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回春錄》~ 二、婦產科 (7)
二、婦產科 (7)
1. 滯產
一少婦，分娩，胞水早破，胎澀不能下。俗謂之「瀝漿生」。催生藥遍試不應。孟英令買鮮豬肉一、二斤，洗淨切大塊，急火煎湯，吹去浮油，恣飲之，即產，母子皆生。且云：豬為水畜，其肉最腴，大補腎陰而生津液。余嘗用治腎水枯涸之消渴，陰虛陽越之喘嗽，並具奇效。
仲景治少陰咽痛，用豬膚，亦取其補陰虛而戢浮陽也。後賢不察，反指為有毒之物。汪訒庵非之，是矣。惟外感初愈，及虛寒滑瀉者，濕盛生痰之證，概不可食。以其滋膩更甚於阿膠、熟地、龍眼也。豬以浙產者為良，北豬不堪入用，吾杭之燥肉鮓即豬皮為之，可以致遠，入藥尤為簡當，不必泥於「皮」與「膚」之字面而穿鑿以誇考據也。
孟英又云：昔老友範君慶簪語雄曰：解渴莫如豬肉湯。凡官爐銀匠每當酷暑，正各縣傾造奏銷銀兩納庫之際，銀爐最高，火光迎面，故非氣血充足者，不能習此業。然人受火爍，其渴莫解，必須豬肉，以急火煎清湯，撇去浮油，缸盛待冷，用此代茶。雄聞而悟曰：此渴乃火爍其液，非茶可解。
豬為水畜，其肉最腴，功專補水救液，允非瓜果可比，因此推而及虛喘、虛閉、下損、難產諸證之無液者，無不投之輒應，乃知豬肉為滋陰妙品也。
白話文：
一位年輕婦女生產時，羊水提早破裂，胎兒卻因乾澀而難以產出。民間俗稱這種狀況為「瀝漿生」。嘗試過各種催生藥都沒效果。孟英便讓人買來一兩斤新鮮豬肉，洗淨切成大塊，用大火煮湯，撈去浮油，讓產婦盡情喝下，不久就順利生產，母子平安。孟英說，豬是水生的動物，肉質肥美，最能滋補腎陰、產生津液。我曾經用它來治療腎水枯竭引起的消渴症，以及陰虛陽亢引起的喘咳，都有奇效。
張仲景治療少陰病引起的咽喉疼痛，使用豬皮，也是取其滋補陰虛、平息浮陽的功效。後世醫家不了解，反而認為豬肉有毒，汪訒庵否定這種說法是對的。只有在外感剛痊癒、虛寒導致滑瀉，或是濕氣過盛產生痰液等情況，都不適合食用豬肉，因為它太過滋膩，比阿膠、熟地、龍眼更甚。豬肉以浙江生產的品質最好，北方豬肉不適合入藥。我們杭州的乾燥肉製品（肉鮓）是用豬皮製成，可以運送到遠方，入藥也方便，不必拘泥於「皮」與「膚」的字面意思而穿鑿附會地去考據。
孟英又說：以前老朋友範慶簪告訴我，豬肉湯最能解渴。那些在官府銀爐工作的工匠，每當酷暑，各地把要繳納的銀兩送來鑄造時，銀爐的溫度非常高，火光迎面而來，所以不是氣血充足的人，無法勝任這項工作。但人長時間被火烤，口渴難耐，必須用豬肉，以大火煮成清湯，撇去浮油，裝在缸裡等冷卻，用來代替茶水。範慶簪領悟到，這種口渴是因為火烤耗損津液，不是一般茶水可以解決的。
豬是水生動物，肉質肥美，主要功效是補充水分、滋潤津液，絕對不是瓜果可以比擬的。由此推廣到虛喘、虛閉、下損、難產等各種津液不足的症狀，使用豬肉都能應驗，可見豬肉是滋陰的妙品。
2. 死胎不下
局醫黃秀元之與人韓名諒者，有兒婦，重身患熱病，局中諸醫皆慮胎隕，率以補血為方。旬日後，勢已垂危。挽人求孟英診之，曰：胎早腐矣，宜急下之，或可冀幸，若欲保胎，則吾不知也。其家力懇疏方。遂以調胃承氣湯合犀角地黃湯加西洋參、麥冬、知母、石斛、牛膝投之，胎落，果已臭爛，而神氣即清，熱亦漸緩。
次予：西洋參，元參，生地，知母，麥冬，丹參，丹皮，茯苓，山楂，石斛，豆卷，茺蔚子，琥珀等藥調之，粥食日加，旬日而愈。
白話文：
