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古今醫案按》~ 卷七 (9)
卷七 (9)
1. 鼻
江篁南治一壯年。患鼻齄。胸膈不利。醫用苦寒驅風敗血之劑。服之年餘。其人倦怠甚。目不欲開。江診視。右寸脈浮洪帶結。餘部皆沉細而軟。曰。鼻齄雖是多酒所傷。然苦寒驅風敗血之藥。豈宜常服。經曰。苦傷氣。又曰。苦傷血。況風藥多燥。燥勝血。服之積久。安得不倦怠耶。
且目得血而能視。目不欲開者。血傷。倦怠者。氣傷也。所謂虛其虛。誤矣。治宜化滯血。生新血。四物加炒片芩、紅花、茯苓、陳皮、甘草、黃耆煎服。兼服固本丸。日就強健。鼻齄亦愈。
震按前醫未必無功。但苦於只守一法而不知變通耳。江公方亦平淡。即能強健。且鼻齄皆愈者。以前藥原對病。服之太久。致傷氣血。卻只是倦怠。目不欲開。無太虛證。故略與更張。稍兼補養。便可霍然。至其化滯血。生新血。四物加片芩、紅花。實鼻齄良法。
江應宿治王曉。鼻塞。氣不通利。濁涕稠黏。屢藥不效。已經三年。宿診視。兩寸浮數。曰。鬱火病也。患者曰。昔醫皆作腦寒主治。子何懸絕若是耶。經曰。諸氣膹郁。皆屬於肺。河間云。肺熱甚則出涕。故熱結鬱滯。壅塞而氣不通也。投以升陽散火湯十數劑。病如失。
震按韓懋治鼻息。臭而痛。以白礬末加硇少許。吹之。化水而消。其藥太峻。又謂此厚味壅濕熱。蒸於肺門。如雨霽之地。突生芝菌。乃用勝濕湯加瀉白散。二劑而愈。其說甚是。至於類案所載鼻中毛出長一二尺。漸粗如繩。又鼻流腥臭水。碗盛之有鐵色蝦魚走躍。此則莫須有矣。
祝茹穹治遊成宇。患一證。遍身畏寒。夏月亦須棉襖。夜即烘火。鼻中全然不聞香臭。鼻孔有一物如豆大。癢極。若以手爪入則又痛極。懷以黃泥入鼻。知為土氣。常半月不開口。無醫能治。祝曰。證有奇證。醫有奇方。令覓一間極小房。四面砌磚。不許漏風。而四面俱錐一孔。
地下掘一小坑。僅盤大。可容人面。然後鎖閉病人於房內。用艾百斤。漸從四面孔內燒入。自晨至午燒至三四十斤。煙塞滿房。不能容鼻。遂伏地而尋空隙。得盤大之小坑。以鼻抵之。須臾覺鼻息通暢。自午至子。遍身熱極。將棉襖俱脫。天明開門看時。其鼻中贅疣已落。不畏風寒。
服補中益氣湯。十劑全愈。究此病所以。因居樓上。木氣太甚。冬月用火太多。無縫可泄。木又生火。積久成痼。熱在臟腑。寒在皮膚。用艾以炙皮膚之寒。而通臟腑之竅。木入土而朽。火入土而燼。觀其病時惟聞有土氣。固已得治法矣。
震按此法甚奇。然亦甚險。不可學也。夫人生於氣。如魚生於水。若以十笏小房。閉人於內。四面糊之。不通一竅。半日而人死矣。以其與天地之氣隔絕也。今雖四面有孔。孔既極小。又以艾煙燻入。掘地之坑僅容人面。恐呼吸皆煙。悶極無逃。豈不危殆。
白話文:
江篁南醫師治療一位壯年人,得了鼻頭紅腫的病(鼻齄),且胸悶不舒服。之前的醫生用苦寒的藥來驅風、清血,吃了一年多,病人變得非常疲倦、眼睛睜不開。江醫師診斷後,發現右手的寸脈浮大有力但有時停頓,其他脈象則沉細而軟。他認為,鼻頭紅腫雖然多半是喝酒造成的,但長期服用苦寒的驅風、清血藥物並不適宜。《黃帝內經》說,苦味會損傷氣,也會損傷血,而且風藥多半燥熱,燥熱會耗損血液,長期服用怎能不疲倦呢?
