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古今醫案按》~ 卷三 (17)
卷三 (17)
1. 痢
若偶食之,未必為害;惟飽餐飯肉濃鮮之後,即偶食亦不可。蓋凡空腹吃井水西瓜,頗能消滌無形之暑氣,使從小便出。倘胃中先有食物填實在內,而加以生冷,則脾不運行,必成積滯矣。予少年時,赴一友人招,其家長幼俱患痢疾,竊駭之,意此豈楊子建所謂疫毒痢耶?何獨疫於其家也?
及設中飯,葷腥海鮮盛備,而以冷酒偏斟,獨予不飲,反以為怪。予曰:「君家之所以致痢者,由於此也。盤中諸品,正藉極熱之好酒以疏通之,則胃氣方暢;乃與冷酒為伍,古語為得冷則凝,如油黏碗,雖洗難脫。滯氣泣血,痢能免乎?」其家豁然省悟改焉,迄今二十餘年無痢疾。
又有人曰:「都中土著士民,夏月飯上置冰一片,凡魚肉多懸井內,瓜果安放冰邊,卻不見其患痢。」不知北方生長者,稟氣剛厚,且食煤火之食,內有蘊熱,故爾相宜。若吳地人,斷不可效也。
孫見心治一人,秋間下痢膿血,晝夜百餘次,裡急後重。前醫見脈歇止,謂因積滯所致,用檳、樸、青皮、枳殼、木香等。孫診之,脈洪弱而數,或一二至,或三四至,或五六至,輒一止。曰:「毒及少陰矣,當急顧其陽明。」用生熟地各一兩,歸、芍、丹皮、黃連各三錢,甘草五分。
群疑陰藥太重,恐飽悶增劇。然服二帖,次數尚頻,急重已除,脈之洪數亦減,至數相續。仍用前方,病去大半。又次日,去生地、黃連,加參、朮、茯苓、山藥;飲食大進,午後弦脈亦減,而至數復有止狀。或駭曰:「病退而脈復變,防其加重。」孫曰:「無妨也。歇至者,即古代結促之俗名耳。」
若沖氣中絕,臟脈自見者危。今此證歇至,本以毒盛擁遏隧道,陰精不承,故一二至,或三四至,或五六至而至也。經曰:「數動一代者,病在陽之脈也。」泄及便膿血。今予去陰藥之過甚,進陽藥太驟,中髒得補,則木土和而胃氣安;故飲食進而毒尚未盡者,亦隨壯氣而旺,故復有止狀也。
於方中仍加生地、黃連,即平矣,果驗。
震按:此條與西昌治朱孔陽案相似,而此以生地換大黃,則因脈之促止與絃動不為指撓者有別也。此從炙甘草湯得之。然幸洪數而歇止,若細澀無神而歇止,斷不可治。亦必其人身不發熱,尚能飲食而腹痛者。觀案中雲:「飲食大進」,可見矣。總之,痢以能食為吉,腹痛亦吉;不能食而不腹痛者大不吉。
〔附〕嘉善一嫗常便血,時發時止,至五旬外,夏月便鮮血,裡急後重,時或不禁,脈軟不數。用五苓建中轉甚。因向宜涼血藥,仍用四物加槐、榆、楂、曲,亦無效。葉天士先生以生蒼朮、生厚朴、炒陳皮、炙甘草、雞內金、砂仁殼、丁香柄丸服,全愈。又有一童子患久痢,葉亦用此方全愈。人不解其故;震讀徐春甫《醫統》,因見此方名「醉鄉玉屑」,治小兒食瓜果致痢久不愈者;乃服先生之典博也。至如《臨證指南》所載,都屬古人常用方法;惟以溫藥下之,乃江氏類案所未有。而附子、大黃為君,參入苓、樸及草果、益智、木香、大茴等,諒系對證擇加。
白話文:
痢疾的成因與治療
偶爾食用生冷食物不見得會導致痢疾,但飽餐油膩食物後再食用生冷食物則不行。因為空腹食用井水或西瓜可以消除暑氣,從小便排出。但如果胃中已經充滿食物,再吃生冷食物,脾胃運化就會受阻,導致積滯。我年輕時,去朋友家做客,他家上下都患了痢疾,我很驚訝,懷疑是不是瘟疫引起的痢疾,為什麼只在他家流行?