有個名叫韓諒的人，他的媳婦懷孕時得了熱病，當地很多醫生都擔心會流產，都用補血的藥方來治療。過了十天，情況已經非常危急。他們找了孟英醫生來診斷，孟英醫生說：「胎兒已經腐爛了，應該趕快把胎兒打下來，或許還有希望，如果想要保胎，我就不知道該怎麼做了。」韓家的人極力懇求他開藥方。於是孟英醫生就開了調胃承氣湯合犀角地黃湯，再加入西洋參、麥冬、知母、石斛、牛膝等藥材，服藥後，胎兒就掉下來了，果然已經腐爛發臭，但產婦的精神立刻清醒，發燒也漸漸退了。
之後，我用了西洋參、元參、生地、知母、麥冬、丹參、丹皮、茯苓、山楂、石斛、豆卷、茺蔚子、琥珀等藥材來調理，讓她每天增加粥的食用量，過了十天就痊癒了。
3. 產後血暈
產後諸證，首必通瘀，然有不可以常理測者。表弟周鶴庭室，新產暈汗，目不能開，心若懸旌，毫無惡露。乃父何君新之，按其脈有虛弦豁大之形，亟拉孟英圖之。與以：「三甲」石英，丹參，琥珀，甘草，小麥，綠豆衣等藥，覆杯即安，數服而愈。
或詰其何以知非瘀血為患？曰：此陰虛之體，既產而營液大脫，風陽上冒。雖無惡露，胸腹皆舒，豈可誤作瘀沖，而妄投破血之藥耶？
白話文：
產後各種病症，首先必須疏通瘀血，但有些情況不能用常理來判斷。我表弟周鶴庭的妻子，剛生產完就昏厥流汗，眼睛睜不開，心臟像懸掛的旗幟一樣搖搖欲墜，完全沒有產後惡露。她父親何先生（何新之）摸她的脈，發現脈象虛弱、弦而大，於是趕緊找孟英來診治。孟英給她開了「三甲」（龜板、鱉甲、穿山甲）加上石英、丹參、琥珀、甘草、小麥、綠豆衣等藥，服藥後很快就痊癒，幾劑藥下去就完全康復了。
有人問說，您怎麼知道她不是因為瘀血引起的病症呢？孟英回答說：這是因為她屬於陰虛的體質，剛生產完，身體的營養和體液大量流失，導致虛陽上浮。雖然沒有惡露，但她胸部和腹部都感到舒適，怎麼能誤認為是瘀血衝心，而隨便使用活血化瘀的藥物呢？
4. 惡露不下
朱氏婦，產後惡露不行，而宿哮頓發，專是科者不能下手。孟英以：丹參，桃仁，貝母，茯苓，滑石，花粉，桂枝，通草，蛤殼，苡仁，紫菀，山楂，旋覆，琥珀，絲瓜子，茺蔚子等，出入為方，三日而愈。
予荊人娩後惡露不行。或勸服生化湯。適孟英枉顧，診曰：陰虛內熱，天令炎蒸，雖赤砂糖，不可服也。以：生地，丹參，丹皮，豆卷，茺蔚子，茯苓，桃仁，山楂，梔子，澤蘭，琥珀，投之即效。且無別恙而易健。可見體質不齊，藥難概用，況其致病之因不一，病機傳變無窮。
語云：「量體裁衣」，而治病者，可不辨證而施治耶？孟英嘗曰：凡產後，世俗多尚生化湯，是以一定之死方，療萬人之活病，體寒者固為妙法，若血熱之人，或兼感溫熱之氣者，而一概投之，驟則變證蜂起，緩則蓐損漸成，人但知產後之常有，而不知半由生化湯之歷階。
此風最盛于越，方本傳於越之錢氏，自景岳採入《八陣》，遂致流播四海，人之陰受其害者，數百年矣。從無一人能議其非，今特為此長夜之燈，冀後人不致永遠冥行，或可稍補於世。但景岳最偏於溫補，而獨於產後一門，力辨丹溪大補氣血為主之非，可謂此老之一隙微明，惜猶泥於產後宜溫之謬說，蓋由未入仲聖之宮牆也。
金亞伯廷尉之簉室，產後惡露不行，渴、瀉、痰多。孟英以：北沙參，滑石，生薏苡，扁豆，蛤殼，豆卷，石斛，竹茹，枇杷葉，琥珀，茯苓等藥，數劑而愈。
庚子春，戴氏婦產後惡露不多，用山楂、益母草酒煎，連服數日，遂發熱自汗，口渴不飢，眩暈欲脫，徹夜不眠。孟英視之，曰：此素稟陰虧，血已隨胎而去，雖惡露甚少，但無脹痛之苦者，不可妄投藥餌。酒煎益母草、山楂不特傷陰，且能散氣。而汗泄口乾，津液有立竭之勢，即仲聖所謂「無陽也」。
