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士維

《回春錄》~ 一、內科 (18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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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、內科 (18)

1. 噎氣

予素患噫氣,凡體稍不適,其病即至,既響且多,勢不可遏,戊子冬,發之最甚,苦不可言。孟英曰:陽氣式微(比喻衰落),而濁陰上逆也。先服理中湯一劑,隨以旋覆代赭湯投之,遂愈。嗣後每發,如法服之,輒效。後來發亦漸輕,今已不甚發矣。予聞孟英常云:此仲聖妙方,藥極平淡,奈世人畏不敢用,殊可陋也。

袁某,患噫,聲聞於鄰。俞某與理中湯暨旋覆代赭湯皆不效。孟英診之,尺中虛大。乃詰之曰:爾自覺氣自少腹上衝乎?病者云:誠然。孟英曰:此病在下焦。用:胡桃肉,故紙,韭子,菟絲,小茴,鹿角霜,枸杞,當歸茯苓,覆盆,龍齒牡蠣,服一劑,其沖氣即至喉而止,不作聲為噫矣。再劑寂然。多服竟愈。

許太常滇生之夫人,患腰腿痛而素多噫氣,或指頭一搓,或眉間一抹,其噫即不已。向以為虛,在都(指京城)時,服補藥竟不能愈,冬間旋里,孟英診脈:弦滑。乃痰阻於絡,氣不得宣也。以:絲瓜絡竹茹,旋覆,橘絡,羚羊(角),茯苓,豆卷,金鈴,柿蒂,海䖳,荸薺,藕(肉),為方,吞(服)當歸龍薈丸而安。

2. 呃逆

朱浦香,年五十六,幼患童勞,繼以吐血。三十外,即絕欲,得延至此。而平素便如羊矢,其血分之虧如是。今秋,陡患呃忒,連服滋、鎮、溫、納之藥,勢瀕於危。延孟英診視,脈至弦滑搏數,苔黃厚而膩,口苦溺赤。主大劑涼潤,如:雪羹,蔞仁,竹瀝枇杷葉,葦莖,元參,紫菀射干,兜鈴,菖蒲等,多劑,連下赤矢始瘳。如此衰年虛體,尚因痰熱致呃,故虛寒之呃,殊不多見。

3. 嘔吐

陳芰裳之太夫人,陡患嘔吐,徹夜不止。次早延孟英診之,自述因寒而致。孟英知芰裳進場,家無主藥之人,若明言屬「熱」,必致畏藥不服,漫應曰:固「寒」也。而疏方則以(黃)芩,(黃)連,梔(子),(川)楝等,以大苦寒為劑,投之良愈。

趙子善令嬡,患發熱嘔吐,口渴便秘,而年甫三齡,不能自言病苦。孟英視其舌,微絳,而苔卻干黃。因與:海䖳,鼠矢,竹茹知母,花粉,杏(仁),貝(母),(山)梔,(石)斛之藥,二劑,果下未化宿食,色醬黏膩。設投俗尚,予溫燥消散法,必致陰竭而亡。繼往維揚,孟英臨別贈言,謂其體質,勿宜溫補。次年患病,果為參、術殞命,惜哉!

朱湘搓令郎留耕,忽於飽食後大吐而厥,冷汗息微。急延孟英視之,厥甫回而腹痛異常,口極苦渴,二便不行,脈來弦緩。乃痰滯而熱伏厥陰,肝氣無從疏泄也。投:雪羹,梔(子),楝(實),元胡,蓯蓉,(吳)萸,(黃)連,橘核,旋覆,竹茹(蘆)菔汁之藥,一劑痛減,再服,便行而愈。

4. 霍亂

上古無痘,至漢始有,今時罕有不出痘者。以生齒日繁,地氣日熱。所以古人最重傷寒,而今世偏多溫熱也。於此日上海病因,尤為貼切。地氣以日熱,穢氣亦日盛,若伏暑欲發,客邪外入,兩邪交訌,腸胃乃亂,故氣道立時閉塞,血脈因而瘀滯,四肢厥冷,手面皆黑。陽明多氣多血之經,見證若是之驟者,非氣血忽然枯槁也。

