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吳醫匯講》~ 卷十一 (4)
卷十一 (4)
1. 中道說
中之為道，無所不涵，無所不徹，推之醫理，尤不可忽。蓋萬病由於乖戾，用藥惟以調和，益其不足，損其有餘，溫涼攻補，必歸於中而後可。夫中者，不偏不倚，無過不及之謂也。故中無定體、隨時而在，一病有一中，不可偏向一病，而今日如此為中，明日如彼為中，慎勿固執。且同一病而此，則如此為中者，彼則如此而又非中，無窮活變。
故中者，如權之稱物，如鏡之取火，少越焉，太過矣；少退焉，不及矣；總在當機之順應也。醫之中道，非不寒、不熱，不補、不瀉之謂，中病即是中，中病而毫無偏倚，毫無過不及，即是至中。
是以補如參、地，瀉如硝、黃，熱如薑、附，寒如膏、連，散如麻、桂，毒如虻、蛭，合宜而用，何一非大中之理乎，是在平時窮理精而辨症明，則臨病自生變化，能統萬理於一原，自能通一心於萬事也。嘗怪前賢往哲，代不乏人，其聰明才辯之資，縱橫反復，蹈奇入險，固皆醫林之傑也，然而適中者寡矣。《書》曰，「允孰厥中。
」子曰：中庸不可能也，醫雖小道，何獨不然？
白話文：
中道的道理，涵蓋一切，貫徹所有事物，運用在醫學理論上，尤其不能忽略。因為所有的疾病都源於失調，用藥的原則在於調和，補益不足，削減有餘，溫熱、寒涼、攻邪、補益，都必須回歸中和才能有效。所謂「中」，指的是不偏頗、不倚斜，沒有過分或不足的情況。因此，「中」沒有固定的形態，會隨著時間和情況而改變，每一種疾病都有其相應的「中」，不能偏執於某一種疾病的標準。「今天認為這樣是中，明天可能那樣才是中」，千萬不要固執不變。而且即使是同一種病，對這個人而言這樣是「中」，對另一個人而言那樣卻又不是「中」，情況千變萬化，沒有窮盡。
所以，「中」就像秤砣稱量物品，像鏡子取火一樣，稍微越過就太過，稍微退縮就不足，總是在適當的時機做出順應。醫學上的中道，並不是不寒、不熱，不補、不瀉的意思，而是針對疾病做出恰當的治療，達到療效，既沒有偏倚，也沒有過分或不足，這就是最為理想的「中」。
因此，補益藥如人參、熟地，瀉下藥如芒硝、大黃，溫熱藥如生薑、附子，寒涼藥如黃連、膏藥，發散藥如麻黃、桂枝，有毒藥如虻蟲、水蛭，只要運用得宜，哪一樣不是符合中道的大道理呢？關鍵在於平時深入研究醫理，精確辨別病症，那麼在面對疾病時自然能靈活應變，能將萬種道理歸於一個根本，自然就能將一心貫通萬事。我常常感到奇怪，歷代先賢，從不缺乏聰明才智的人，他們縱橫馳騁、反覆思辨、勇於探索，固然都是醫學界的傑出人物，然而能真正做到適中的卻很少。《尚書》說：「要確實做到合乎中道。」孔子也說：「中庸之道難以實行。」醫學雖然是小道，難道就不是這樣嗎？
2. 三百九十七法考
仲景《傷寒》書為叔和編次，已失其真，即林億校本，亦已難得，今世所傳，惟成無已註釋之本而已。至三百九十七法，莫不津津樂道，而究鮮確指。汪苓友亦云：前人所未明言，其引張孝培《傷寒類疏》桂枝湯服後至以助藥力為一法，溫覆至如水流漓又一法，稱與諸家不同，顧吾不知其何本而有此。
考前明有吾虞趙開美翻刻宋板《傷寒論》全文，其三百九十七法，於每篇之首注共幾法，先則節錄原文，開明第一、第二，次於原文之下，複列一、二、三之數，總計全書治法，瞭如也。但不知出自叔和，出自林億，今之傳本亡之者，殆為無己所刪乎？後人未見宋刻，茫然不曉，如王安道亦未之見也。
