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市隱廬醫學雜著》~ 論濕溫證用藥之誤
論濕溫證用藥之誤
1. 論濕溫證用藥之誤
人有積濕，或因脾虛不能運化，或因喜啖濃肥，恣飲茶酒之故。蓋濕蘊則生熱，無寒熱者，謂之濕熱病。先寒後熱，有汗而熱不解者，謂之濕溫證。雖在傷寒門內，不得用傷寒方中治太陽經證之桂枝、麻黃，此盡人皆知者也。其脈必濡大而數，其舌苔必白膩轉為黃膩，或見濕灰，口雖覺干，不能多飲；或含水而不欲下咽，此因濕盛於中，故不能飲，熱勝於濕，故口覺干也。
白話文：
人體內積聚過多濕氣，可能是因為脾臟功能虛弱，無法將水濕運化，也可能是因為過度食用肥膩食物、茶和酒。濕氣堆積就會產生熱，如果沒有寒熱症狀，稱為濕熱病。先出現寒症，後出現熱症，出汗後熱不退，稱為濕溫證。雖然濕溫證屬於傷寒的範疇，但不能使用傷寒方劑中的桂枝、麻黃等治療太陽經證。這是大家都知道的。濕溫證患者的脈象必定濡大且數，舌苔必定從白膩轉為黃膩，或出現濕灰狀，口中雖然覺得口乾，但不能多喝水；或者含水在口中卻不願意吞嚥，這是因為體內濕氣過盛，不能飲水，而熱氣超過濕氣，所以口才會覺得口乾。
夫濕為病之本，熱乃濕所化；然則治濕溫者，必芳香以燥之，苦寒以泄之，淡滲以利之，為一定之理，毫無疑義者也。今之治濕溫者反是，其方必用豆豉、生地，名曰黑膏湯。欲以豆豉表汗，生地泄熱也。不知今之豆豉，不用桑葉制，而用麻黃制，是以熱助熱也。生地性黏膩，滯痰涎，是以濕助濕也。
白話文：
濕氣是疾病的根本，熱是濕氣轉化而來的。因此，治療濕熱症，必須用芳香的藥材來乾燥，苦寒的藥材來瀉除，淡滲的藥材來通利，這是肯定的道理，沒有任何疑問。現在的人治療濕熱症，卻反而相反，他們的藥方必定使用豆豉和生地，名為黑膏湯。他們想要用豆豉發汗，用生地瀉熱。然而，他們不知道現在的豆豉，不再用桑葉來加工製作，而是用麻黃來製作，這會導致熱助熱。生地性味黏膩，會滯留痰液和涎液，這會導致濕助濕。
助之不已，則濕愈盛而熱愈熾，時覺口渴，（熱熾故也。）舌苔垢膩，其至灰黑，（濕盛故也。黑為水色。）神志昏迷，口多囈語。（皆熱熾濕盛之見象。）醫者不知其為藥所誤，見其昏迷囈語，以為必發疹子，而重用豆豉、豆卷（亦麻黃制。）等以汗之，不恤竭力以助其熱；見其舌灰口渴，以為防其劫津，而重用沙參、石斛等以潤之，不恤竭力以助其濕。至此而昏迷愈甚，舌色愈灰，痰涎上湧，命在頃刻，萬無生理。
白話文：
若持續服用該藥，就會導致濕氣更加嚴重，熱氣更加旺盛，時常感到口渴（這是熱氣旺盛的緣故）。舌苔又厚又膩，甚至變成了灰黑色（這是濕氣過盛的緣故。黑色是水液的顏色）。神志昏迷，口中胡言亂語（這些都是熱氣旺盛和濕氣過重的表現）。醫生不知道是藥物造成的錯誤，看到患者昏迷胡言亂語，以為一定會發疹子，於是大量使用豆豉、豆卷（也是麻黃的製劑）等藥物發汗，不顧一切地加重病人的熱氣；看到患者舌苔灰白、口渴，以為要防止津液耗盡，於是大量使用沙參、石斛等藥物滋潤，不顧一切地加重病人的濕氣。到了這個地步，昏迷更加嚴重，舌頭顏色更加灰白，痰液上湧，生命岌岌可危，幾乎沒有生還的希望。
醫乃手足無措，無以名之，名之曰肺閉，而用紫雪丹、至寶丹、牛黃丸、濂珠粉、烏犀角，一服再服，使濕熱之邪，盡引入心包，遂一厥而不復醒矣。豈知濕為陰邪，為濁邪；暑為陽邪，為清邪。
白話文：
醫生束手無策，不知道該如何命名，就稱之為「肺閉」。於是使用紫雪丹、至寶丹、牛黃丸、濂珠粉、烏犀角等藥物，一劑接著一劑服用。這樣做會讓濕熱邪氣全部進入心包，導致突然昏迷不醒。難道不知道濕氣陰邪而濁？暑氣陽邪而清？
清陽之邪，有氣無質，可用紫雪等丹開泄而去；陰濁之邪，有氣有質，不可用開泄，一開泄則邪陷心包，死不旋踵矣!嗚呼!濕溫一症，始誤於豆豉，生地等之助熱助濕，繼誤於豆卷、石斛等之助熱助濕。終誤於紫雪、至寶等之引邪入心，以置之必死之地，而豈知濕溫本非死證耶。
白話文：
由陽氣昇發而來的邪氣，只有氣體沒有實質，可以用紫雪丹等藥物來發散和驅除。由陰寒凝滯而成的邪氣，既有氣體又有實質，不能用發散的藥物治療。如果用發散的藥物治療，邪氣就會陷入心包，死亡將會很快到來！
唉！濕溫病之所以難治，一開始就錯用了豆豉、生地等有助於濕熱的藥物，後來又錯用了豆卷、石斛等有助於濕熱的藥物，最後又錯用了紫雪、至寶等將邪氣引向心的藥物，把患者置於必死的境地，卻不知道濕溫病原本並不是致命的疾病啊。
濕溫非死證，而今之患濕溫者，往往致死豈非服藥之誤乎。今夫病名曰濕，即不當以助濕之藥以治濕病，雖甚庸愚，必知之也。病名曰溫，即不當以助溫之藥以治溫病，雖甚庸愚，必知之也。而病者乃不之知，醫者亦不之知，醫之有時名者，更不之知，豈不大可怪耶!