夫人氣以成形耳,氣不流行,血肉即死。故初起亟宜開閉。俾氣通血活,邪得外泄,則正(氣)自復。昧者不知邪閉血凝,熱深厥深之理,見其肢冷脈伏,即以為寒,又疑為脫,既不敢刺,更投熱藥,使邪無宣泄,愈閉愈冷,雖七竅流血而死,亦不悔悟。亦有邪閉而正氣無以自容而外脫者,陽從上脫則汗多而氣奪,陰從下脫則瀉多而液亡。

所謂內閉外脫也。欲其不外脫,必開其內閉,如紫雪絳雪行軍散,皆開閉透伏之良方也。而飛龍奪命丹即合行軍、絳雪二方而加峻者,且有人中白引濁下行,尤具斬關奪命之能。

丁酉(歲),八九月間,杭州盛行霍亂轉筋之證。沈氏婦,夜深患此,繼即音啞厥逆。比曉,孟英診其脈,弦細以澀,兩尺如無,口極渴,而沾飲即吐不已。足脛堅硬如石,轉時痛楚欲絕。乃暑濕內伏,阻塞氣機,宣降無權,亂而上逆也。為仿《金匱》雞矢白散例,處蠶矢湯一方。

令以陰陽水煎成,候涼徐服。此藥入口竟不吐。外以燒酒,令人用力摩擦其轉戾堅硬之處。擦及時許,鬱熱散而筋結始軟,再以鹽滷浸之,遂不轉戾,吐瀉漸止。日晡(即下午三時至五時),復與前藥半劑,夜得安寐。

次日,但覺困極耳。與致和湯數服而痊。

後治相類者多人,悉以是法出入獲效,惟誤服附子者,最難救療。

鄭鳳梧,年六十餘,秋間患霍亂,凜寒厥逆,煩悶躁擾,口不甚渴。孟英診之,脈細欲伏,苔白而厚,乃暑濕內蘊未化也。須具燃犀之照,庶不為病所蒙。因制燃照湯與之,一飲而厥逆凜寒皆退,脈起而吐瀉漸止。隨以清滌法愈之。

陸叟,年七十餘。仲秋患霍亂。自服單方二三日,嘔吐雖已,且頻頻作噦,聲不甚揚。面赤目閉,小便不通。孟英視之,脈雖虛軟,並無脫象。況舌赤而干,利下臭惡。(此證乃)氣分伏暑,業擾及營,慮其絡閉神昏,胡可再投熱劑?遂以:紫雪(丹)三分,用竹茹枇杷葉通草丹參連翹石菖蒲桔梗黃芩蘆根煎湯,候冷,調而徐服。

次日復診,目開噦止,小溲稍行,於前方裁去紫雪,加石斛、苡仁,服二劑,利減能啜米飲矣。隨用致和湯十餘服而瘳。

一婦,年少體瘦,初秋患霍亂轉筋,舌絳目赤,大渴飲冷,脈左弦強,而右滑大。此肝胃之火素盛,而熱復侵營也。以:白虎湯去(粳)米、(甘)草,加生地、蒲公英益母草黃柏木瓜絲瓜絡薏苡仁,一劑知,二劑已。丹溪云:「轉筋由於血熱」,此證是矣。

紀運翔,年十七。五月(患)霍亂,勢亦垂危。孟英往視,然已手面皆黑,目陷睛竄,厥逆音嘶,脈伏無溺,舌紫苔膩,大渴汗淋,神情瞀亂,危象畢呈。時未交芒種,暑濕之令未行,仍是冬寒內伏,春令過冷,入夏猶涼,氣機郁遏不宣,故欲變溫病者,皆轉為此證。殊途同歸,但不腹痛耳。

以寒邪化熱,究與暑濕較異也。亟令刺曲池。委中,出血如墨。方以黃芩為君,臣以(山)梔、(豆)豉、(黃)連、(竹)茹、(薏)苡、半(夏),佐以蠶矢、蘆根、絲瓜絡,少加吳茱萸為使,陰陽水煎,候溫,徐徐服之,遂不吐。

