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古今醫案按》~ 卷二 (18)
卷二 (18)
1. 消渴
羅謙甫曰:順德安撫張耘夫,年四十五歲,病消渴,舌上赤裂,飲水無度,小便數多。東垣先師以生津甘露飲子治之,旬日良愈。古人云:「消渴多傳瘡瘍,以成不救之疾。」今效後不傳瘡瘍,享年七十五歲而終。其論曰:「消之為病,燥熱之氣勝也。《內經》云:『熱淫所勝,治以甘苦。』
以甘瀉之。熱則傷氣,氣傷則無潤。折熱補氣,非甘寒之劑不能。故以人參、石膏、炙甘草、生甘草之甘寒為君。啟玄子云:「益水之源,以鎮陽光。」故以知、柏、黃連、梔子之苦寒,瀉熱補水為臣。以當歸、麥冬、杏仁、全蠍、連翹、白芷、白葵、蘭香,甘辛寒和血潤燥為佐。
以升、柴之苦平,行陽明少陽二經;白豆蔻、蓽澄茄、木香、藿香,反佐以取之。重用桔梗為舟楫,使浮而不下也。為末,每服二錢,抄在掌內,以舌舐之。此制治之緩也。
震按:古今治消渴諸方,不過以寒折熱,惟苦與甘略不同耳;要皆徑直,無甚深義。獨此方委蛇曲折,耐人尋味。
東坡集載:眉山揭穎臣,長七尺,素健飲啖,忽得渴疾,日飲水數斗,飯亦倍進,小便頻數。服消渴藥逾年,病日甚,自度必死。蜀醫張鋐,取麝香當門子,以酒濡濕,作十餘丸,用枳椇子煎湯,服之遂愈。問其故,張曰:「消渴消中,皆脾衰而腎敗。土不勝水,腎液不上溯,乃成此疾。
今診穎臣脾脈極熱,腎脈不衰,當由酒果過度,積熱在脾,所以多食多飲;飲多溺不得不多,非消渴也。麝香壞酒果,枳椇能化酒為水,故假二物,去其酒果之毒也。」
震按:此人似消渴,實非消渴。張公之見識殊高,用藥最巧。
汪石山治一婦,年逾三十,常患消渴善飢,腳弱,冬亦不寒,小便白濁,浮於上者如油。脈皆細弱而緩,右脈尤弱。曰:「此脾癉也。宜用甘溫助脾,甘寒潤燥。以參、耆各錢半,麥冬、白朮各一錢,白芍、花粉各八分,黃柏、知母各七分。煎服病除。」
張景岳治周公,年逾四旬,因案牘積勞,神困食減,時多恐懼。自冬春達夏,通宵不寐者,半年有餘。而上焦無渴,不嗜湯水,或有少飲,則沃而不行。然每夜必去溺二三升,莫知其所從來,且半皆如膏濁液。尫羸至極,自分必死。豈意診之,脈猶帶緩,肉亦未脫,知其胃氣尚存。
慰以無慮,乃用歸脾湯去木香,及大補丸煎之屬,一以養陽,一以養陰,出入間用,至三百餘劑,計人參二十斤,乃得全愈。此神消於上,精消於下之證,可見消有陰陽,不得盡言火。
震按:此條與汪案略同,但無渴,且不能飲,已具有虛無火之象。景岳喜用溫藥,然所謂養陽者,並不參以桂、附,則知消而且渴,必非桂、附所宜矣。予請下一轉語曰:「消有虛實,不得遽認為寒。」
孫東宿治一書辦,年過五十,酒色無憚,忽患下消症。一日夜小便二十餘度,清白而長,味且甜,少頃凝結如脂,色有油光。他醫治半年不驗。腰膝以下皆軟弱,載身不起,飲食減半,神色大瘁。孫診之:六部大而無力。《經》云:「脈至而從,按之不鼓,諸陽皆然。」法當溫補下焦。
白話文:
消渴
羅謙甫記載,順德安撫使張耘夫,四十五歲,患消渴症,舌頭上出現紅色裂口,飲水過量,小便次數頻繁。東垣先生用生津甘露飲子治療,十天便痊癒。古人說,消渴症常常會發展成瘡瘍,導致無法治療,而張耘夫後來沒有轉變成瘡瘍,享年七十五歲才去世。