眼睛需要血才能看見,現在眼睛睜不開是因為血受損了;疲倦則是氣受損了。這就像是「虛其虛」,是錯誤的治療方式。應該要用活血化瘀、滋生新血的藥方。用四物湯加上炒過的黃芩、紅花、茯苓、陳皮、甘草、黃耆煎服,再搭配固本丸。病人一天比一天強壯,鼻頭紅腫也痊癒了。
(震按:前一位醫生的治療未必沒有效果,只是太過固守一種方法而不知變通。江醫師的藥方也很普通,卻能讓病人恢復健康,鼻頭紅腫也痊癒,是因為之前的藥本來對症,但吃太久導致氣血受損,才會出現疲倦、眼睛睜不開的狀況,並不是身體過於虛弱。所以稍微調整藥方,加上補養,就能痊癒。至於他使用的活血化瘀、滋生新血的藥方,四物湯加上黃芩、紅花,確實是治療鼻頭紅腫的好方法。)
江應宿醫師治療王曉,他鼻子不通,呼吸困難,流出濃稠的鼻涕,吃了很多藥都沒用,已經三年了。江醫師診斷後發現,兩手的寸脈浮數有力。他說,這是「鬱火」的病。病人說,之前的醫生都認為是腦寒,你怎麼說的完全不一樣?《黃帝內經》說,所有的氣鬱結,都跟肺有關。河間學派認為,肺熱過盛就會流鼻涕。所以這是熱結鬱滯,阻塞氣道導致不通。因此用升陽散火湯治療,十幾劑後病就好了。
(震按:韓懋醫師治療鼻息肉,有臭味又會痛。用白礬粉末加上少許硇砂,吹進鼻孔,會化成水消散。但這藥太過猛烈。他說,這是因為吃太多油膩厚味的食物導致濕熱積聚在肺部,就像雨後的地面長出蕈類一樣。因此用勝濕湯加上瀉白散,兩劑就好了。他的說法很有道理。至於其他案例記載,鼻毛長到一兩尺長,又粗又像繩子,或是鼻子流出腥臭的水,用碗裝著會有像鐵色的蝦子和魚在裡面跳躍,這些都是無稽之談。)
祝茹穹醫師治療遊成宇,他得了怪病,全身怕冷,夏天也要穿棉襖,晚上要烤火。鼻子完全聞不到氣味,鼻孔裡長了一顆像豆子大的東西,很癢,用手去抓又很痛。他曾把黃泥塞進鼻子裡,感覺到土氣。常常半個月都無法開口,沒有醫生治得好。祝醫師說:「有奇怪的病,就有奇怪的藥方。」他請人找一間很小的房間,四面用磚砌起來,不能漏風,而且每面牆都鑽一個小洞。
地上挖一個小坑,剛好可以容納人的臉。然後把病人鎖在房間裡,用一百斤艾草,從四個小洞慢慢燒進去,從早上燒到中午,燒了三四十斤,煙霧瀰漫整個房間,鼻子受不了。病人只好趴在地上找空隙,把鼻子貼在那個小坑上。過了一會兒,他覺得呼吸順暢了。從中午到晚上,全身發熱,把棉襖都脫掉了。天亮打開門一看,鼻中的贅生物已經脫落,也不再怕冷。
他再服用補中益氣湯十劑,就完全康復了。追究這個病的原因,是因為他住在樓上,木氣太旺盛,冬天用火太多,又沒有縫隙可以散熱,木又生火,久了就成頑疾。熱在臟腑,寒在皮膚。用艾草來烤皮膚的寒氣,打通臟腑的氣道。木頭遇到土就會腐朽,火遇到土就會熄滅。他生病時只聞到土氣,就知道治療方法了。
(震按:這個方法很奇特,但也非常危險,不能學習。人靠氣而生,就像魚靠水而生。如果把人關在一個密不透風的小房間裡,半天就會死了。因為這樣就與天地之氣隔絕了。現在雖然四面有小孔,但孔很小,又用艾草煙薰,地上挖的坑又只能容納臉,恐怕呼吸到的都是煙,悶得難受,怎麼能不危險呢?)
