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吳醫匯講》~ 卷六 (6)
卷六 (6)
1. 百合病贅言
此症行止坐臥皆不能安，自朱奉議以為傷寒之變證，後之注《金匱》者，或言屬氣，或言屬血，論說紛紜，余竊以為皆未中肯。夫「百脈一宗，悉致其病」，乃本乎心神渙散也。心主脈，故心病而脈為之皆病矣。惟其心神渙散，故下文常默默，不能食，不能臥，不能行數句，無可奈何之態，皆所以形容百脈悉病之語。
未經誤治，病情如是者，乃為此病之正，故用百合而加生地黃汁，顯為五志之火，消爍心陰，於是以此救之。《經》所云「津液相成，神乃自生」之意也。此外因誤治之變，而隨症治之，如《金匱》所立數方，亦不過略舉其概，以令人隅反；設未用汗、吐、下三法，而曾或寒、或熱、或補、或瀉之藥以誤治者，治法亦宜權變，惟在法古者之引伸觸類耳。
趙以德《衍義》云：「病多從心主，或因情欲不隨，或因離絕菀結，或憂惶煎迫，致二火鬱之所成」，最為切當。惜其有見及此，而未明言心神渙散之故，注中反雜以熱毒瘀血等解，殊為白璧之瑕。昔張路玉治孟端士太夫人此病，用生脈散加百合、茯神、龍齒，稍兼黃連而病愈，蓋以百合攝神之法而推廣之，洵為能讀仲景書者矣。
第安神之藥不一，而專取乎百合者，因其形象心，瓣瓣合抱，取其凝合渙散之心神，由是而百脈皆利矣。嘗閱《中吳紀聞》云：百合乃蚯蚓所化，張路玉亦曾親見，於包山土罅中，有變化未全者，大略野生百合，蚓化有之。夫蚯蚓性動而專通經絡，及至變而為百合，則由動而靜，由散而合，用為主治，即此意耳。
且百脈悉病，則病變百出，非經文數症之所能盡；設或症不盡合乎經文，而遇病態類此者，亦宜體會其意而推測之，不可泥定下文數症也。當明欲食不能食等句，乃無可形容之辭，病為神病，而難以形容，醫者亦須神會，而非語言文字之所能罄者矣。景岳云：無形者，神也，變幻倏忽，換回非易，引《經》文「粗守形，上守神」二句，而嘆安得有通神明而見無形者，與之共談斯道哉。旨哉，是言也！向來注者，多以百合為消瘀血，然消瘀血者，乃赤花之山丹，非百合也。
蘇頌以病名百合，而用百合，不識其義。李士材曰：亦清心安神之效耳。士材能見及此，而未發明此症之機要，殊缺典也。
白話文：
這種病（百合病）患者無論行走、站立、坐著或躺臥都感到不安寧。從前朱奉議認為這是傷寒引起的變證，後來註解《金匱要略》的人，有的說是氣的問題，有的說是血的問題，議論紛紛，我私下認為這些說法都沒有抓住重點。所謂「全身經脈都受到影響，導致疾病」，根本原因是心神渙散。心臟主管脈搏，所以心臟生病了，脈搏也會跟著生病。正因為心神渙散，所以下面的經文才會說常常默默不語、吃不下飯、睡不著覺、無法行走等，這些無可奈何的狀態，都是用來形容全身經脈都生病的說法。
如果沒有經過錯誤的治療，病情表現如此，這就是這個病的真正樣貌，所以用百合加上生地黃汁來治療，明顯是五臟之火消耗了心陰，因此用這個方法來救治。《黃帝內經》所說的「津液互相生成，精神自然產生」就是這個道理。此外，如果因為誤診而病情發生變化，就要根據具體情況來治療，就像《金匱要略》中列出的幾個方劑，也只是簡單地舉例說明，讓大家可以舉一反三；如果沒有用過發汗、催吐、瀉下的方法，但是曾經用過寒涼、溫熱、補益或瀉下的藥物來錯誤治療，治療方法也應該靈活變通，關鍵是要能夠觸類旁通，靈活運用古人的治療原則。
趙以德在《醫貫衍義》中說：「疾病大多從心臟開始，可能是因為情感慾望無法滿足，或是因為分離而感到抑鬱，或是因為憂慮恐慌而導致內心煎熬，最終形成兩種火氣鬱結的現象。」這個說法非常切中要害。可惜的是，他雖然看到了這一點，卻沒有明確指出心神渙散的原因，反而註解中夾雜著熱毒、瘀血等解釋，實在是美中不足。以前張路玉治療孟端士太夫人的這個病時，用了生脈散加上百合、茯神、龍齒，稍微配上一點黃連，就讓病情好轉了。他應該是將百合收攝心神的功效加以推廣運用，這才是真正讀懂了張仲景醫書的人。
鎮定心神的藥物有很多種，但特別選用百合的原因，是因為它的外形像心臟，花瓣片片包合，取它能夠凝集渙散的心神的作用，這樣一來，全身經脈就都暢通了。我曾經看過《中吳紀聞》說：百合是蚯蚓變成的，張路玉也親眼見過，在包山的土縫中，有些百合還沒有完全變化完成，大致來說，野生的百合，有的是蚯蚓變成的。蚯蚓的性質是動而且專門疏通經絡，等到它變成百合的時候，就從動變為靜，從散變為合，用它來做主藥，就是這個道理。
而且全身經脈都生病，那麼疾病的變化就會非常多，不是經文中所列舉的幾種症狀可以完全概括的。假設疾病的症狀不完全符合經文，但是病情看起來很類似的，也應該體會其中的意思，推測病情來治療，不能拘泥於經文所列舉的幾種症狀。應該明白經文所說的「想吃飯卻吃不下」等等這些話，都是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狀態，疾病是心神方面的問題，難以形容，醫生也必須用心領會，而不是光靠文字可以完全表達的。張景岳說：無形的東西是精神，它變化迅速，很難捉摸，要恢復正常不容易，他引用《黃帝內經》中「初學的醫生注重形體，高明的醫生注重精神」這句話，感嘆說，哪裡能找到通曉神明、能看到無形之物的人，來一起探討這個道理呢？這句話說得太好了！以往的註解，大多認為百合是用來消除瘀血的，但實際上，消除瘀血的是紅花的山丹，而不是百合。
蘇頌因為病名叫做百合，就使用百合，卻不了解其中的含義。李士材說：百合只是有清心安神的功效而已。李士材能看到這一點，卻沒有闡明這個疾病的關鍵所在，實在是缺乏經典的見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