唐大烈

《吳醫匯講》~ 卷二 (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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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二 (2)

1. 張、劉、李、朱後,當以薛、張、吳、喻配為八大家論

自有軒、岐、越人以來,著書立說者,不下數百家,而久推張、劉、李、朱為四大家者,蓋以仲景首論傷寒,立法立方,實為醫祖。守真復以春溫夏熱立言,補仲景之未備。東垣詳辨脾胃內傷,與外感懸殊,又補張、劉之未備。丹溪又專論補陰,再補東垣之未備。各有見地,迭為補閥,已有李士材論之曉暢矣。

白話文:

自從軒轅、岐伯、越人等先賢以來,著作立論的醫家不下數百家,而後世推崇張仲景、劉守真、李東垣、朱丹溪為四大家。原因在於仲景最早論述傷寒,制定治療原則和方劑,可說是醫學的祖師。守真則以春溫夏熱立論,補足了仲景未備之處。東垣詳細辨別脾胃內傷與外感病的不同,又補上了張仲景和劉守真的不足。丹溪專門論述補陰,再次補足了東垣的不足。他們各自有獨特的見解,互相補足,這一點李士材已經論述得很清楚了。

而余謂言外感者張、劉,言內傷者李、朱,似乎備矣,而實有未盡。明之薛立齋,謂十三科一理,慨外科固執成方,不窮病本,特發內外合一之論;又以風會不齊,今人虛薄,痛戒寒涼,多行溫補,此又補丹溪之未備,而擴人胸臆者。由是張景岳、李士材輩,著述頗行,實皆立齋之餘韻也。

白話文:

我認為薛立齋說的「十三科一理」很對。他批評外科醫生只固守既定的處方,不探求疾病的根源。他特別提出了「內外合一」的理論,又指出人們體質虛弱,應少用寒涼藥,多用溫補藥。這補充了丹溪學派的不足,也開拓了人們的思路。因此,張景嶽、李士材等人的著作廣為流傳,實際上都是薛立齋理論的餘韻。

雖然,內傷諸症,脾胃獨詳於李氏,陰陽分擅於朱、薛,可謂無遺蘊矣。而外感風寒溫熱之外,尚有夏月直受暑邪者,雖潔古、東垣輩以動靜分陰陽,似屬近理,自有張鳳逵申明傷暑之理蘊,特著《全書》,可云見老。

白話文:

內傷疾病方面,李氏詳細論述了脾胃;陰陽分野方面,朱氏和薛氏分擅其美,可謂繼承了前人未盡之餘緒。然而,除了外感風寒溫熱之邪外,還有夏天直接受暑邪侵襲的,雖然潔古、東垣等人以動靜來區分陰陽,似乎合乎道理,但自從張鳳逵闡明瞭傷暑的病理原理,特別撰寫了《全書》,可以說是進一步發揚了古代醫家的理論。

復有喻嘉言,不獨從仲景書中悟出冬溫、春溫、伏氣為病,於千百年無人道破之書,一旦揭其微義,誠為暗中一大炬;更悟出秋燥一門,指破《內經》秋傷於濕」之誤,可稱千古隻眼,至此而天之六氣,方云大備。更有不關六氣,而亦屬外受之疫邪,諸書中雖亦有所闡發,而莫如吳又可直窮變態,反覆詳明,此又於講求外感諸家,補其未備者也。

白話文:

此外,喻嘉言不只從仲景的著作中悟出冬溫、春溫和伏氣致病的道理,還從上千年來無人破解的書籍中揭示出它的奧妙,猶如在黑暗中點燃了一支大火炬。此外,他還悟出了「秋燥」這一個門類,指出了《內經》中「秋天受傷於濕氣」的錯誤,堪稱千古隻眼,至此,天地的六種氣候影響因素纔算大備。另外,還有一種不受六種氣候影響的外來病邪,儘管諸多醫書也有所論述,但都不如吳又可那樣深入探索其變化規律,反覆詳細闡述。這又彌補了探討外感疾病諸家的不足。

其外載籍充棟,縱各有可採之論,可傳之方,無論醇於此者疵於彼,難稱完壁,即有腹筒廣博,卷帙充盈者,要不及薛、張、吳、喻四先生,各開生面,以補張、劉、李、朱之闕也,讀其書,不敢沒其功,故特以八大家推之。

白話文:

儘管過去的醫書數量繁多,即使各家都有值得採用的理論和可傳授的方劑,但或多或少存在缺點,難以稱得上完美。即使有些醫書內容豐富,卷帙浩繁,但仍不及薛己、張從正、吳謙、喻嘉言四位名醫各闢新途,彌補張仲景、劉完素、李東垣、朱丹溪等前輩的不足。讀了他們的著作,我不敢埋沒其功績,因此特別推崇他們為醫學八大家。