2. 發脫眉落
丹溪治一女子。十七八歲。發盡脫。飲食起居如常。脈微弦而澀。輕重皆同。此厚味成熟。濕痰在膈間。復因多食酸梅。以致濕熱之痰。隨上升之氣至於頭。熏蒸髮根之血。漸成枯槁。遂一時脫落。治須補血升散。乃用防風通聖散去硝。惟大黃酒炒三次。兼以四物。合作小劑與之。月餘。診其脈。知濕熱漸解。乃停藥。淡味二年。髮長如初。
立齋治一儒者。因飲食勞役及惱怒。發脫落。薛以為勞傷精血。陰火上炎所致。用補中益氣加麥冬、五味。及六味地黃丸加五味。眉發頓生如故。
震按發乃血之餘。枯焦者血不足也。若忽然脫落。或頭皮癢鬚眉亦落。乃血熱生風。風搖木落之象。酒客膏粱多此。脈數者。用通聖散宣泄風熱。次用六味地黃丸。如下條治法。又有勞傷精血。及惱怒陰火上炎而致者。宜用此條治法。
又治一男子年二十。巔毛脫盡。亦先以通聖散宣其風熱。次用六味地黃丸。不數日。發生寸許。兩月復舊。
江應宿見一男子。眉毛脫落。遇方士教服鹿角膠。每日清晨酒化一二錢。半年眉髮長。年餘復舊。
震按發落補腎。宜兼補心。若眉落。宜兼補肝。以眉稟木氣而側生也。但肝為風臟。眉落多是患風之徵。防成癘風。至於須落。必系腎虛。以須稟水氣而下生也。魏書李元護為齊州刺史。姬妾十餘。聲色自縱。情欲既甚。肢骨消削。須長二尺。一時落盡。又北史載王頒痛父僧辨為陳武帝所殺。
至隋滅陳後。召父時壯士。潛發其陵。剖棺。見陳武帝須皆不落。其本皆出自骨中。此雖賦形不同。亦可見腎氣之獨厚。故勇略殊常也。
白話文:
丹溪曾經治療一位女子,十七八歲,頭髮全部脫落,但飲食起居都正常,脈象微弱且弦而澀,輕重按壓都一樣。這是因為她過食肥膩,導致濕痰積聚在胸膈之間,又因為吃太多酸梅,使濕熱之痰隨著上升的氣流到達頭部,熏蒸髮根的血液,逐漸使髮根枯萎,因此頭髮一時脫落。治療方法應以補血和疏散為主。於是使用防風通聖散,去除其中的芒硝,僅保留大黃,並用酒炒三次,再搭配四物湯,製作成小劑量給她服用。一個多月後,診斷她的脈象,知道濕熱漸漸消退,就停止用藥,並囑咐她飲食清淡,兩年後,頭髮長得和以前一樣。
立齋曾經治療一位讀書人,因為飲食不節制、勞累以及惱怒,導致頭髮脫落。薛氏認為這是勞傷精血,陰火上炎所致,因此使用補中益氣湯加麥冬、五味子,以及六味地黃丸加五味子來治療,他的眉毛和頭髮很快就恢復原狀。
震按:頭髮是血液的餘氣所化生,頭髮枯槁焦黃是血不足的表現。如果頭髮忽然脫落,或者頭皮發癢、眉毛也脫落,這是因為血熱生風,如同風吹動樹木導致落葉的現象。經常喝酒吃肥膩食物的人容易出現這種情況。脈象數的人,應使用通聖散來宣洩風熱,接著再用六味地黃丸。如果屬於勞傷精血或惱怒導致陰火上炎引起的,則應採用同樣的治療方法。
又治療一位男子,二十歲,頭頂的頭髮全部脫落。也是先用通聖散宣洩他的風熱,然後用六味地黃丸。沒過幾天,頭髮就長出約一寸長,兩個月後就恢復原狀。
江應宿曾經看到一位男子眉毛脫落,有道士教他服用鹿角膠,每天早上用酒化開一兩錢服用,半年後,眉毛和頭髮都長出來了,一年多就恢復原狀。