蓋人身天真之氣謂之陽，陽根於津，陰化於液，津液既奪，則陽氣無根而眩暈，陰血不生而無寐，若補氣生陰，則捨本求末，氣血不能生津液也。唯有澄源潔流，使津液充而氣血自復，庶可無憂。以：西洋參，生黃耆，龍骨，牡蠣，玉竹，百合，甘草，麥冬，生苡仁，生扁豆，石斛，木瓜，桑葉，甘蔗漿，投之，一劑即安，數日而愈。後以滋填陰分，服之乃健。
白話文：
朱姓婦人，產後惡露沒有排出來，結果原本就有的哮喘病突然發作，一般醫生都不知道該怎麼處理。孟英用丹參、桃仁、貝母、茯苓、滑石、花粉、桂枝、通草、蛤殼、薏仁、紫菀、山楂、旋覆花、琥珀、絲瓜子、茺蔚子等藥材，依據情況調整劑量組成藥方，三天就好了。
我的荊州同鄉在生產後惡露也排不出來。有人勸她服用生化湯。正好孟英來我家拜訪，診斷後說：「這是陰虛內熱，加上天氣炎熱，即使是紅糖也不能吃。」他開了生地、丹參、丹皮、豆卷、茺蔚子、茯苓、桃仁、山楂、梔子、澤蘭、琥珀等藥材，一吃就見效。而且沒有其他不適症狀，很快就恢復健康。由此可見，每個人的體質不同，用藥不能一概而論，何況導致生病的原因各有不同，病情的變化更是無窮無盡。
俗話說：「量體裁衣」，那麼治療疾病的人，難道可以不辨別病症就隨便用藥嗎？孟英曾經說過，一般婦女產後，世俗都喜歡用生化湯，這就像用一個固定的藥方，去治療千變萬化的病症。體質虛寒的人服用當然很好，但如果是體內有熱，或是同時又感染了風熱的，卻一概服用生化湯，快則會出現各種併發症，慢則會讓產後虛弱的身體逐漸損壞。人們只知道產後有惡露是很正常的，卻不知道有一半是生化湯造成的。
這種風氣在浙江一帶最為盛行，藥方本來是浙江的錢氏傳下來的，後來被張景岳收錄到《八陣》這本書裡，才廣為流傳。人們受這個藥方傷害陰氣，已經幾百年了。從來沒有人能夠指出它的錯誤，今天我特別寫這篇文章，希望能像長夜裡的燈火一樣，讓後人不要再盲目地走錯路，或許能對世人有所幫助。張景岳雖然很喜歡溫補，卻唯獨在產後這個方面，大力反對丹溪主張大補氣血的觀點，可見他還是有一點點見識的。可惜他仍然堅持產後應該溫補的錯誤觀念，這是因為他沒有真正領悟到張仲景的醫學精髓。
金亞伯廷尉的小妾，產後惡露排不出來，又口渴、腹瀉、痰多。孟英用了北沙參、滑石、生薏苡仁、扁豆、蛤殼、豆卷、石斛、竹茹、枇杷葉、琥珀、茯苓等藥材，幾劑藥就好了。
庚子年春天，戴姓婦人產後惡露不多，用了山楂、益母草煎酒，連續喝了幾天，結果發燒、自汗、口渴卻不覺得餓、頭暈想昏倒、整夜睡不著。孟英看了之後說：「這是她本來就陰虛，血已經隨著胎兒流失，即使惡露很少，但沒有腹脹疼痛的人，不能隨便亂用藥。用酒煎煮益母草和山楂，不僅會傷害陰液，還會耗散氣。這樣一來，汗水流失、口乾舌燥，體內的津液很快就會枯竭，這就是張仲景所說的『無陽』。」
人體天生的元氣叫做陽氣，陽氣的根源在於津液，陰液是由津液轉化而來的。津液虧損，陽氣就會失去依附而產生頭暈，陰血無法生成就會失眠。如果這時候補氣生陰，就只是治標不治本，氣血無法產生津液。只有清理源頭，讓津液充足，氣血自然會恢復正常，才能擺脫憂慮。他用了西洋參、生黃耆、龍骨、牡蠣、玉竹、百合、甘草、麥冬、生薏苡仁、生扁豆、石斛、木瓜、桑葉、甘蔗汁等藥材，一劑藥就好轉，幾天後就痊癒了。之後再用滋養陰液的藥來調理，身體就恢復健康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