次日,脈稍起,又兩劑,黑色稍淡,肘膝稍和,反加睛赤煩躁,是伏邪將從外泄也。去吳萸、蠶矢,加連翹、益母草滑石,而癍發遍身,苔始漸化,肢溫得寐,小溲亦行。隨予清搜化毒之藥,多劑而痊。名其方曰「黃芩定亂湯」。嗣治多人,悉以此法增損獲效。有史客,素吸洋菸而患此證,與此方數貼後,反便秘目赤,渴汗昏狂,亦是久伏之邪,漸欲外越也。與竹葉石膏湯加減而瘳。

此外,濕盛者,加茵陳,滑石,氣實者,加枳(殼)、桔(梗);飲阻食滯者,加厚朴萊菔;肝鬱氣結者,加紫蘇、楝實。口渴,用茅根湯或藕汁頻灌。

王季傑妾,秋夜陡患霍亂,腹痛異常。診其脈,細數而弦,肢冷畏寒,蓋覆甚厚。詢其口,不渴而瀉,亦不熱,然小溲全無,吐者極苦,舌色甚赤。(孟英)曰:此新涼外束,伏暑內發也。以絳雪、玉樞丹灌之皆不受。瀉至四五次,始覺漸熱,而口大渴,仍不受飲,語言微謇。

孟英令搗生藕汁徐灌之,漸能受。隨以:(黃)芩,(黃)連,(薏)苡,楝(實),梔(子),(竹)茹,桑(葉),(石)斛,蒲公英,煎服,痛即減,吐瀉亦止。改用輕清法而愈。

陳嫗,年已七旬,辛亥秋,患霍亂轉筋甚危,亟拉孟英救之,已目陷神消,肢冷音颯,脈伏無溺,口渴汗多,腹痛苔黃,自欲投井(此乃煩渴之極也)。令取西瓜汁先與恣飲,方用:白虎(湯),加(黃)芩、(黃)連、黃柏、木瓜、威靈仙,略佐細辛分許為劑,覆杯即安。人皆疑用藥太涼,何以徑效?孟英曰:凡夏熱亢旱之年,入秋多有此證。

豈非伏暑使然,況見證如是之熾烈乎?今秋,余已治愈多人,詢其病前有無影響?或曰:五心煩熱者數日矣。或曰:別無所苦,惟見物如紅如火,已而病即陡發。夫端倪如此,更為伏暑之的據焉。

附:一僕伕,縱酒飲食無節,患霍亂吐瀉,轉筋煩渴等症,幾殆。時六七月,霖雨晝夜,飲檐流(溜)水數升而愈。《千金方》云:「輕者,水瘥」。此偶合古方,余目見其事。後路途中,及六合縣,見一人亦患此,服新汲井水,愈。(摘自《陳修園醫書七十四種·霍亂論》)。

錢某,患霍亂,自汗,肢冷,脈無。平日貪涼飲冷,人謂寒證,欲用大劑熱藥,孟英曰:苔雖白,然厚,而(舌)邊絳,且渴甚,頭大痛。不可因寒涼致病,而不察其有暑熱之伏也。遂以五苓(散)去(白)術,加黃連、厚朴、黃芩、竹茹、木瓜、扁豆葉,服後,脈稍出,汗漸收,吐利亦緩。即去肉桂,加桑枝、滑石、甘草,頭痛、吐、利皆止,苔色轉黃,隨用清暑和中而愈。

丁姓,患霍亂。苔色白薄而不渴,但覺口中黏膩。彼自知醫,欲從寒濕治。孟英曰:中焦原有寒濕,所以不渴。然而黏膩,豈非暑入而釀其濕為熱乎?以:胃苓(湯)去甘(草)、(白)術,加苡仁、黃連、半夏枇杷葉,二劑而瘳。

