心禪僧

《一得集》~ 卷上諸論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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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上諸論 (1)

1. 辨正徐洄溪先生醫者誤人無罪論

客有疑徐靈胎庸醫殺人無過之說。予應之曰。先生何庸醫之問也。即當代名醫。亦惟有過無功而已。夫人偶感一疾。敦請醫師。舉室惶惶。如旱望雨。神明奉之。師保事之。偶效見功。金帛以酬謝之。萬一蹉跌。性命攸關。過將誰諉。庸醫種種作孽。其罪可擢髮數哉。客請詳論之。

白話文:

有人懷疑徐靈胎所說「庸醫殺人,罪無可恕」的說法,我回答他說:「先生,您為什麼會問庸醫的問題呢?即使是當今的名醫,也只能說是過失,沒有功勞而已。一個人一旦生病,就會請醫生,全家人都在惶恐不安,就像旱天盼雨一樣,對醫生充滿敬畏和信任。如果醫生偶爾治好了病,就會用金錢和禮物來感謝他。但是,萬一醫生治病不慎,導致病人死亡,那麼過失誰來承擔呢?庸醫種種罪行,罪孽之大,難以一一列舉。」那人請我詳細地談談。

余曰。有庸而詐者。迎合主意。百計阿順。宜補宜瀉。宜溫宜涼。每乘其機而利導之。全不顧病症何因。或生或死也。有庸而妄者。自作聰明。診畢即索視前醫所批之方。無論其是與不是。必與之冰炭懸殊。炫己之長。形人之短。病或不測。則曰誤服某某之藥也。有庸而迂者。

白話文:

固執己見、不靈活變通,一條路走到黑。哪裡知道病情變化多端,早上需要溫補,晚上需要清涼解熱。或者病人體質本來偏寒,病情需要繼續使用黃芩、黃連。體質本來偏熱,病情需要繼續使用桂枝、附子。如果一定要固守成見,認為「一種藥方就能治療所有疾病,沒有兩種不同的病症」。遇到這種早晚病症變化,以及與平時相反的疾病,那後果不堪設想。還有一些無能又淺陋的人,沒有主見,人云亦云。既不懂脈理,又不精通藥性。

固執鮮通。一成不易。詎知病變百出。朝宜溫補。暮宜涼解。或素性本寒。病宜仍用芩連。素性本熱。病宜仍用桂附。倘必膠定成見。藥有一是。病無兩歧。遇此等朝暮變症。並病與平大相反者。其禍可立而待也。有庸而陋者。和同無主。人云亦云。脈理既不精審。藥性又未熟諳。

一味隨聲附和。不敢別參意見。病者深喜其容順易言。處方平淡。到處推薦。婦孺知名。自謂平生不任咎責。其立心尚可問耶。或有怪僻之輩。所用之藥。輒偽託吳門葉天士一派。既不講求神農本草。而李時珍綱目。又略不一觀。惟於日用無關得失之物。隨手撮取。自詡靈妙。

白話文:

他一味地隨聲附和,不敢提出不同的看法。病患很喜歡他態度恭順,說話容易理解。他開出的藥方平淡無奇,卻到處推薦。婦孺都聽說過他的名號。他自己認為從來沒有過失。他這樣的居心,難道還值得商榷嗎?有一些古怪的人士,所用的藥物,總是假託是吳門葉天士的學派。他們既不研究神農本草經,也不粗略地看一看李時珍的本草綱目。只隨手抓取那些和日常用度無關緊要的物品,自以為靈驗。

究竟不對藥症。貽害非淺。此蓋庸而托於高也。或有淺近之徒。習慣方藥。僅僅只十餘品。人有非笑之者。彼輒藉口薛立齋一代醫宗。其奏效每不出補中益氣。逍遙散。歸脾湯三方。蓋立齋神明於此。後人尚嫌其冒昧寡識。況與立齋相去倍蓰者乎。不幾為東施之效顰乎。此蓋庸而失於偏也,或有近地文士。

