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古今醫案按》~ 卷六 (9)
卷六 (9)
1. 交腸
石頑曰。交腸證雖見於方書。而世罕見。綠石山詹石匠之婦。產後五六日。惡露不行。腹脹喘滿。大便從前陰而出。省其故。緣平昔酷嗜菸酒。所產之兒。身軟無骨。因而驚駭。遂患此證。余以芎歸湯加莪朮、肉桂、炒黑山楂。一服惡露通。而二便如常。又陸聖祥之女。方四歲。
新秋患血痢。而稀糞出於前陰。作冷熱不調食積治。與五苓散。服香連丸。二劑而愈。又錢吉甫女。年十三。體肥痰盛。因鄰居被盜。發熱頭痛。嘔逆面青。六脈弦促。而便溺易位。此因驚氣亂。痰襲竅端所致也。與四七湯下礞石滾痰丸。開通痰氣而安。
喻嘉言曰。姜宜人得奇證。二便俱從前陰而出。擬之交腸。有似是實非者。交腸乃暴病。驟然而氣亂於中。此證乃久病。以漸而血枯於內。迥然不同也。原夫疾之所始。以憂思傷脾。脾不統血。下行如崩漏。在癸汛久絕之年。實名脫營。脫營宜大補急固。乃以崩漏法涼血清火為治。
則脫出轉多。胞門子戶之血。日漸消亡。轉將大腸之血運轉而滲入胞囊。久之大腸之血亦盡。而大腸之氣附血而行者。孤而無主。渙散錯亂。幽門不能泌別。迸入滲血之徑。釀為穀道。豈可用交腸所列之方。以五苓再闢其水道乎。是必大腸之舊路復通。乃可撥亂返正。今病中多哭泣。
所謂臟燥者多泣。大腸已廢而不用也。來春棗葉生時。大腸絕而死矣。果驗。
震初習醫時。里有金姓裁縫。年二十餘歲。雨途道滑。臀僕坐地。亦無痛苦。次日腹中欲去大便而轉失氣。從陽具出。自覺大便不往後去。轉向前走。陽具中痛苦不堪。其糞逼細如稻柴心而出。震師金上陶先生。用補中益氣湯。一服即愈。四五日。病復再發。用此湯不效矣。
小便行時。並不帶糞。糞來亦不夾雜小便。尿孔漸為干糞撐大。痛苦莫可名言。大腸竟廢而不用。是時吳郡名醫王葉薛諸公皆在。遍求之。皆不能療。吾師斷其次年三月死。當屆期。人已羸瘠不堪。然猶能飲食。二便之迭從陽具出者。反習以為常。痛苦亦減。似可未死。忽一日。
小便頓閉。大便仍來。閉三日。而小便從鼻孔湧出。其色黑。立死。似與喻案病機彷彿。予近日治一舟人蛔蟲從陽具出。蛔活。有一折疊而出者。痛不可言。三日出蛔五條。從此陰吹甚喧。投以補中益氣湯。得愈。
白話文：
石頑說：雖然醫書上有記載「交腸」這種病症，但世上很少見。綠石山有個詹姓石匠的妻子，生產後五六天，惡露沒有排出來，腹部脹滿、呼吸急促。大便竟然從陰道排出。探究原因，是因為她平時非常喜歡抽菸喝酒。生下的孩子身體軟弱無力，她因此受到驚嚇，就得了這個病。我用芎歸湯，加上莪朮、肉桂、炒黑山楂，服用一劑後，惡露就順利排出，大小便也恢復正常。還有陸聖祥的女兒，四歲大，秋天得了血痢，稀便卻從陰道排出。我用治療寒熱失調、消化不良的方法來治療，給她服用五苓散和香連丸，兩劑就好了。另外錢吉甫的女兒，十三歲，體型肥胖、痰多。因為鄰居家被盜，受到驚嚇而發燒頭痛、嘔吐、臉色發青，脈象細且快。大小便也錯亂位置。這是因為驚嚇導致氣機紊亂，痰堵塞了竅道所引起的。我用四七湯，搭配礞石滾痰丸，疏通痰氣就平安了。