胡泉琴舅氏家之潘嫗,年逾古稀,患霍亂轉筋頻危。孟英用自制蠶矢湯治之而瘳。

某老人,霍亂後,目閉呃忒。醫謂「陷脫在即」,擬與桂、附回陽,而未服。孟英詢之,得知溺赤口渴,脈情軟數。改與肅清肺胃之劑,果得漸安。

段堯卿之太夫人,患霍亂轉筋,年逾七十。孟英投自制連樸飲,三啜而瘳。

陳楚珍媳,陡患霍亂,臍間貼以回陽膏而不效。孟英按脈,滑數右甚,口渴苔黃。令揣胸下,果堅硬而痛。曰:吐瀉雖多,食尚戀膈,非寒證也。回陽膏亟宜揭去,以:菖(蒲),枳(實),蘇(葉),(黃)連,(黃)芩,桔(梗),(竹)茹,牛(蒡),海䖳,蘆菔為劑,一服而瘳。

王壽和,甫六歲,陡患凜寒身熱,筋瘈面紅,譫妄汗頻,四肢厥冷,苔色黃膩,口渴唇紅。(孟英曰):此時邪挾食也。以:枳實,梔豉湯加菖蒲及冬干蘆菔菜,煎成(湯),調入玉樞丹五分灌之。

次日,譫、瘈皆減,而腹痛吐瀉,邪欲轉霍亂以外泄也。孟英謂:「不但傷寒可轉霍亂,溫熱暑濕皆可轉霍亂也」。治當迎刃而導之,於前方加蘇葉一分、黃連二分,同炒煎服。連吐三、五次,瀉六、七次,痛即減。

第三日,神始爽慧。然「去疾莫如盡」。再服原方一劑,遂愈。凡小兒之病,因於食滯者多。胃不和則臥不安,陽明實則譫瘈。若吐瀉,乃病之出路,而世人動輒以驚風藥治之,每致僨事。

錢某,患霍亂,兼吐蛔十餘條,而口乾脈細。是暑伏厥陰以犯中也。以:(黃)連,(烏)梅,(竹)茹,(川)楝,(薏)苡,(石)斛,蘇(葉),(黃)芩,清之而愈。

陳某,患霍亂。而所下皆血。苔黃大渴,而舌色紫黯。乃暑毒深伏,起病時又飲燒酒也。用:犀角,益母,地丁,茅根,菖蒲,綠豆,銀花,(黃)芩,(黃)連,黃柏,藕汁,大劑灌之,投匕而瘥。

李華甫繼室,陡患霍亂,兼溺血如注,頭痛如劈,自汗息微,勢極危殆。速孟英診視,脈甚弦駛。曰:此肝火內熾,暑熱外侵也。以:犀角,木通,滑石,梔子竹葉,薏苡,銀花,茅根,菊葉為大劑,和入藕汁,送當歸龍薈丸,吐瀉即已,溺血亦減。惟小便時頭猶大痛,必使人緊抱其頭,重撳其巔,始可略耐。

尚是風陽僭極,肺胃不清也。以:葦莖湯桃仁,加百合白薇、元參、小薊、蒲公英、竹葉、西瓜翠衣、蓮子心為方,和入童溺,仍吞當歸龍薈丸,服旬日痊愈。

張二梅,年逾六旬,秋間患霍亂轉筋。醫見高年而厥逆多汗,擬進溫補,張不敢服。但用平淡單方,及外治法而瘥。然從此大便不堅,時時自汗,遍身瘡疥,畏熱異常。立冬後,孟英診之:脈甚滑數,口渴苔黃,便溺皆熱,猶著夾衣,是賦質偏陽,濕熱內盛。幸而未進溫補,得以引年,與大劑清化法,漸愈。

某傳一方,(治遍身瘡疥)頗佳,以麻黃(一兩),川椒(五錢),蛇床子(五錢),斑蝥(七枚),雄豬油柏油熬透去渣。另用明礬,黃柏(各一兩),蓖麻子,大楓子(各四十粒),共研細末,調入油內,絹包擦患處,能拔蘊毒伏邪,未出旬日可愈。無後患。比余(孟英自稱)火酒摩轉筋之義正同。