白話文:

中醫古文:究竟不對藥症。貽害非淺。此蓋庸而託於高也。或有淺近之徒。習慣方藥。僅僅只十餘品。人有非笑之者。彼輒藉口薛立齋一代醫宗。其奏效每不出補中益氣。逍遙散。歸脾湯三方。蓋立齋神明於此。後人尚嫌其冒昧寡識。況與立齋相去倍蓰者乎。不幾為東施之效顰乎。此蓋庸而失於偏也,或有近地文士。

根本不對症狀下藥。貽害不淺。這是因為庸醫而自稱高明。或者有一些膚淺的醫生,習慣於使用某種方劑,只有十幾種藥物。有人嘲笑他們。他們就藉口說薛立齋一代名醫,他奏效的方子通常不出補中益氣湯、逍遙散、歸脾湯這三種。薛立齋精通於此,後人還嫌他冒昧少見識,何況與薛立齋相差這麼遠的人呢?這不正是東施效顰嗎?這是因為庸醫而失於偏頗。或者有一些地方的文人。

性頗聰明。略看方書。本無志於醫道。世人不察。以其文理素優。議論鋒起。家延醫者。務必邀伊商酌。伊遂於背地改換藥味。成則居功。敗則委咎。醫者將何所施其技耶。此蓋庸而取巧者也。或有遠方邪人。詭稱針灸外科。件件精能。畢竟一無所長。針灸則以人之皮肉試手。

白話文:

這個人的天資聰穎,略微讀過一些醫書。原本沒有志向從事醫業。世人不瞭解他的為人,因為他的文筆好,說話犀利,所以常被家裡請來給病人看病的醫生請去商量病情。他私下偷偷更改藥方,治好病就歸功在自己身上,治不好就推卸責任。這樣一來,醫生還能發揮什麼本事呢?這類人只是庸人罷了,卻用這種伎倆博取好名聲。有些人來自其他地方,吹噓自己精通針灸外治。但其實他們什麼都不會,只是拿活人皮肉來練習針灸。

外科又必先用爛藥。使其瘡孔漸大。難以收功。令人心寒膽怯。而後可任己治之。且又不能權操必勝。因是以致斃命者。十有七八焉。此蓋庸而行險者也。甚且輕症用重藥。重症用輕藥。是非顛倒。誇張伎倆。不知醫之為道。利在治症。有是症即有是藥。安可棄症不論。而故反其藥以治之。

白話文:

外科治療必須先使用腐蝕性藥物,這會導致傷口逐漸擴大,難以癒合。患者看到這種情況會覺得害怕和膽怯,然後醫生才能順心如意的治療。即使如此,醫生也無法保證一定能治好,所以導致很多病人死亡。這都是庸醫亂用醫術害人的結果。更甚者,面對輕微症狀卻使用強力藥物,而面對嚴重症狀卻使用溫和藥物,顛倒是非,誇大醫術。卻不知道醫學的目的就是治癒疾病,有相應的疾病就會有相應的藥物。怎麼能忽略病症,反而使用相反的藥物來治療呢?

倒行逆施。其症不增劇者幾何。顧病家每每墮其術中。以為立論既與尋常不同。其必九折肱可知矣。此真庸而大謬者也。甚且易病為難治。難病為易治。試思以難為易。勢必以平易之藥治難病。以易為難。勢必以奇難之藥治易病。病者如略無主意。似此藥病毫不相當。不誠難者益難。

白話文:

胡亂用藥、治療不對症。這種情況下,症狀未加重的有多少?可是病人常常落入庸醫的圈套,因為庸醫的論調與一般醫生不同,他們以為這樣必定能藥到病除。這真是庸醫大錯特錯!甚至把容易治的病變成難治的,難治的病變成容易治的。試想把難治的病當成容易治,勢必要用平易的藥物治療難病;把容易治的病當成難治,勢必要用奇難的藥物治療容易治的病。病人如果沒有主見,遇到庸醫這樣用藥,不對症下藥,只會讓難治的病更難治。