中午飯菜豐盛,有許多肉類海鮮,並用冷酒佐餐。只有我不喝酒,他們覺得奇怪。我說,你們家患痢疾的原因就在這兒。這些油膩食物需要用熱酒來促進消化,才能使胃氣通暢,但你們卻用冷酒,古語說「冷則凝」,就像油粘在碗上,很難洗掉一樣,滯氣導致出血,痢疾怎能避免呢?他們恍然大悟,改變了飲食習慣,至今二十多年都沒再患痢疾。
也有人說,北京本地人夏天在飯上放一片冰,魚肉多放在井裡,瓜果放在冰邊,卻沒有患痢疾。這是因為北方人體質強健,而且吃的是用煤火烹飪的食物,體內蘊藏熱量,所以適合這樣做。但吳地人絕對不能模仿。
孫見心治療一位秋季患痢疾的病人,一天拉肚子一百多次,裡急後重。之前的醫生把脈後認為是積滯引起的,用了檳榔、樸硝、青皮、枳殼、木香等藥物。孫見心診脈後發現,脈象洪大而弱,有時一至,有時三四至,有時五六至,然後又停頓一下。他說,毒邪已經侵犯到少陰經了,必須緊急治療陽明經,於是處方:生熟地黃各一兩,生地、芍藥、丹皮、黃連各三錢,甘草五分。
很多人懷疑陰藥用量過重,擔心會加重飽脹感。但病人服用兩劑後,雖然次數仍然很多,但裡急後重已經減輕,脈象洪數也減弱,脈搏跳動也比較連續。於是繼續用之前的方子。病症減輕很多。第二天,去掉了生地黃和黃連,加了人參、白朮、茯苓、山藥。病人食慾大增。下午,弦脈也減弱了,脈搏跳動又出現停頓現象。有人擔心病情好轉後脈象又變,會不會病情加重。孫見心說,沒關係,脈搏跳動時停時續,是古代對脈象的一種描述。
如果氣機阻滯不通,臟腑脈象清晰可見,那是危症。現在這種脈象停頓,是因為毒邪盛而阻塞經絡,陰精不能承載,所以脈搏有時一至,有時三四至,有時五六至,然後又停頓。經書上說:「脈搏跳動頻繁,則病在陽脈。」現在病人大便排出膿血,我減少了陰藥的用量,又沒有過度使用陽藥,臟腑得到滋補,木土相生,胃氣安和,所以食慾增加,即使毒邪還未完全清除,也隨著元氣的恢復而好轉,所以脈象又出現停頓。
在藥方中繼續加入生地黃和黃連,病情就能平穩。結果驗證了這一點。
震按:此條與西昌治療朱孔陽的案例相似,但此例用生地黃代替了大黃,因為脈象的停頓與弦脈跳動沒有規律性,所以有所不同。此方從炙甘草湯演變而來。幸好脈象是洪大而時停時續,如果脈象細弱無力且時停時續,則不能這樣治療。而且病人體溫正常,還能吃飯,並伴有腹痛,從案例中「飲食大進」可以看出。總之,痢疾患者能吃東西是吉兆,腹痛也是吉兆,不能吃東西又不腹痛則是大凶之兆。
〔附〕嘉善一位老婦經常便血,時發時止,五十多歲時,夏天便血加重,裡急後重,有時止不住。脈象軟弱,不數。用五苓散和建中湯反而病情加重,因為她本來就應該用涼血的藥物,又用了四物湯加槐花、榆皮、山楂、麥芽,仍然無效。葉天士先生用生白朮、生厚朴、炒陳皮、炙甘草、雞內金、砂仁殼、丁香柄製成丸藥服用,痊癒。還有一個孩子患久痢,葉天士也用此方治癒。人們不明白其中的道理,我讀了徐春甫的《醫統》後,才知道此方名為《醉鄉玉屑》,治療小兒因吃瓜果導致久痢不愈的。可見葉先生醫學造詣之深。至於《臨證指南》記載的內容,都是古人常用的方法,都是用溫和的藥物治療,而江氏類案中並沒有這樣的記載。方中以附子、大黃為主藥,加入茯苓、厚朴以及草果、益智、木香、大茴香等,諒必是根據病情而選擇加入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