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士維

《回春錄》~ 一、內科 (69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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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、內科 (69)

1. 泄瀉

姚樹庭,以古稀之年而患久瀉,群醫雜治不效。僉以為不起矣。延至季秋,邀孟英決行期(行期二字,此處作死亡解)之早晚,非敢望愈也。孟英曰:弦象獨見於右關,按之極弱,乃土虛木賊也。調治得法,猶可引年,何以遽爾束手乎?乃出從前諸方閱之,皆主溫補升陽。

曰:理原不背,義則未盡耳!如薑、附、肉蔻、骨脂之類,氣熱味辣,雖能溫臟,反助肝陽,肝愈強,則脾愈受戕,且辛走氣而性能通泄,與脫者收之之義大相刺謬,而鹿茸、升麻可治氣陷之泄,而非斡旋樞機之品,至熟地味厚滋陰,更非土受木克,脾失健行之所宜。縱加砂仁酒炒,終不能革其膩滑之性,方方用之,無怪乎愈服愈泄。

徒藉景岳「窮必及腎」為口實也。與異功散加山藥、扁豆、蓮子、烏梅、木瓜、芍藥、蒺藜、石脂、餘糧,服之果效,恪守百日,竟得康強,越三載,以他疾終。

某人,患晨瀉有年,累治不效,春間尤甚。孟英按其脈,曰:汝雖苦於瀉,而瀉後腹中反覺舒暢乎?曰:誠然。苟不泄瀉,又脹悶減食矣。而服四神附、桂之藥,其瀉必加。此曷故也?曰:此非溫升補澀之證。乃肝強脾弱,木土相凌。處一方令其常服,數帖即安。復竟無此恙也。方用:白朮,苡仁,黃連,楝實,桂枝,茯苓,木瓜,芍藥,蒺藜,橘皮而已。

孔廣愚司馬,久患溏瀉,而舌黑氣短。自春徂(作往字解)冬,治而不愈。孟英視之,曰:勞心太過,陽爍其陰。人見其溏瀉,輒與溫中,不知肺受火型,氣失清肅而短促於上,則水源不生,自然溺少而便瀉矣。投以肅肺清心,涼肝滋腎之法,果得漸瘳。

楊氏婦,孀居患瀉,久治不瘥。孟英曰:風木行(刑)胃也。彼不之信,另招張某大進溫補,乃至腹脹不食,夜熱不眠,吐酸經秘,頭痛如劈。復乞孟英視之。先投苦泄佐辛通以治其藥,嗣以酸苦熄風安胃。匝月乃瘳,續與調補,汛至而康。

方氏女,久患泄瀉脘痛,間兼齒痛,汛事不調,極其畏熱,治不能愈。上年初夏,所親崔映溪為延孟英診之,體豐,脈不甚顯、而隱隱然弦且滑焉。曰:此肝強痰盛耳。然病根深錮,不可再行妄補。渠母云:溏瀉十餘年,本元虛極,廣服培補,尚無寸效,再攻其病,豈不可虞?孟英曰:非然也。今之醫者,每以漫無著落之虛字,括盡天下一切之病。

動手輒補,舉國如狂。目擊心傷,可勝浩嘆。且所謂虛者,不外乎陰與陽也。今肌肉不瘦,冬不知寒,是陰虛乎?抑陽虛乎?只因久瀉,遂不察其脈證,而僉疑為虛寒之病矣。須知痰之為病,最頑且幻,益以風陽,性尤善變。治必先去其病,而後補其虛,不為晚也。否則養癰為患,不但徒弗參藥耳。

白話文:

泄瀉

姚樹庭七十多歲患久瀉,許多醫生治療無效,大家都認為他治不好了,眼看就要不行了。到了秋季,家人請孟英醫生來決定他死亡的時間早晚,根本沒指望能治癒。孟英診脈發現,只有右關脈弦細而弱,這是脾土虛弱,肝木太盛。他認為只要治療得當,還能延年益壽,怎麼能輕易放棄呢?於是查看之前的處方,發現都以溫補升陽為主。