易者不易。即其錯誤。何能挽救也。此蓋庸而極壞者也。甚且貪得無厭。或遇富厚之家。明知其症已危。必不使另請高明。設法圖救。蓋遷延日久。將為己多啖銀錢地步。直至奄奄待斃。束手無策。閤家詬詈。走避不遑。此蓋庸而喪心者也。甚見攀援當路。而大官顯宦。往往成竹在胸。

白話文:

心禪和尚,是醫學中的高手。他歷數庸醫誤人的罪過,就像鑄造鼎器或燃燒犀牛角一樣赫赫有名。怪異的錯誤無所遁形。即使是九天之上誕生的聖胎,也一定會相視而笑,拍案叫絕。他的文章筆法矯健,層層駁斥,痛快淋漓。如果不是十年苦讀史書典籍,是寫不出來的。(我是淞樵,拜讀此文後感想)

即遇傷寒暑濕。亦必喜用人參、附子、乾薑、熟地等峻補之品。以為培養元氣斷不敢使苦寒發散之藥。以剋剝之。醫者恐投其忌。一誤再誤。變症百出。噫嘻。彼雖王候將相。因己無所主持。商治於我。我仍不能主持。重其意旨。輕其性命。何不量之甚也。此蓋庸而無志者也。

客聞余言。遂躍然而起曰。君為庸醫。窮形盡相。又將何所逃罪於天地間耶。顧靈胎本朝名醫。何議論竟刺謬若是。予曰。此殆非靈胎先生之言也。靈胎著書六種。語皆精卓可傳。詞氣之間。從未稍為庸醫寬假。其人參論。言近日之醫。殺命於人不知之地。而天之降禍。亦在於人不知之地。

藥方論。言名養生。而實速死。江湖惡習。聖人之所必誅。此皆其手足爰書。何忽為庸醫開脫哉。何又以尚有微功。縱容其殺人哉。且立說尤屬誕謾無稽。既言人生死有定數。則是若夭若壽。皆命主之。何又言命無權耶。既言必生疾病。使之不壽而死。則是生疾病者。亦命主之。

豈能使其病而不能使其死耶。既言命之權於是獨重。而又必假手於醫。以令病輕者重。重者死。則是命之權反出於醫之下矣。而何言獨重耶。予謂是不知命。尤不知天。試思天何事不可死人。而乃使救死之醫。充此冥使鬼役。則將殺人愈多。而立功愈大乎。竊殺人有功。務如華元之殺曹吉利。

浸假濟事。誠漢家一勳臣也。乃欲殺而不能殺。可見其權仍操於天命。而斷非醫者所能奪也。故張文端公言吾人一生福命。必不致誤死於醫手。藥縱錯投。亦惟多受痛苦而已。此蓋儒相持平之論。醫家萬不得以此藉口。適以張庸庸者殺人之膽耳。況此論文義。自相矛盾。如上文言心術不正。

害人無算。天每不降之罰。下文言立心欺詐。假藥取財。其禍又無不立至。即使靈胎為之。亦屬遊戲筆墨。乃校刊時不一檢點。公然以誤人無罪命題。附之卷末。致乖本意。殊可怪也。心本庸愚寡學。悲憫徒懷。遇不可救者。既不能起死回生。而可救者多方療治。試輒獲效。

又迫於處境。不得如靈胎之不受值也。清夜捫心。罪過叢集。書以警人。並以自警。客首肯者再。為浮一大白。

心禪和尚。醫中高手。歷數庸醫誤人之罪。儼如鑄鼎燃犀。怪異何從躲閃。即起靈胎於九京。亦必相視而笑。拍案叫絕。至其文筆之矯健。層層駁詰。痛快淋漓。非寢饋史漢十年者不辦。(弟淞樵拜讀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