震按:頭髮脫落要補腎,也要兼顧補心。如果眉毛脫落,要兼顧補肝,因為眉毛的生成稟受木氣且側生。但肝屬於風臟,眉毛脫落多是患有風邪的徵兆,要提防變成癩風。至於鬍鬚脫落,必定是腎虛所致,因為鬍鬚的生成稟受水氣且下生。魏書記載,李元護擔任齊州刺史時,姬妾十多位,縱情聲色,情慾過度,導致身體消瘦,鬍鬚長到二尺,一時之間全部脫落。北史記載,王頒因父親僧辨被陳武帝所殺而悲痛。到了隋朝滅陳之後,王頒召來父親當年的壯士,偷偷地挖開陳武帝的陵墓,打開棺材,發現陳武帝的鬍鬚竟然都沒有脫落,而且鬍鬚的根部都是從骨頭中長出來的。這雖然是賦形不同,但也足以看出腎氣的特別充沛,所以他才能勇猛過人。
3. 目
東垣治一人。因多食豬肉煎餅。同蒜醋食之。後復飲酒大醉。臥於暖炕。翌日。二瞳子散。大於黃睛。視物無的實。以小為大。以短為長。卒然見非常之處。行路踏空。百治不效。曰。經云。五臟六腑之精氣。皆上注於目而為之精。精之窠為眼。骨之精為瞳子。又云。筋骨氣血之精為脈。
併為系。上屬於腦。又云。瞳子黑眼法於陰。今瞳子散大者。由食辛熱物太甚故也。辛主散。熱則助火。上乘於腦中。其精故散。精散則視物亦散大也。夫精明者。所以視萬物者也。今視物不真。精且衰矣。蓋火之與氣。勢不兩立。經曰。壯火食氣。壯火散氣。手少陰足厥陰所主。
上連目系。邪之中人。各從其類。風與熱循此道而來攻。故頭目腫悶而瞳子散大。皆由血虛陰弱所致也。當除風熱。涼血益血。以收耗散之氣。則病愈矣。用滋陰地黃丸。經云。熱淫所勝。平以鹹寒。佐以苦甘。以酸收之。以黃芩、黃連大苦寒。除熱邪之盛為君。當歸身辛溫。
生熟地黃苦甘寒。養血涼血為臣。五味酸寒。體輕浮。上收瞳子之散大。人參、甘草、地骨皮、天門冬、枳殼苦甘寒。瀉熱補氣為佐。柴胡引用為使。忌食辛辣物助火邪。及食寒冷物捐胃氣。藥不能上行也。
震按此案講致病之源流。論用藥之道理。最精最當。孟子所謂規矩方圓之至也。
魏夫人目翳暴生。從下而起。其色綠。瞳痛不可忍。東垣曰。翳從下而上。病從陽明來也。綠非五色之正。此腎肺合而為病。乃以墨調膩粉合之。卻與翳色相同。腎肺為病明矣。乃瀉腎肺之邪。入陽明之藥為使。既效矣。他日病復作者三。其所從來之經。與醫色各異。因悟曰。
諸脈皆屬於目。脈病則目從之。此必經絡未調。則目病未已也。因視所不調者治之。疾遂不作。
震按此辨翳色甚巧。後之復發者三。翳色各異。合以諸脈皆屬於目之經文。自當恍然。雖不載方藥。而云視所不調者治之。亦可以意會矣。
省郎中張子敬。年六十七。病眼目昏暗。唇微黑色。皮膚不澤。六脈弦細而無力。一日出示治眼二方。問可服否。羅謙甫曰。此藥皆以黃連大苦之藥為君。諸風藥為使。夫人年五十。膽汁減而目始不明。內經云。土位之主。其瀉以苦。諸風藥亦皆瀉土。年近七十。脾胃虛而皮肉枯。
重瀉其土。使脾胃之氣愈虛。而不能營運榮衛之氣。滋養元氣。胃氣不能上行。膈氣吐食。諸病生焉。此藥不可服。只宜慎言語。節飲食。懲忿窒欲。此不治之治也。張以為然。明年春。除關西路按察使。三年致仕還。精神清勝。脈亦和平。此不妄服寒藥之效也。內經曰。誅伐無過。
是謂大惑。豈不信哉。
