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吳醫匯講》~ 卷二 (7)
卷二 (7)
1. 讀書須立主見
《景岳全書·關格門》歷引《經》文,而曰關格一證,《內經》本言脈體,以明陰陽離絕之危證。又歷辯越人以「上魚為溢,為外關內格,入尺為覆,為內關外格」,及仲景、叔和、東垣等,以「在尺為關,在寸為格,關則不得小便,格則吐逆」之非。而獨創論曰:人迎察六腑之陽,寸口察五臟之陰。
人迎盛至四倍以上,此孤陽獨見,故曰格陽,格陽者,陰格於陽也;氣口盛至四倍以上,此元陰無主,故曰關陰,關陰者,陽關於陰也;若人迎寸口俱盛至四倍以上,且大且數,此陰陽相離,故名關格也。總由傷腎傷精,陽不守舍,雖與勞損症不同,實即勞損之別名也。烈按:關格二字,諸先哲久已相傳為下關上格矣,一旦獨闢為陰陽離絕之脈證,不囿於相傳舊說,觀此可以開我儕自立主見之一助。
白話文:
《景岳全書·關格門》引用了許多《內經》的文字,來說明關格這個病症。《內經》原本是透過描述脈象,來表明陰陽分離的危險情況。作者又一一辯駁了扁鵲認為「脈向上浮現就像水滿外溢,是外關內格;脈向下沉入就像水覆蓋,是內關外格」,以及張仲景、王叔和、李東垣等人認為「脈在尺部是關,脈在寸部是格,關的症狀是小便不通,格的症狀是嘔吐」的說法是錯誤的。作者獨創性地提出:人迎脈可以診察六腑的陽氣,寸口脈可以診察五臟的陰氣。
如果人迎脈搏動強盛到超過正常四倍以上,這是單獨陽氣過盛,所以稱為「格陽」,格陽的意思是陰氣被陽氣阻隔。如果寸口脈搏動強盛到超過正常四倍以上,這是元陰沒有主導,所以稱為「關陰」,關陰的意思是陽氣被陰氣阻隔。如果人迎脈和寸口脈都強盛到超過正常四倍以上,而且脈象又大又快,這是陰陽分離的現象,所以叫做「關格」。總的來說,關格是由於損傷腎臟、耗損精氣,導致陽氣無法固守所造成的。雖然它和勞損症不同,但實際上可以說是勞損症的另一種表現形式。作者按:關格這兩個字,先前的醫家都流傳說是下關上格。現在作者獨闢蹊徑,認為是陰陽分離的脈象證候,沒有被過去的說法所限制。從這點看,可以幫助我們建立自己獨立的見解。
2. 讀書必須隅反
王損菴曰:《內經》言溫瘧在臟者,止以風寒中於腎,言癉瘧者,止以肺素有熱。然冬令之寒,既得以中於腎,則其餘令氣之邪,又寧無入客於所屬之臟者?既肺本氣之熱為瘧,則四臟之氣鬱而為熱者,又寧不似肺之為瘧乎?此殆舉一可以三隅反也。烈按:《內經》止說得冬令之寒,而損菴即於冬令推到春夏秋令氣之邪;《內經》止說得肺素有熱,而損菴即於肺臟推到心肝脾腎。可見讀書貴乎隅反,不可固執一說也。
白話文:
王損菴說:《內經》提到溫瘧病症在臟腑的,只說是風寒侵襲了腎臟;提到癉瘧病症的,只說是肺臟原本就有熱。然而,冬季的寒冷既然可以侵襲腎臟,那麼其他時令的邪氣,難道就不會侵入其他所屬的臟腑嗎?既然肺臟本身的熱氣會導致瘧疾,那麼其他四個臟腑的氣鬱積而產生的熱,難道不會像肺一樣引發瘧疾嗎?這大概就是舉一例而能推論出其他相似情況的道理。我認為:《內經》只說了冬季的寒邪,而王損菴就從冬季推廣到春夏秋季的邪氣;《內經》只說了肺臟原本有熱,而王損菴就從肺臟推廣到心肝脾腎。由此可見,讀書貴在能舉一反三,不能固守一種說法。
3. 讀書須善比例
喻嘉言治金鑑一案曰:觀其陽症、陰症,混在一區,與兩感傷寒無異,仲景不立治法,然曰發表攻裡,本自不同。又曰:活法在人,神而明之,未嘗教人執定勿藥也,於是以麻黃附子細辛湯兩解其在表陰陽之邪,附子瀉心湯兩解其在裡陰陽之邪而愈。烈按:春溫之症本無兩感,嘉言以其病情同於兩感,而即以仲景之方比例治之,真所謂活法在人,神而明之也。今人奇疾甚多,治法宜從權變,故引此以為比例之法。
白話文:
喻嘉言在治療金鑑這個案例時說:「觀察他的症狀,陽性症狀和陰性症狀混雜在一起,和同時感受風寒與風熱的兩感傷寒很相似。張仲景對於這種情況沒有明確的治療方法,只是說要用發汗解表和攻下通裡的方式來治療,但這兩者本質上是不同的。又說:『治療的靈活運用在於人,要能夠心領神會地掌握。』,並不是教人一成不變地不用藥。因此,喻嘉言就用麻黃附子細辛湯來同時解決他體表的陰陽之邪,再用附子瀉心湯來同時解決他體內的陰陽之邪,病就好了。」