姜秋農,瘧瀉初痊,遽勞奔走,陡患霍亂轉筋。面臂色紫,目陷音嘶,胸悶苔黃,汗多口膩,神疲溲秘,脈細而弦。孟英以:沙參,蠶矢,苡仁,竹茹,半夏,絲瓜絡,木瓜,車前子,扁豆葉,陰陽水煎,送左金丸一錢,外以吳萸一兩研末,鹽水調塗湧泉穴。

服後,吐瀉漸止,噫氣不舒,呃忒脅痛,汗減口燥,脘下拒按,脈軟而弦。以素多肝鬱也。去沙參、蠶矢、木瓜、車前、左金(丸)。加紫菀鬱金、楝實、通草、枇杷葉,二貼(後),溲行呃止,苔退足溫,腰脹腿痛,手紫漸淡,去郁(金)、(紫)菀、(木)通、(川)楝,加沙參、石斛、蘭葉、藕(肉)、鮮稻頭。

亦二帖,脈和脹減,啜粥口咸,體素陰虧也。去半夏、扁豆葉,加歸身、花粉、橘皮

又二帖,大解行而安穀,腰痠少寐。為易:西洋參,加麥冬、羊藿以調之。

數貼後,又加枸杞、杜仲而愈。

蔣循庵媳,患霍亂轉筋,交三日矣。厥逆目竄,膈悶無溺,苔黃苦渴,脈極弦細。屢進桂、附、薑、術,氣逆欲死。與:昌陽瀉心湯加減,煎成徐服。外以吳萸研末,滷調貼湧泉穴,服二劑,吐止足溫。去(紫)蘇、(厚)樸,加(川)楝、(石)斛、蒲公英,多劑獲痊。蓋伏暑挾素盛之肝陽為病,誤服溫補,以致遽難廓清也。

戚媼者,年六十餘矣,自幼傭食杭州黃連泉家,忠勤敏干,老而彌甚。壬寅秋,患霍亂轉筋。余(孟英)視之,暑也。投蠶矢湯,兩帖而瘥。

三日後,忽蜷臥不能反側,氣少不能語言,不食不飲。蓮泉惶懼,就近邀一老醫診之,以為「霍亂皆屬於寒」,且昏沉欲脫,定附子理中湯一方。蓮泉知藥猛烈,不敢遽投,商之王君安伯,安伯云:且忽服也。若謂寒證,則前日之藥,下咽即斃,吐瀉安得漸止乎?蓮泉大悟。

乃著人飛刺招余往勘。余曰:此高年之體,元氣隨吐瀉而虛,治宜用補,第余暑未清,熱藥在所禁耳(先清後補,緩急之間,此中須大學問)。若在孟浪之人,必以前之涼藥為未當,今日溫補為極是,縱下咽不及救,亦惟歸罪於前手寒涼之誤也。設初起即誤死於溫補,而舉世亦但知霍亂轉筋,是危險之病,從無一人知此證有陰陽之異,治法有寒熱之殊,而一正其得失者。此病之所以不易治,而醫之所以不可為也。

今蓮泉見薑、附而生疑,安伯察病機之已轉。乃以:朝鮮參,麥冬,知母,葳蕤,木瓜,扁豆,石斛,白芍,苡仁,甘草,茯苓等。服六劑,始能言動,漸進飲食,調理月餘而健。此餘熱未清,正氣大虛者之治法,更有不因虛而余焰復燃者,須用煉雄丹治之。

詹耀堂子,年二十,患霍亂,服薑、桂數劑,瀉不止。素吸鴉片煙,疑為虛漏。補之,瀉益甚。孟英視之:大渴而脈弦數。因為起病不因暑熱,然陰分素虧,雖飲冷貪涼,熱藥豈堪過劑?設無便瀉以分其藥力,則津液早枯矣!與:白頭翁湯封髓丹,加銀花、綠豆、石斛,一劑知,二劑已。

蔣敬堂母,年七十四。陡患嘔瀉,身熱腹痛,神思不清,孟英診之,脈微弱而數。曰:暑脈自虛,不可以高年而畏脫,然辛散痧藥,則不免耗傷其津液。爰定:(黃)芩,(黃)連,滑(石),(石)斛,(竹)茹,(黃)柏,銀花,竹葉,橘皮,枇杷葉之方,冬瓜湯煎,一劑而熱退神清,再劑霍然。