2. 醫宜博覽論

病有常變,治亦有常變,無不備載於書中,固在乎人之善於取裁也。然而世人之病,不獨變端莫測,談非容易,更有證出希奇,人難習見,當此時也,將束手而待斃那,抑漫然而嘗試耶?載籍極博,奇妙不少,試舉一二言之。辛亥春、元墓墳丁沈長觀:大腸頭忽出寸許,痛苦難忍,干則退落,又出又落,二十日余,如是者三次,就治於外科,始有稱為肛癰者,繼則莫能治之。

白話文:

疾病的特徵千變萬化,治療方法也隨之應變。這些知識都記載在醫書中,但關鍵在於人能否善於取用。然而世上病的症狀不光千變萬化,治療難度也不小,更有罕見難見的特殊情況。遇到這種情況,難道要坐以待斃,還是隨意嘗試治療呢?古籍浩如煙海,記載了許多奇妙的病例,我舉幾個例子來說明。辛亥年春天,元墓墳的丁沈長觀,他的大腸突然脫出寸許長,痛苦不堪。用手託舉回去後又脫出,如此反覆,二十多天中發生了三次。他求助於外科,醫生說是肛門腫脹,但後來治療無效。

一日赴城中王士林家求治,士林曰:此名「截腸」,病出於夏子益《怪疾奇方》,此時尚可治之,再出再落,則不可救矣。令以臀坐浸於芝麻油內,再日飲麻於汁數盞,不數日而愈。夫夏子益書,今已無傳,不過散見於《本草綱目》,王子留心及此,其博記可知。

白話文:

有一天,我到城裡去拜訪王士林,請他幫我治病。王士林說:「這種病叫『截腸』,記載在夏子益的《怪疾奇方》中。現在這個階段還能夠治癒,如果再發生一次,那就沒救了。」他叫我用臀部浸泡在芝麻油裡,每天喝幾杯芝麻汁。沒過幾天,我的病就好了。那部夏子益的書,現在已經失傳了,只在《本草綱目》中散見一些片段。王子對此很留心,他的博學由此可見。

又巳亥歲春,有泰興縣人纓志文,被訟管押,驟然周身發泡,流水皮㿹,毫無空隙,即行斃命,屍屬具控,奉撫臬各憲調發蘇州府審辦,郡侯楊公,轉行府醫學翁公查議,是否毒發,有無此瘡?翁公以系內科,請飭外科查覆,闔郡外科,皆無以對。

白話文:

在己亥年的春天,有個泰興縣人名叫纓志文,被控告並逮捕入獄。突然間,他全身長滿了水泡,傷口流水不斷,皮肉潰爛,幾乎沒有完好的地方,很快他就死亡了。他的屍體被家屬控告,上報給了巡撫和臬司。各級長官命令蘇州府審理此案。蘇州知府楊大人轉而請蘇州府醫學司的翁大人調查,確認死者是否中毒身亡,以及這種疾病是否真有其症。翁大人認為此案屬於內科,請求轉告外科進行調查。蘇州府所有的外科醫生都無能應對。

翁公偶過寒齋,談及此事,余曰:曾見彭用光《普濟良方》載有「虜瘡」,云建武中南陽擊虜所得,與此證情形悉合,須以蜜煎升麻拭摩,若不即療,數日必死等語,《綱目》蜂蜜注中亦有是說,翁即借去此書,並即申明於內科醫生唐立三家借得,簽呈詳覆而定案,於是縣差之罪得雪,設使是時苟無此書,幾成冤獄矣。

白話文:

翁公偶然來到寒舍,談起這件事,我說:我曾在彭用光的《普濟良方》中看到記載有「虜瘡」,據說是在建武年間南陽擊敗虜敵後得到的,症狀與此病完全相符,必須用蜂蜜煎熬升麻來擦拭治療,如果不立即治療,幾天後就會死亡等語,《綱目》中蜂蜜注釋裡也有這樣的說法。翁公就把這本書借走,並立即向內科醫生唐立三家借了一份,簽呈詳細覆核後定案,於是這個縣差的罪名才得以洗清。假使當時沒有這本書,差點就要造成冤獄了。

又庚戍冬,南營高姓女,兩足指忽青黑紫爛,不知痛癢,漸延至跗脛踝間,請治於外科多人,有云脫疽者,有云落腳傷寒者,並有推為冤業症者,咸稱不治,及邀葑門陸鳳翼視之,云:「此不成為病,止服溫通氣血之劑,外用臘槽煎洗,不數日可愈」,果如其言。眾皆異之,余於附近視症,聞之亦異,後遇陸子詢其故,答曰:「診其脈,惟稍澀,余無病象,並問其素常裹足過緊,因知此症不過血脈受寒,冰凝不運,於是肌肉潰爛耳。」此乃切問精詳,又不張大顯功,殊可欽也。

白話文:

到了庚戍年冬天,南營一個姓高的小姐,兩隻腳趾頭突然變黑發紫並潰爛,感覺不到疼痛或搔癢,逐漸擴散到腳背、小腿和腳踝之間。她找了很多外科醫生治療,有些人說這是壞疽,有些人說是寒症導致的腳潰爛,還有人說是冤孽造成的。大家都說無法治癒。後來她請陸鳳翼醫生來診治。陸醫生說:「這根本不算病,只要服用溫熱疏通氣血的藥,再用臘糟煎水洗,幾天就會好的。」果然如他所說。大家都感到很驚訝。我在附近診斷別的病人時聽說了這件事,也覺得很奇怪。後來我遇到陸醫生,問他原因。他回答說:「我診脈時,脈搏只是有點澀,而且沒有其他病症。我還問她平常裹腳是不是太緊了。因此我知道這個症狀只是因為血脈受寒,血液凝固無法運行,導致肌肉潰爛而已。」這說明他問診仔細精準,而且不誇大自己的功勞,非常值得讚賞。

又丙午春、有海門人王潮患病,延醫張勝林用桂、附等藥,病已漸輕,換醫陳若山,因王潮面帶赤色,身不惡寒,用犀角等味涼藥,越日即死。其父王德甫毆傷陳若山身死,奉臬憲常公提至省城審辦,因余有府醫學之任,下余辨議,余以《傷寒論》少陰病,裡寒外熱,身反不惡寒,其人面色赤,通脈四逆湯主之一條,與此案前醫所用之藥相符;又景岳《寒熱真假篇》云,凡真熱本發熱,而假熱亦發熱,其病亦為面赤躁煩等證,昧者見之,便認為熱,妄投寒涼,下咽必斃等語,又與服犀角等藥越日即死相符。其為陳若山誤治而死無疑,詳覆定案,於是王德甫痛於毆醫,罪得輕減。

白話文:

丙午之春,海門人士王潮患病,延請醫師張勝林診治,使用桂枝、附子等溫熱藥物,病情逐漸好轉。後來更換醫師,請來陳若山。陳醫師見王潮面色發赤,但沒有畏寒症狀,於是使用犀角等涼性藥物。結果,王潮當天服藥後就身亡。王潮的父親王德甫悲憤之下,毆打致死陳若山。

當時的臬司常大人將王德甫提審至省城審理。由於我在府衙中負責醫學,於是常大人命我參與會診。我根據《傷寒論》中的記載:「少陰病,裡寒外熱,身反不惡寒,其人面色赤」的條文,認為前一位醫師張勝林所使用的藥物符合病情。

此外,《景嶽全書》的《寒熱真假篇》中也記載:「凡真熱本發熱,而假熱亦發熱,其病亦為面赤躁煩等證。昧者見之,便認為熱,妄投寒涼,下嚥必斃。」這段話與王潮服用犀角等涼藥後死亡的情況相符合。因此,我認定陳若山誤診誤治導致王潮死亡。

我將詳細的診斷意見呈報給審案官,最終王德甫因毆打醫師而罪刑減輕。

又巳酉歲、表甥陸灌園患瘧半年,大肉盡削,後變黃疽,繼而兩膝腫痛,大如鶴膝,兩股腑腨皆青黑,痛甚而冰冷,又上下牙齦紅腫,形如榴子,色若塗殊,日漸潰爛,滿口熱如火烙,舌亦紅紫而痛,湯粥難下,病勢可危,遍請外科圖治,皆云下部陰寒,上焦火亢,殊為棘手,余索不諳外科,亦同聲無措。

白話文:

又到了巳酉年,表妹夫陸灌園得了瘧疾半年,身上大部分肉都消瘦了,後來變成黃疸,接著兩膝腫脹疼痛,大得像鶴的膝蓋,兩邊的大腿肌肉都青黑色,又痛又冰涼,而且上下牙齦紅腫,形狀像石榴子,顏色像塗了硃砂,一天天潰爛,整口牙齦像被火烙一樣滾燙,舌頭也紅紫色而且疼痛,湯粥難以吞嚥,病情危急,請遍了所有外科醫生,都說他下半身陰寒,上半身火氣旺盛,非常棘手。我不會外科,也無計可施。

一日延山塘劉玉如來,云此一症也,名曰「青腿牙疳」,載於《御纂醫宗金鑑》,如方調治而愈。夫《醫宗金鑑》人所應讀之書也,延過外科數位,無人或識,惟劉於知之,多見其有學也。即此五病,失治則死,得治則生,一死一生,出乎醫手,由是觀之,書可不覽哉!覽可不博哉!司人性命者,豈僅粗知經絡、藥性、脈訣、湯頭,遂可云勝任哉!

白話文:

一天請山塘的劉玉如過來看病,他說這是「青腿牙疳」,載於《御纂醫宗金鑑》中,按照書中的方法治療就能痊癒。這《醫宗金鑑》是大家應該閱讀的醫書,我之前請了好幾位外科醫生來,沒有一個人認得這個病,只有劉玉如知道,由此可見他的學識淵博。就這五種病來說,治療不當就會死亡,治療得當就能活命,患者的生死掌握在醫生的手中。由此可見,醫書是必須廣泛閱讀的。作為一名醫生,不僅要懂經絡、藥性、脈訣、方劑,這樣才稱得上合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