我認為:春溫這種病本來不會有兩感的情況,喻嘉言因為他的病情和兩感相似,就用張仲景的方子來靈活運用,真是所謂的「治療的靈活運用在於人,要能夠心領神會地掌握」。現在出現的奇特疾病很多,治療方法應該要懂得隨機應變,所以引用這個案例,作為遇到特殊情況時可以靈活變通的治療方法。
4. 讀書須剔錯處
王安道《內傷余議》曰:東垣《內外傷辯》有曰飲食勞倦傷而內熱者,乃陰火乘其坤土也。又曰勞者溫之,損者溫之,惟宜溫藥以補元氣而瀉火邪,《內經》曰溫能除大熱耳。按「陰火」二字,《靈》《素》《難經》未嘗言,而東垣每每言之。又勞者溫之,所以調其飲食,適其起居,澄心息慮,以待其真氣之復常也,《禮記》所謂「柔色以溫之」,正與此同。
今東垣謂宜溫藥補元氣而瀉火邪,又易損者益之為損者溫之,又以溫能除大熱為《內經》所云,而遍考《內經》,並無此語,此亦不能無疑者也。烈按:東垣乃醫賢中翹楚,尚有舛惜《內經》之處,況其他書哉!讀書者豈可苟焉從事哉,故引此以為一鑑。
白話文:
王安道在《內傷余議》中說:李東垣在《內外傷辯》裡提到,因為飲食勞累過度而導致內熱的人,是陰火侵犯了脾胃。又說,勞累要用溫補的方法,損傷也要用溫補的方法,應該用溫性的藥來補足元氣,並消除火邪,《內經》說,溫性的藥能夠去除大熱。但仔細研究,「陰火」這兩個字在《靈樞》、《素問》、《難經》這些經典中都沒有提到過,但是李東垣卻常常使用。還有,所謂的勞累要用溫補的方法,其實指的是要調整飲食,適當作息,保持心情平靜,等待身體的真氣恢復正常,《禮記》裡說的「和顏悅色地去安撫」,就是這個道理。
現在李東垣說應該用溫性的藥來補元氣並消除火邪,還把「虧損的人要補充」說成是「虧損的人要溫補」,又把「溫能除大熱」當作是《內經》裡的話,但遍查《內經》,根本沒有這句話,這也是不能不讓人懷疑的地方。我認為:李東垣是醫學界的翹楚,但尚且有誤解《內經》的地方,更何況其他醫書呢?讀書的人怎麼可以隨便馬虎呢?所以引用這個例子來作為一個借鑒。
5. 讀書須汰衍說
張會卿曰:瘧疾一證,《內經》言已詳盡,後世議論煩多,反資疑貳,茲舉陳氏《三因》之說,以見其概。如內因五臟之瘧,在《內經》所言,不過為邪在何經之辨,原非謂七情所傷也。再若不內外因,或以瘧邪亂神,因致狂言似鬼者有之,豈鬼祟果能為瘧乎。至若胃瘧,既云飲食,明是內傷,且凡先因於瘧,而後滯於食者有之,未有不因乎外邪,而單有食瘧者也。陳氏之說,既以三因立論,故不得不敷衍其說,不知響影之談,不但無益,而且亂人意見。
烈按:此類之衍說甚多,如士材之《診家正眼》,每脈中必以寸、關、尺為主病,甚至將遲數之脈亦復分之,而云寸遲上寒,關遲中寒,尺遲火衰,夫三部之脈,數則俱數,遲則俱遲,如何提出一部之獨遲、獨數以為主病乎,此亦景岳所謂敷衍其說也。諸如此類,不可為其所惑。
白話文:
張會卿說:瘧疾這個病,《黃帝內經》已經講得很詳細了,後世的討論反而很多,造成更多懷疑和誤解。現在我舉例陳氏《三因極一病證方論》的說法,讓大家了解大概的情況。像是內因造成的瘧疾,在《黃帝內經》中說的,只是判斷邪氣在哪條經脈,並不是指七情(喜、怒、憂、思、悲、恐、驚)造成的傷害。再說,如果不是內外因素,有些人認為瘧疾是鬼神作祟,導致胡言亂語像鬼上身一樣,難道真的是鬼怪能引起瘧疾嗎?至於胃瘧,既然說是飲食引起的,很明顯是內傷,而且通常是先有瘧疾,後來才因為飲食積滯,沒有不因為外邪引起的,單獨只有飲食引起的瘧疾是不可能的。陳氏的說法,因為用三種原因立論,所以不得不敷衍其說,不了解這種空談,不但沒有幫助,反而會擾亂人們的判斷。
烈按:這種敷衍的說法很多,像是李士材的《診家正眼》,每次把脈都以寸、關、尺來區分主要病因,甚至把遲脈和數脈也這樣分,說寸脈遲是上焦寒,關脈遲是中焦寒,尺脈遲是火衰。三部的脈象,快就都快,慢就都慢,怎麼可能只出現一部獨自慢或快,就當作主要病因呢?這也是張景岳說的敷衍其說。像這類的說法,不要被迷惑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