關於消渴的論述:消渴病是燥熱之氣盛行的結果。《內經》說,熱盛則用甘苦之藥治療,用甘味的藥物瀉熱。熱傷氣則氣不足以滋潤,所以必須同時滋陰補氣,非甘寒的藥物不可。因此,方子以人參、石膏、炙甘草、生甘草等甘寒之藥為主藥。啟玄子說,要益補水的根本,以鎮壓陽氣,所以以知母、黃柏、黃連、梔子等苦寒之藥,瀉熱補水為輔藥。再以當歸、麥冬、杏仁、全蠍、連翹、白芷、白葵子、蘭香等甘辛寒和,養血潤燥為佐藥。
用升麻、柴胡等苦平之藥,疏通陽明、少陽二經;白豆蔻、蓽澄茄、木香、藿香等藥反佐使用。重用桔梗以利藥物上行,使藥力不上行下注。將藥磨成粉末,每次服用二錢,放在手掌心,用舌頭舔服。這種方法治療比較緩慢。
震按:古今治療消渴的各種方法,不外乎用寒涼之藥瀉熱,只是苦寒與甘寒略有不同而已,都比較直接,沒有什麼深奧的道理。唯獨這個方子,用藥委婉曲折,值得細細品味。
東坡集記載,眉山揭穎臣,身高七尺,平時身體強健,飲食正常,突然患上渴疾,每天飲水數斗,食量也加倍,小便次數頻繁,服用治療消渴的藥物一年多,病情卻日益嚴重,自己覺得必死無疑。蜀醫張鋐用麝香加酒拌成十幾丸,再用枳椇子煎湯送服,結果病就好了。問其原因,張鋐說:消渴病以及消中(消瘦)都是脾虛腎衰造成的,脾土不能克制腎水,腎液不能上達,於是導致這種疾病。
現在診斷穎臣脾脈極熱,腎脈卻未衰弱,應當是因酒果過度,積熱在脾,所以多食多飲,飲水多則小便自然也多,這並非真正的消渴。麝香可以解酒果之毒,枳椇子可以將酒化為水,所以用這兩種藥,去除酒果的毒性。
震按:這個病例看似消渴,其實並非真正的消渴,張公的見解非常高明,用藥也十分巧妙。
汪石山治療一位三十多歲的婦女,長期患有消渴症,總是飢餓,腿腳無力,冬天也不覺得寒冷,小便白濁,表面漂浮著像油一樣的東西,脈象細弱而緩,右脈尤其虛弱。汪石山說:這是脾虛的病症,應該用甘溫的藥物補益脾陽,同時用甘寒的藥物潤燥,因此用人參、黃耆各一錢半,麥冬、白朮各一錢,白芍、花粉各八分,黃柏、知母各七分,煎服,疾病痊癒。
張景岳治療周公,四十多歲,因為案牘勞累,精神疲憊,食慾減退,常常恐懼,從秋冬到夏天,整夜睡不著覺,有半年多時間,上焦卻沒有口渴的感覺,不愛喝水,即使喝一點水,也很快排出,但是每晚都要小便二三升,不知從哪裡來的,而且有一半像膏濁的液體,身體極度虛弱,自己認為必死無疑。沒想到診脈時,脈象還帶有緩勁,身體也沒有消瘦到極點,知道他的胃氣尚存。
張景岳安慰他不要擔心,就用歸脾湯去掉木香,以及大補丸煎劑,一個養陽,一個養陰,交替服用,共服用了三百多劑,人參用了二十斤,才痊癒。這是上焦虛火,下焦精液虧損的症狀,可見消渴有陰陽之分,不能簡單地說都是火熱。
震按:這條病例和汪石山的病例差不多,但是沒有口渴,而且不能飲水,已經具有陰虛火旺的症狀。張景岳喜歡用溫補的藥物,但是所謂養陽,並沒有用到桂枝、附子,可見消渴而且口渴,一定不是桂枝、附子適用的情況。我再加一句話:消渴有虛實之分,不能草率地認為都是寒症。
孫東宿治療一位書辦,五十多歲,縱慾無度,突然患下消症,一天一夜小便二十多次,小便清白而量多,味道很甜,過一會兒凝結成像脂膏一樣,顏色有油光。其他醫生治療半年無效,腰膝以下都軟弱無力,不能行走,食慾減半,面色憔悴。孫東宿診脈,發現六脈都很大而無力,經書上說,脈象應當是「脈至而從,按之不鼓」,諸陽皆如此,就應該溫補下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