唐大烈

《吳醫匯講》~ 卷二 (5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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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二 (5)

1. 讀《傷寒補天石》、《貫珠集》二書合記

傷寒一症,頭緒繁多,自仲景立法立方以來,叔和編次,無已註釋,理蘊為之一顯。迨後續為註釋者,不下數十家,互相訾低,殆無底止。余謂數十家中,吳蒙齋之《指掌》,固為捷徑,雖李士材亦以為善,然而奧義深微,末由參究。方中行起而《條辨》,洵為卓識。程郊倩拾其唾餘,徒滋浮衍。

柯韻伯立言雖暢,不免穿鑿。至如張路玉、周禹載諸君詮發,各極精詳,又或嫌其叢蔓。獨有喻氏之書,膾炙人口者,以其繁簡得宜,通乎眾耳。然以尤在涇先生《貫珠集》較之,則又徑庭矣。即如首篇云:「寒之淺者,僅傷於衛,風而甚者,並及於營;衛之實者,風亦難泄,衛而虛者,寒猶不固。

但當分病症之有汗無汗,以嚴麻黃、桂枝之辨,不必執營、衛之孰虛孰實,以證傷寒中風之殊。」立為正治法、權變法、斡旋法、救逆法、類病法、明辨法、雜治法等,仲景著書之旨,如雪亮月明,令人一目瞭然,古來未有。何其《金匱心典》梓行於世,並採入《御纂醫宗金鑑》,而《貫珠集》一書,尚未傳播,良可惜哉。

至於變通其法而云今昔異宜者,如陶節庵、高鼓峰輩,雖亦代有傳書,而莫如戈存橘之《補天石》為最,舉凡四時感症,無論正傷寒、類傷寒,分條辨治,各極其妙,可謂博而詳,詳而約矣。

其書板廢之後,莫之再鏤者,余實不得其解,欲將戈、尤二君之書合鐫行世,一則由證以立法,一則由法以辨證,相為經緯,瞭如指掌,竊以為凡屬感症,止須讀此二書,思過半矣。無如力不從心,因循未鏤,今老矣,有志而不逮矣,愛紀數語,以俟諸同學,或有意見相同者否。

白話文:

關於傷寒這個疾病,頭緒非常繁雜,自從張仲景制定治療法則和方劑以來,王叔和進行編排整理,後世不斷有人註釋,使得其中的道理逐漸清晰。後來為此作註解的人不下數十家,他們互相批評,幾乎沒有停止的時候。我認為在這數十家中,吳蒙齋的《指掌》確實是一條捷徑,連李士材也認為不錯,但是它所包含的深奧道理,難以讓人完全理解。方中行接著撰寫《條辨》,確實具有卓越的見識。而程郊倩只是拾人牙慧,反而增添了許多冗雜的內容。

柯韻伯的言論雖然流暢,但難免有牽強附會之處。至於張路玉、周禹載等人的詮釋,各自都非常精闢詳細,但又嫌內容過於繁瑣。唯獨喻氏的著作,廣受歡迎,因為它繁簡適中,易於讓人理解。然而,如果與尤在涇先生的《貫珠集》相比,則大相逕庭。例如,書中首篇就說:「感受寒邪較輕微的,僅傷及衛氣;如果風邪較嚴重,則會連帶傷及營血;如果衛氣充足,風邪很難侵入;如果衛氣虛弱,寒邪就容易深入。

但應當根據病症是否有汗來區分,以嚴格區別麻黃和桂枝的應用,不必執著於營、衛的虛實,來區分傷寒和中風的差異。」並建立了正治法、權變法、斡旋法、救逆法、類病法、明辨法、雜治法等治療方法,使得張仲景著書的宗旨,如同明亮的月光一般清晰,讓人一目了然,這是前所未有的。為何它的《金匱心典》得以出版流傳,並被收入《御纂醫宗金鑑》中,而《貫珠集》這本書,卻尚未廣泛傳播,實在是太可惜了。

至於變通古法,認為古今情況不同而應有所調整的人,如陶節庵、高鼓峰等人,雖然也都有著作流傳,但都不如戈存橘的《補天石》最為精妙。它詳細地將四季的感冒症狀,無論是正傷寒還是類似傷寒,都分門別類地進行辨證治療,各自都非常精妙,可以說內容廣博而詳細,詳細而又簡潔。

這本書刻板印刷之後,就沒有再版,我實在無法理解。我希望將戈、尤二位先生的著作一起重新刊印出版,一本從證候出發建立治療法則,一本從治療法則出發辨識證候,二者相互配合,就像經線和緯線一樣清晰明瞭。我認為,凡是屬於感冒類疾病,只要讀這兩本書,就能理解一半以上的道理。無奈心有餘而力不足,所以遲遲沒有刊印。現在我老了,有這個心願卻無法實現了,所以寫下這幾句話,來徵求各位同學的意見,看看有沒有人跟我有相同的想法。