震按專門眼科。常用黃連。觀羅公之論。皆當警省。至於不治之治四句。確為明目秘方。若不依此調理。而僅不服寒藥。亦屬無益。
丹溪治一老人。目忽盲。他無所苦。以大虛治之。急煎人參膏一斤。服二日。目稍有見。一醫與青礞石藥。朱曰。今夕死矣。果然。
震按此案。即內經所謂氣脫者目不明也。後薛立齋一案。用六味地黃丸加麥冬、五味。即難經所謂脫陰者目盲也。干二條。一系受濕。一系瘀血。亦皆用補藥為君。總由忽然而盲。不因赤昏腫痛所致。及翳障胬肉所蔽。則因五臟之精華內竭。不復上聚於目。故非補不可也。
一壯年。忽早起視物不見。就睡片時。略見而不明。食減倦甚。脈緩大四至之上。重則散而無力。意其受濕所致。詢之。果臥濕地半月。遂以白朮為君。黃耆、茯苓、陳皮為臣。附子為使。十餘帖愈。
一人形實。好熱酒。忽目盲。脈澀。此熱酒傷。胃氣汙濁。血死其中而然也。以蘇木作湯。調人參末。服二日。鼻及二掌皆紫黑。朱曰。滯血行矣。以四物加蘇木、桃仁、紅花、陳皮煎。調人參末服。數日而愈。
呂滄洲治一人。病二目視物皆倒植。屢治不效。曰。視一物為二。視直為曲。古人嘗言之矣。視物倒植。誠所未喻也。願聞其因。彼曰。某嘗大醉。盡吐所飲酒。熟睡達曙。遂病。呂切其脈左關浮促。餘部皆無恙。即告之曰。當傷酒大吐時。上焦反覆。致倒其膽府。故視物皆倒植。
此不內外因而致內傷者也。法當復吐以正其膽府。遂授藜蘆、瓜蒂為粗末。水煎。俾平旦頓服湧之。湧畢。視物不倒植。
淮安陳吉老。儒醫也。有富翁子。忽病視正物皆以為斜。凡几案書冊之類。排設整齊。必更移令斜。自以為正。以至書寫尺牘皆然。父母憂之。醫者不諳其疾。或以吉老告。遂攜子求治。既診脈後。令其父先歸。留其子設樂開宴。酬勸至醉乃罷。扶病者坐轎中。使人舁之。高下其手。
常令傾倒輾轉。久之方令登榻而臥。達旦酒醒。遣之歸家。前日斜視之物。皆理正之。父母躍然而喜。往問治之之方。吉老云。醉中嘗閃倒肝之一葉搭於肺上。不能下。故視正物為斜。今復飲之醉則肺脹。展轉之間。肺亦垂下矣。藥安能治之哉。富翁歎服。
震按呂陳二案。驟聞其說。似無對證。及觀其法。著有成驗。真可謂隔垣之見矣。量古人決不造謊。以欺天下後世也。鼻端生贅。腦後下針。世間原有此種仙術。第如余之庸闇。終在將信將疑之間耳。再考錢仲陽案。方巧而理顯。則平淡中之神奇矣。
錢仲陽治一乳婦。因悸而病。既愈。目張不得瞑。錢曰。煮郁李酒飲之使醉。即愈。所以然者。目系內連肝膽。恐則氣結。膽衡不下。郁李能去結。隨酒入膽。結去膽下。目能瞑矣。飲之果驗。孫真人奉旨治衛才人眼疼。前眾醫不能療。或用寒藥。或用補藥。加之臟腑不和。
孫診之。肝脈弦滑。非壅熱也。乃年壯血盛。肝血並不通。遂問宮人。月經已三月不通矣。用通經藥經行而愈。
震按肝脈弦滑。能不誤認為風痰病眼乎。因肝藏血而知其血盛不通。誠切當矣。然猶問宮人始得停經三月之信。並不先言據脈當停經也。真人尚如此。奈何諱疾者每不言以責其斷病耶。此正犯東坡所謂我欲困醫。而我病亦適為醫所困耳。