王某,久患吐血,體極孱弱,沈琴癡囑其丐孟英治之,服藥甫有小愈。而酷暑之時,陡患霍亂轉筋,大汗如雨,一息如絲。孟英視之曰:陰血久奪,暑熱鴟張,吾霍亂論中之缺典也。姑變法救之。用:北沙參,枇(杷)葉,龍(骨),牡(蠣),木瓜,扁豆,苡仁,西滑石,桑葉蠶砂,石斛,豆卷,投之良愈。嗣後每日調理,仍服滋補以治宿恙。

閱二載,聞服溫補藥,致血暴湧而亡。

周鑅,於七月十八日夜,患霍亂轉筋甚劇。倉促間,誤服青麟丸錢許。比曉,急邀孟英診之,脈微弱如無,耳聾目陷,汗出肢冷,音啞肌削,危象畢呈。藥恐遲滯,因囑其母先煎高麗參湯亟為接續,隨以:(高麗)參,(白)術,白芍,茯苓,附(片),(肉)桂,乾薑,木瓜,苡仁,扁豆,蓮實為方,一劑,各症皆減。

次日復診,孟英曰:氣分偏虛,那堪吐瀉之奪泄?誤餌苦寒,陽微欲絕。昨與真武(湯)、理中(丸)合法,脾胃之陽復辟矣。剛猛之品,可以撤去。蓋吐瀉甚而津液傷,筋脈失養,則為之轉。薛生白比之「痙」病,例可推也。凡治轉筋,最要顧其津液,若陽既回而再投剛烈,則津液不能復而內風動矣。

此治寒霍亂之用桂、附,亦貴有權衡,不可漫無節治,致墮前功也。即於前方裁去(干)薑、附(片)、(肉)桂,加黃耆、石斛,服至旬日而愈。

余(周鑅自稱)謂此番之病,危同朝露,若非孟公,恐不能救,常聞張柳吟云:但使病者聽孟英論病之無微不入,用藥之無處不到,源源本本,信筆成章,已覺疾瘳過半。古云:「檄愈頭風」,良有以也。

己丑(年)五月,天氣驟熱,孟英母,陡患霍亂,肢冷,自汗,脈微,苔白,腹大痛,欲重按。是中虛有素,因熱而受寒侵也。進大劑理中湯桂枝、白芍,覆杯而愈,此所謂舍時從證也。

褚子耘使女患此,已身僵矣。孟英以奪命丹二分,囑其灌入,頃刻活動,隨以解毒活血湯,數服得生。

一人,孟英治愈後,已溺行能食。餘熱外泄,滿面赤瘰,忽然神氣瞀亂而死。

一人,孟英治愈,二便已如常矣。越數日,云飲食不得下,戴眼呃忒而逝。

一人,業已向愈,忽然神情恍惚,藥不及救。

陳解香弟。患此垂危,孟英治愈,遂不服藥,月餘復來請勘,已咽痛礙進水穀,頤腫牙糜,牙關甚緊,痰嗽脅痛,溺赤管痛,便溏色醬。此餘毒蘊隆,失於清解,脈已弦緊數疾,莫可措手。並錄以告賈旅者。

沈春泉,年五十七,立冬前五日,食蟹面後,陡患霍亂轉筋,所吐瀉者皆水。初進桂、附藥,筋轉益甚,周身微汗,神倦懶言,指漸冷,脈漸伏,時欲太息。更方用:牡蠣(一兩),龜板(八錢),阿膠(四錢),服後勢較劇。孟英視之,苔黃大渴,小便全無,瀉出極熱,心下拒按。曰:此伏暑挾食之證。不知何所見而與燥補澀膩之藥?