2. 妊娠陰脈小弱論

《內經》言手少陰脈動甚謂之有子,陰搏陽別謂之有子,曰動、曰搏,皆有力之象也;而《金匱》復以「陰脈小弱,其人渴,不能食,無寒熱」者為妊娠,二說何其相反耶?蓋《內經》所云者,一謂手中之少陰腎脈,血聚氣盛故脈動,一謂陰得胎氣而強,故陰脈搏指,而陽脈反與之有別,此皆於三月之胎診之始驗。

其《金匱》所云者,謂下焦之氣血驟為胎蝕,暫似有虧,故脈小弱,此惟於兩月左右驗之,過此則不然矣,是以下文有「於法六十日當有此證」句。由是觀之,二書似反而實同也,然更以《千金》所云「初時寸微小,呼吸五至,三月而尺數」之語,合而參之,斯得圓通之妙焉。

白話文:

《黃帝內經》說手少陰腎脈跳動有力就表示懷孕了,陰脈搏動明顯而陽脈相對減弱也表示懷孕,這裡說的「動」和「搏」都是形容脈搏強勁有力的樣子。但《金匱要略》卻說「陰脈細小虛弱,而且口渴、吃不下東西、沒有忽冷忽熱的症狀」也是懷孕的表現,這兩種說法怎麼會如此相反呢?

其實,《黃帝內經》所說的,一種是指手上的少陰腎脈,因為氣血聚集旺盛所以脈動有力;另一種是指懷孕後,陰氣因胎兒的緣故而增強,所以陰脈跳動有力,而陽脈反而與之有所區別,這兩種情況都是在懷孕三個月左右開始出現的診斷依據。

而《金匱要略》所說的,是指下焦的氣血突然被胎兒消耗,暫時出現虧虛的現象,所以脈象變得細小虛弱,這種情況通常只在懷孕兩個月左右出現,超過這個時間就不會這樣了。所以原文接著說「按照規律,六十天左右應該會出現這種情況」。由此看來,這兩本書的說法表面上相反,實際上是相同的。如果再結合《千金要方》所說的「懷孕初期寸脈細小,呼吸五次脈搏跳動五下,三個月後尺脈脈搏才會明顯有力」這段話,綜合起來分析,就能理解其中的奧妙了。

3. 讀書十則(有小序)

嘗讀喻西昌書,有曰「邇來習醫者眾,醫學愈荒,無方之書全不考究,有方之書奉為靈寶」云云,可知吾儕之學問,全在乎無方之書為根本也,然而《典》、《墳》具在,蘊奧良多,何以考之,何以究之哉?聊紀數則,以為引伸之鑑。

白話文:

我曾經讀過喻西昌寫的書,裡面說:「最近學醫的人很多,但醫學反而越來越荒廢,沒有根據的醫書完全不去研究,有根據的醫書卻當成至寶。」由此可知我們這些學醫的人,學問的根本全在於那些沒有根據的醫書。然而像《典》、《墳》這樣的經典都還在,其中蘊含的深奧道理很多,要怎麼研究、怎麼探究呢?我姑且記錄下幾條原則,作為引導深入思考的借鑒。

4. 讀書須看反面

丹溪曰:方書瘦胎飲一論,為湖陽公主作也,予族妹苦於難產,予甚憫焉,視其形肥而勤於針黹,構思旬日,忽自悟曰,此正與湖陽公主相反。彼奉養之人,其氣必實,耗其氣使和平,故易產。今形肥,知其氣虛,久坐,知其不運,今其有孕至五六月,遂於大全方紫蘇飲加補氣藥,與十數貼,因得男兒甚快。烈按同一難產,而有虛實之別,補氣之方,反從瘦胎飲悟出。

故凡前賢議論,必明其正義,又必於反面構思,方不為其所囿,可見讀書不可獨泥於正面也。

白話文:

朱丹溪說:關於醫書中「瘦胎飲」的論述,是為湖陽公主所寫的。我的堂妹因為難產而痛苦,我非常同情她。觀察她的體型肥胖,但又勤於刺繡,思考了十幾天,我突然領悟到,這情況正好和湖陽公主相反。湖陽公主因為有許多人侍奉,所以氣必然很足,消耗她的氣使之平和,因此容易生產。而我堂妹體型肥胖,就知道是氣虛,又久坐,知道是不喜歡活動,當她懷孕到五六個月時,我就在《大全方》的紫蘇飲中加入補氣藥,給她吃了十幾帖,結果很快就生下男孩。我認為,同樣是難產,卻有虛實之分,而補氣的藥方,反而是從「瘦胎飲」的理論中領悟出來的。

所以說,凡是前人的議論,必須要明白其中的正確含義,又必須從反面思考,才不會被他們的觀點所局限,可見讀書不能只拘泥於正面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