石山治一婦。年逾四十。兩眼昏昧。咳嗽頭痛。似鳴而痛。若過飢。噁心。醫以眼科治之。病甚。翁診脈皆細弱。脾部尤近弦弱。曰。脾虛也。東垣云。五臟六腑。皆稟受於脾。上貫於目。脾虛則五臟之精氣皆失所司。不能歸明於目矣。邪逢其身之虛。隨眼系入於腦。則腦鳴而頭痛。
心者。君火也。宜靜。相火代行其令。勞役運動。則妄行。侮其所勝。故咳嗽也。醫不理脾養血。而以苦寒治眼。是謂治標不治本。乃用參、耆各一錢五分。麥冬、貝母各一錢。歸身八分。陳皮、川芎、黃芩各七分。甘草、菊花各五分。麥芽四分。煎服二帖。諸證悉除。
薛己治給事張禹功。目赤不明。服祛風散熱藥。反畏明重聽。脈大而虛。此因勞心過度。飲食失節。以補中益氣加茯神、棗仁、山藥、山茱萸、五味。頓愈。又勞役復甚。用十全大補。兼以前藥。漸愈。卻用補中益氣加前藥而痊。東垣云。諸經脈絡。皆走於面而行空竅。其清氣散於目而為精。
走於耳而為聽。若心煩事冗。飲食失節。脾胃虧損。心火太甚。百脈沸騰。邪害孔竅而失明矣。況脾為諸陰之首。目為血脈之宗。脾虛則五臟之精氣皆失其所。若不理脾胃。不養氣血。乃治標而不治本也。
震按此二案。專治脾虛。並不治目而目亦愈。蓋治脾虛即所以治目。由於診脈得其要領也。惟同用參、耆。汪案則佐以麥冬、貝母、川芎、黃芩、菊花。因有咳嗽頭痛。尚帶一二分客邪耳。薛案則純補。兼佐酸收。因曾服祛風散熱藥。反畏明重聽。迨補之得愈。而勞役復甚。其虛為尤甚耳。
一儒者日晡兩目緊澀。不能瞻視。此元氣下陷。用補中益氣倍加參、耆。數劑而愈。
震按樓全善云。陽虛則眼稜緊急。陰虛則瞳子散大。故目緊澀。宜用參、耆。東垣有說可考。但佐使之藥。宜辛味疏散。忌芍藥、五味之類酸收耳。
一男子年二十。素嗜酒色。兩目赤痛。或作或止。兩尺洪大。按之微弱。薛謂少年得此。目當失明。翌早索途而行。不辨天日。眾皆驚異。與六味地黃丸加麥冬、五味。一劑頓明。
一人患眼疾。每睡起則眼赤腫。良久卻愈。百治莫效。師曰。此血熱。非肝病也。臥則血歸於肝。熱血歸肝。故令眼赤腫也。良久卻愈者。人臥起血復散於四肢故也。遂用生地黃汁。浸粳米半升。滲干。曝令透骨幹。三浸三干。用瓷瓶煎湯一升令沸。下地黃米四五匙。煎成薄粥湯。放溫。食半飽後。飲一二盞即睡。如此兩日。遂愈。生地黃汁涼血故也。
一婦病熱。目視壁上。皆是紅蓮花滿壁。醫用滾痰丸下之。愈。
一人眼前常見禽蟲飛走。捉之即無。乃肝膽經為疾。用酸棗仁、羌活、元明粉、青葙子各一兩。為末。每水煎二錢。和渣服。日三服。
趙卿。良醫也。有機警。一少年。眼中常見一小鏡子。諸醫不效。趙診之。與少年期。來晨以魚鱠奉候。少年及期赴之。延於內。且令從容。俟客退方接。俄而設桌。施一甌芥醋。更無他味。卿亦未出。迨日中久候不至。少年飢甚。且聞醋香。不免輕啜之。逡巡又啜之。覺胸中豁然。
眼花不見。因竭甌啜之。趙卿方出。少年以啜醋慚謝。卿曰。郎君先因吃鱠太多。芥醋不快。又有魚鱗在胸中。所以眼花。適來所備芥醋。只欲郎君因飢以啜之。果愈此疾。烹鮮之會。乃權詐也。
震按以上四條。皆異疾奇方。可備參考。但眼科證候甚多。所選諸案。十不得一。須以治目各種書籍。廣搜遍閱。方有見解。而手法尤宜從師學習。切戒草率。