白話文：
且夫濕為陰邪，陰盛者陽必衰，未有陽衰而可以滋陰者也。陰愈滋則（濕愈）盛，以滋陰者治濕，是猶灌滷於地，而望其燥也。愚孰甚哉!然則如何而可治濕溫乎？曰：始未化火，則用樸、朮、陳、夏等以香燥之；繼而化火，則用連、芩、梔、翹等以苦泄；終而濕降，則用茯苓、通草、澤瀉、車前子等以淡滲之，始終不當發汗。蓋濕家自有汗，不可再發其汗也。
濕邪是一種陰寒邪氣，陰盛的話陽氣就會衰弱。沒有陽氣衰弱反而能滋養陰氣的情況。陰氣越滋養旺盛，濕氣就越嚴重。用滋養陰氣的方法來治療濕氣，就像往潮濕的地上澆水，指望它乾燥一樣。真是愚蠢至極啊！
那麼，如何治療濕溫呢？在病情初期未化成熱時，使用蒼朮、草朮、陳皮、白芷等藥材進行溫燥治療。病情發展到化熱時，使用連翹、黃芩、梔子、黃柏等藥材進行苦寒瀉火治療。最後濕氣下降時，使用茯苓、通草、澤瀉、車前子等藥材進行利水滲濕治療。治療過程中，都不應該發出汗。
濕邪本身就會導致出汗，不能再發它的汗了。
白話文：
濕氣是一種帶有陰寒性質的邪氣，陰氣過盛會導致陽氣衰弱。不會出現陽氣衰弱反而滋養陰氣的情況。陰氣越旺盛，濕氣就會越嚴重。用滋養陰氣的方法來治療濕氣，就像往潮濕的地上澆水，期望它乾燥一樣，實在是愚蠢至極。
那麼，要如何治療濕溫呢？在病情初期，濕氣還未化成熱的時候，應該使用蒼朮、草朮、陳皮、白芷等藥材進行溫燥治療。病情發展到化熱時，應該使用連翹、黃芩、梔子、黃柏等藥材進行苦寒瀉火治療。最後，濕氣下降時，應該使用茯苓、通草、澤瀉、車前子等藥材進行利水滲濕治療。治療過程中，都不應該讓病人出汗。
濕氣本身就會導致出汗，不能再讓它出汗了。
始終不當滋陰，滋陰是以水濟水，無益而有害也。無如邪說中人，深入骨髓，愚人無主，聽命庸醫，忠告之言，茫然不省。吾未如之何已!
嗚呼!滋陰之說，中於人心，雖死不悔。吾安得運萬千廣長舌，登生公說法壇，使頑石一齊點頭哉？
白話文：
我曾經去過一個富翁家裡，看到他丟棄了很多藥渣，其中有金斛。我沒有特別注意。接著，我看到有霍斛，再接著看到有新鮮的石斛，最後看到有鐵皮包裹的風斛。於是我感嘆地說：現在天氣潮濕，很多人生病都是濕溫症，如果一直服用這些藥物，恐怕會加重病情吧。沒過多久，這個富翁果然去世了。因為他長期同時服用人參和石斛，只擔心會耗盡體液。然而，聽聞這件事的人卻不認為這是錯誤的，就好像與其讓潮濕使人消耗，不如用滋陰的方法讓人死去一樣。
嘗過一富翁之門，見其傾有藥渣，中有金斛，不以為意。既而見有霍斛矣，既而見有鮮斛矣，最後見有鐵皮風斛矣。余乃嘆曰：當此濕令，病多濕溫，投此不已，病其殆哉。未幾，翁果死。蓋人參與石斛連投，惟恐其津之劫也。然而聞之者，不以為誤，一若與其以燥濕生，無寧以滋陰死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