國朝王晉三雖於每方之下注以各法，亦不過繼張孝培、汪苓友之志而愛禮存羊，究有未能悉洽者。故愚以為注書不應改移，止宜就文辨論，如朱子之賢，闕文錯簡，皆仍其舊，無已何人，而乃擅削，以致迄今，盈庭聚訟也。
僕先祖笠山公，精於醫理，傅極群書，臨症之暇，靜坐小齋，手不釋卷，雖至老不倦。於暮年採取諸同學高論，輯成《吳醫匯講》行世。舊存見聞篇什，及諸公送來佳作，先祖必反復細閱，再商之二三老友，考訂盡善，方始付梓。是以採取者果多，存止者亦復不少，緣集行海內，同人之公論系焉，不苟採選，可見僕先祖慎且重也。
選至十一卷周省吾先生佳章之後，忽抱沉疴，於辛酉歲辭世，迄今十四載矣，痛音容之已杳，幸《匯講》之流傳。慶耆僅守遺板，即以十一卷第八頁省吾先生佳作為止。慶耆年幼無知，不能克承家學，醫林典籍，未經探討，雖承佳章賜教，不敢續入集內，所以遵先祖慎採之遺意也。爰書數語，附於簡末。
嘉慶十九年歲次甲戌春正月孫男慶耆百拜謹識
白話文：
《傷寒論》這本書，據說是仲景所寫，由王叔和整理編排，但現在已經失去了原貌。即使是林億校訂的版本，也已經很難找到了。現在市面上流傳的，只有成無己註釋的版本。大家對書中提到的「三百九十七法」都津津樂道，但實際上卻沒有人能明確指出具體內容。汪苓友也說，前人沒有明確說明，張孝培的《傷寒類疏》中提到桂枝湯服用後，加強藥力是一種方法，溫覆蓋到身上像水流一樣也是一種方法，這和大家的說法不同，但他也不知道這是從哪裡來的。
我考證到，在明朝，有個叫吾虞趙開美的人翻刻了宋版《傷寒論》全文，其中「三百九十七法」在每篇的開頭都註明了本篇共有多少種治療方法，先是節錄原文，開明的第一篇、第二篇，接著在原文下面列出第一、第二、第三的數字，總計全書的治療方法，清清楚楚。但是，我不知道這些是出自王叔和，還是林億，現在流傳的版本中沒有這些，可能是成無己刪掉了嗎？後人沒有見過宋版，茫然不知，就像王安道也沒見過一樣。
清朝的王晉三雖然在每個方子下面註明了各治療方法，但也只是繼承了張孝培和汪苓友的說法，大概是基於尊敬前人而保留下來，但實際上也沒有完全符合。所以我認為，註解書籍不應該隨意改動原文，應該根據原文進行辨析討論。像朱熹這麼賢明的人，對於書中的缺字或錯字，都仍然保留原樣。成無己是何人？竟敢擅自刪改，以至於至今，大家爭論不休。
我的先祖笠山公，精通醫理，遍覽群書，在看診之餘，常常在書房靜坐，手不釋卷，即使到了晚年也不懈怠。晚年時，他採納了許多同仁的高見，編輯成《吳醫匯講》刊行於世。以前的見聞文章，以及各位同仁寄來的佳作，先祖都會反覆閱讀，再和兩三位老朋友商討，考訂到盡善盡美，才刊印出來。因此，他採用的文章很多，刪去的也不少。因為這本書是在海內外傳播，關係到大家的公論，所以不敢隨便採納，可見我的先祖是非常謹慎和重視的。
選錄到第十一卷周省吾先生的佳作後，先祖忽然得了重病，在辛酉年去世，至今已經十四年了。我為他的音容笑貌的消逝感到悲痛，幸好《匯講》還流傳於世。我只能守著遺留下來的舊版，即以第十一卷第八頁周省吾先生的佳作為止。我年紀還小，沒有能力繼承家學，對醫學典籍也還沒有深入研究。即使承蒙大家賜教佳作，也不敢再收錄進書中，這是遵從先祖謹慎選錄的遺訓。因此寫下這幾句話，附在書的末尾。
嘉慶十九年歲次甲戌春正月，孫子慶耆叩拜謹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