一婦人眼中忽有血如射而出。或緣鼻下。但血出多時。即經不行。乃陰虛相火之病。遂用歸尾、生地黃、酒芍。加柴胡、黃柏、知母、條芩、側柏葉、木通、紅花、桃仁水煎。食前服。數劑而愈。
震按眼衄多是腎陰虛。肝火旺。此卻是倒經。由於血出多。即經不行。可以問而知之也。
孫東宿治孫如亭令正。年過四十。眼偶赤腫。兩太陽疼痛。大便不行者三日。平時泛期。一月僅兩日。今行四日未止。眼科余雲谷醫治逾候。腫赤不消。而右眼內眥突生一白泡。垂與鼻齊。大二寸余。余見而駭走。以為奇疾。莫能措劑。又見其嘔吐。眩運。伏於枕上。略不敢動。
稍動則眩愈極。吐愈急。辭不治。孫診之。兩寸關脈俱滑大有力。兩尺沉微。孫曰。此中焦有痰。肝膽有火。必為怒氣所觸而然。內經云。諸風掉眩。皆屬肝木。諸逆衝上。皆屬於火。蓋無痰不能運也。眼眥白泡。乃火性急速。怒氣加之。氣乘於絡。上而不行。故直脹出眼外也。
古壯士一怒而目眥裂。與白泡脹出眥外理同。肝為血海。故血亦來不止。治當抑其肝木。清鎮痰火。則諸症自瘳。先用薑汁益元丸壓其痰火。以止嘔吐。再以二陳湯加酒連、酒芩、天麻、滑石、吳茱萸、竹茹、枳實。一帖眩吐俱定。頭稍能動。改用二陳加芩、連、穀精草、夏枯草、香附、吳茱萸、苡仁。
四劑目疾全愈。血海亦淨。
震按此案現證甚怪。治法甚穩。因知醫病。只要明理。毋庸立異也。
周慎齋治一人。喪子。悲哀太過。兩目腫痛。用獨參湯而愈。蓋悲哀則傷肺。金虛則木寡於畏。肝火上逆而目痛。人參補肺。肺王則木沉火降也。
震按兩目腫痛。用獨參湯奇矣。及講明其理。始知是正非奇。然亦須審兼見之證。與脈象若何。蓋木寡於畏。肝火上逆。目既腫痛而或赤。脈若弦大而且數。口渴內熱。投以此方。不虞其痛之喪明乎。
報國澄和尚。患眼疾二年。服祛風清熱藥過多。致耳鳴嘈嘈不止。大便常苦燥結。近來左眼上微翳。見燈火則大如斗。視月光則小如螢。詢諸方家。俱莫能解。因以質之石頑。石頑曰。此水虧而陰火用事也。試以格物之理參之。如西洋玻璃眼鏡。以十二鏡編十二支為一套。無論老少。
其間必有一者能察秋毫。則知人眼有十二種偏勝。故造眼鏡者。亦以十二等鉛料配之。取鉛以助陰精。料以助陽氣也。若鉛料之輕重。與眼之偏勝不相當。則得之反加障礙矣。月乃至陰之精。真水內涸。不能氾濫其光。所以視之甚小。設加之以鉛重者。則視月必大矣。燈本燃膏之焰。
專擾乎陰。不能勝其灼爍。所以見之甚大。設加之以料重者。燈火必愈大矣。合脈參證。知為平昔勞傷心脾。火土二臟過燥。並傷腎水真陰也。遂疏天王補心丹與之。他如中翰徐燕及。見日光則昏迷如蒙。見燈火則精彩倍常。此平昔恆勞心腎。上盛下虛所致。蓋上盛則五志聚於心包。
暗侮其君。如權黨在位。矇蔽九重。下虛則相火失職。不能司明察之令。得燈燭相助其力。是以精彩勝於常時。此與嬰兒胎寒夜啼。見火則止之義不殊。未識專事眼科者。能悉此義否。
震按此論實有格物妙義。而於施治方法。殊少發揮。後之閱者。似難則效。然余輯是書。只從舊案拔其精粹。非為對證檢方分門尋法者設也。理已講明。方可會悟。所謂中道而立。能者從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