嗣聞其次郎於立冬後,亦患此證,醫知伏暑,用黃連等藥,吐瀉已止。因脈未遽起,不知為伏暑未清,改投桂、附等,三帖而亡。尤可哀也。

陳藝圃,亦知醫,其室人於仲秋患霍亂轉筋,自診以為寒也。投熱劑,勢益甚,招朱椒亭視之,亦同乎主人之見也。病尤劇,乃延孟英決之,曰:此寒為外束之新邪,熱是內伏之真病。口苦而渴,薑、附不可投矣。與:河間法(謂表裡雙解、清熱育陰之法),人皆不信也。再與他醫商之,仍用熱劑,卒至口鼻出血而死。

極其悔嘆,始服孟英之卓識。余謂霍亂一證,近來時有,而醫皆不甚識得清楚,死於誤治極多。孟英特著專論,雖急就成章,而辨晰簡當,略無支漏,實今日醫家首要之書,以其切於時用,不可不亟為熟讀而研究哉!

羅吉人,立冬前,患霍亂轉筋,某知其陰分素虧,病由伏暑,服藥已得轉機。數日後,漸有呃忒。孟英視之:脈弦數左甚,苔焦而渴,齦衄、脘悶、便溏色醬,小便短赤。皆伏暑未清,氣機阻塞之象。既失清肅,當臍尚貼回陽膏。屢囑揭去不從,後聞不起。

石雨田母,年近五旬,陡患霍亂轉筋,苔黃大渴,神情煩躁,證屬伏暑,脈頗不惡,而渾身冷汗,搖煽不停,已為陽越之象。不敢與方,尋即告殞。

朱巽泉父,年以六旬,患霍亂轉筋,證不甚劇,問答音清,而脈微欲絕。亦決其不治,已而果然。

某,丙夜(指午夜)患此證,刺出黑血。侵曉,孟英往視,形脈兩脫,大汗如淋,目陷音嘶,溺無苔膩,平素嗜飲少谷,好善忘勞。(此)暑濕蘊中,正氣潰散,勉投參藥,竟不能救。

方氏女,播遷三載,秋抵申,患腫,因在旅寄,竟不調治。交霜降,腫忽消。不數日,又患霍亂,即神氣瞀亂,屋中盤走,口呼姊姊。乃姊強納之臥,兩目轉旋不停,淚涔涔下,牙關即緊,欲延孟英診,竟不及也。

孟英曰:此流離困苦,憂鬱深沉,木土相乘,吐瀉而腫,節交霜降,氣肅腫消,郁無所宣,直凌脾胃,吐瀉陡作,木火勃升,狂走目張,陽從上越,此情志內傷霍亂也。故告危如是之速。

徐氏,素無病,胃亦強,且善作勞,夜分忽瀉二次,晨起為孟英梳髮未畢,又瀉一次。因診之,脈七至,而細促不耐按,略無病。若此脈病人不病,殆不始於今日,不可救藥也。既而瀉頗緩,且食山東掛麵一小碗,然尚能以乳哺女,而既吸之後,乳即癟(塌陷)而不起矣。形亦漸削,汗亦漸多,脈亦漸脫,音亦漸嘶,戌刻遽逝。

及中氣卒然潰散,絕無僅有之候也。

余抗(一)紙客,在舟次病此。至乞孟英診之,已舌卷囊縮,口開苔黑,形脫神離,不可救藥矣。詢途中並未服藥,諦思其故,暑濕既可伏至深秋而發為霍亂,則冬傷於寒者,至春不為溫病,亦可變為霍亂也。雖為溫病之變證,而溫即熱也,故與伏暑為病,不甚懸殊。且細繹仲聖書,亦未嘗不微露其意也。

如太陽與少陽合病,自下利者,與黃芩湯,若嘔者,黃芩加半夏生薑湯主之。張石頑注云:溫病始發,即當用黃芩湯去熱為主。若傷寒必傳至少陽,熱邪入里,方可用黃芩、柴胡解之。蓋黃芩湯乃溫病之主方,即桂枝以黃芩易桂枝而去生薑。以桂枝主在表之風寒,黃芩主在裡風熱,乃不易之定法,其生薑辛散,非溫熱所宜,故去之。此表裡寒熱之不可不知者也。