孟英說:道理並沒有錯,但並不完全!像生薑、附子、肉豆蔻、骨脂等藥物,性溫味辛辣,雖然能溫暖脾胃,卻反而助長肝陽,肝火更盛,脾胃受損就更厲害。而且辛辣之品走竄傷氣,容易通泄,與收斂止瀉的治療原則完全相反。鹿茸、升麻可以治療氣虛下陷導致的泄瀉,但並不能調整臟腑機能;至於那些滋陰的藥物,更不適合脾土被肝木克制,脾胃運化失常的情況。即使用砂仁酒炒,也不能改變其油膩滑膩的特性,這樣一味用下去,瀉得更厲害也就不足為奇了。

他們只是拿張景岳「久病必及於腎」的理論作藉口而已。孟英於是將異功散加減山藥、扁豆、蓮子、烏梅、木瓜、芍藥、蒺藜、石脂、餘糧等藥,姚樹庭服用後果然有效,堅持服用百日後身體康復,三年後因其他疾病去世。

某人多年患晨瀉,治療無效,春天尤其嚴重。孟英診脈後問他:你雖然瀉肚子,但瀉完後肚子反而舒服嗎?病人回答:是的,如果不瀉肚子,就會肚子脹悶,吃不下飯。而服用溫補澀腸的藥物,瀉得反而更厲害。這是為什麼呢?孟英解釋說:這不是需要溫補升陽、固澀止瀉的病症,而是肝氣太盛,脾胃虛弱,木克土所致。孟英開了一個方子讓他常服,服幾劑就好了,此後再也沒有這種毛病。處方用白朮、薏苡仁、黃連、楝實、桂枝、茯苓、木瓜、芍藥、蒺藜、橘皮。

孔廣愚司馬,久患洩瀉,舌苔黑、氣短。從春天到冬天,治療無效。孟英診治後說:這是勞心過度,陽氣過盛灼傷陰液。大家看到他洩瀉就用溫中藥,卻不知道這是肺受火邪,氣機不暢導致的。肺氣不降,則水液不布,自然小便減少,大便溏瀉。於是孟英採用清肅肺氣、滋陰降火的方法治療,果然漸漸痊癒。

楊氏婦女,寡居後患瀉,久治不愈。孟英診斷為肝木克伐脾胃。她不相信,另請張某醫生溫補治療,結果導致腹脹、食慾不振、夜熱不眠、嘔吐酸水、便秘、頭痛劇烈。她只好再次求助孟英,孟英先用苦寒泄熱、辛溫通下的方法治療之前的溫補藥物的副作用,然後再用酸苦斂陰熄風、安胃的方法治療,一個月後痊癒,然後再調補,春天就完全康復了。

方氏女子,久患泄瀉、脘腹疼痛,有時伴有牙痛,月經不調,非常怕熱,治療無效。上年初夏,她親戚崔映溪請孟英診治,她身體豐滿,脈象不很明顯,但隱隱約約覺得弦細而滑。孟英診斷為肝氣太盛、痰濕壅盛。但病根深在,不能再盲目溫補。她母親說:溏瀉十多年了,元氣虛弱,服用很多補藥都沒有效果,再攻其病,豈不是危險?孟英說:不是這樣!現在的醫生,總是用「虛」這個含糊不清的概念來概括所有的病症,一出手就補,全國上下都瘋狂一樣。我看到這種情況,真是痛心疾首。所謂的虛,不過是陰虛陽虛而已。她肌肉不瘦弱,冬天也不怕冷,這是陰虛還是陽虛?只因久瀉,就沒有仔細察看脈證,都認為是虛寒的病。要知道痰濁這個病最頑固,最容易變化,加上肝陽,變化就更多。治療必須先治本,再補虛,並不晚。否則養癰成患,不只是藥物白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