本,天人合一,如果強行升提陽氣,就是違背天時而耗損元氣。後來的醫生接連治療,都沒有效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