周禹載注云:明言太少二陽,何不用二經藥?非傷寒也。傷寒由表入里,此則自內發外。無表何以知?或脅滿,或頭痛,或口苦引飲,或不惡寒而即熱,故不得謂之表也。如傷寒合病,皆表病也。今不但無表,且有下利里證,傷寒協熱利,必自傳經而入,不若此之即利也。溫何以即利?其人中氣本虛,內伏已深,不能盡泄於外,勢必下走利也。

孟英謂:此論溫邪外發未久,即可下走為利,本文更有「若嘔者」句,豈非溫病可轉霍亂,早逗端倪於此乎?。曩纂《溫熱經緯》,於此條下附註云:少陽膽木,挾火披猖,嘔是上衝,利由下迫,何必中虛始利,飲聚而嘔?半夏、生薑,專開飲結,如其熱熾,易以(黃)連、(竹)茹。

或問半癡曰:既肝鬱於土而食不下行矣,何以干矢自遺而不覺乎?半癡謂:胃與大腸,原一氣相貫,惟其食滯於胃而不化,似與大腸氣不相貫。故廣腸之宿糞出而不覺。經云:「中氣不足,溲便為之變」。是亦變也。所謂不足者,非言中氣虛也。以中氣為病所阻,則不足於降濁升清之職,故溲便為之改常也。

因思霍亂之吐瀉無度,乾霍亂之便閉不行,皆變也。皆中氣為病所阻,而不足於降濁升清之職也。設疑不足為虛,則諸霍亂皆當補中氣為治矣。此說與前釋「邪之所湊,其氣必虛」之說,可以互證。

八月初,秋陽正烈,姚歐亭,初七日忽然身熱嘔瀉,白苔滿布,神憊不支,腹痛汗頻,音低溺澀。先與:(人)參,(黃)連,(法半)夏,(厚)樸,(竹茹),滑(石),苡(仁),蘇(葉),蠶砂,扁豆葉,二劑,熱退神清,而左脈仍弦,關上高,嘔酸無寐,手足振惕。

客邪雖解,土受木乘也,去滑(石)、(厚)樸、蠶砂、扁豆葉,加茯神蛤殼紫菜、綠豆、白蔻仁,三劑,苔化能眠,知飢瀉減。去(白)蔻仁、蛤(殼),加菖蒲、白朮,五劑而痊。此霍亂之開闔失常,中樞為邪所亂也。前案之開闔無權,中虛不能主持也。同是一人,先後一虛一實,正可互勘。

至於前病愈後之嘔瀉振惕,乃為風暑乘虛擾中之霍亂證。

朱鳴岐,患下利轉筋。醫見肢冷,即投溫補,服藥即吐,既而呃忒不已。溫補加峻,病日以危,延至九朝。孟英按脈,左至弦滑,右弱不應指,苔黃厚而膩濁,小水不行,臍上拒按。因謂曰:病原不重,誤藥致劇。命不應死,幸而得吐。與:枳(實),桔(梗),(黃)芩,(黃)連,(竹)茹,(半)夏,(紫)蘇,(連)翹,蘆根,枇杷葉,滑石,開痰行氣,舒結通陽。兩劑呃果止,而遍身赤癍。

又二劑,燥矢下而苔化溺行,右脈漸振,隨以清肅法調養而瘥。

此證若初治得法,一二劑可愈。舉世以瀉證、吐證、霍亂證、霍亂轉筋證皆為寒證,往往不察病情,輒投熱藥,今見肢冷而右脈軟弱,彼方以為虛寒的據,況服藥即吐,呃忒隨來,以為霍亂轉筋而見呃忒,惶惶然以為虛脫之象,故溫補日以加峻,縱使一蹶不起,病者無怨,醫家不悔(悟),授受相承,伎倆如是,良可慨已。

此外,如胸腹疼痛,瘧疾哮喘,經阻產後等證,世俗亦多指為寒病,雖以熱藥剎(殺)之不知。呃忒則尤多枉死。孟英嘗治一角妓,患呃累日。此因破身太早,固是虛證,然血去陰傷,豈可反以溫燥助熱,遂至下焦不攝。妓性畏藥,用一味雞子黃,連進數服而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