喻嘉言說：姜宜人得了奇特的病症，大小便都從陰道排出，這看起來像是「交腸」，但其實不是。「交腸」是突然發生的急性病，因為氣機突然紊亂；而這個病是慢性病，體內的血液逐漸枯竭，兩者截然不同。追溯這個病的原因，是因為憂思過度而傷了脾，脾不能統攝血液，導致血液像崩漏一樣往下流。在婦女停經很久之後，這種情況實際上是「脫營」，應該要大補氣血、迅速固攝。但如果用治療崩漏的涼血清火方法來治療，反而會導致血液流失更多。子宮的血液逐漸耗盡，反而將大腸的血液轉運滲入子宮。時間久了，大腸的血液也耗盡了，而大腸的氣是附著在血液上運行的，現在孤立無主，散亂錯位。幽門無法分辨，就從滲血的通道流出，形成穀道。怎麼能用治療「交腸」的方子，再用五苓散來疏通水道呢？一定要讓大腸的舊路恢復暢通，才能撥亂反正。現在病人常常哭泣，所謂「臟燥者多泣」，是因為大腸已經廢而不用了。預計來年棗樹長出新葉時，大腸就會完全壞死，病人也會死亡。結果果然如此。
震初剛開始學醫時，村裡有個金姓裁縫，二十多歲。下雨天路滑，不小心摔倒，屁股著地。當時並不覺得疼痛。第二天，腹部想排便，卻反而放屁，而且是從陽具排出。他感覺大便沒有往後走，反而往前走。陽具裡面疼痛難忍。排出的糞便細如稻草心。我的老師金上陶先生用補中益氣湯，一服就好。過了四五天，病又復發。再用這個方子就沒效了。
排尿的時候，尿液中不帶糞便。而大便來的時候，也不夾雜尿液。尿道口逐漸被乾燥的糞便撐大，痛苦難以言喻。大腸竟然廢而不用了。當時吳郡的名醫王葉、薛先生等都在，都遍求名醫治療，卻都束手無策。我的老師判斷他隔年三月會死。到了那個時候，他已經非常消瘦。但還能吃東西。大小便輪流從陽具排出，反而習以為常，痛苦也減輕了，看起來好像不會死。突然有一天，小便完全堵塞，大便卻仍然排出。堵塞了三天後，小便竟然從鼻孔湧出，顏色是黑色的，馬上就死了。這個病和喻嘉言的病例病機很相似。我最近治療一個船夫，蛔蟲從陽具排出。蛔蟲是活的，有一條是折疊出來的，疼痛難忍。三天內排出五條蛔蟲。從此，陰道總是發出聲響。我用補中益氣湯治療，就好了。
2. 百合病
石頑治內翰孟端士尊堂。因久不見其子。兼聞有病。遂虛火上升。自汗不止。心神恍惚。欲食不能食。欲臥不能臥。口苦小便難。溺則灑淅頭暈。已及一歲。歷更諸醫。每用一藥。輒增一病。用白朮則窒塞脹滿。用橘皮則喘息怔忡。用遠志則煩擾哄熱。用木香則腹熱咽乾。用黃耆則迷悶不食。
用枳殼則喘咳氣乏。用門冬則小便不禁。用肉桂則顱脹咳逆。用補骨脂則後重燥急。用知、柏則小腹枯癟。用芩、梔則臍下引急。用香薷則耳鳴目眩。時時欲人扶掖而走。用大黃則臍下築築。少腹愈覺收引。遂致畏藥如蠍。惟日用人參錢許。入粥飲和服。聊藉支撐。交春虛火倍劇。
火氣一升。則周身大汗。神氣駸駸欲脫。惟倦極少寐。則汗不出而神思稍寧。覺後少頃。火氣復升。汗亦隨至。較之盜汁迥殊。直至仲春。邀石頑診之。其脈微數。而左尺與左寸倍於他部。氣口按之似有似無。診後款述從前所患。並用藥轉劇之由。曾遍省吳下諸名醫。無一能識其為何病者。
石頑曰。此本平時思慮傷脾。脾陰受困。而厥陽之火。盡歸於心。擾其百脈致病。病名百合。此證惟仲景金匱要略言之甚詳。本文原云諸藥不能治。所以每服一藥輒增一病。惟百合地黃湯為之專藥。奈病久中氣虧乏逮盡。復經藥誤而成壞病。姑先用生脈散加百合、茯神、龍齒以安其神。
稍兼萸、連以折其勢。數劑稍安。即令勿藥以養胃氣。但令日用鮮百合煮湯服之。交秋天氣下降。火氣漸伏。可保無虞。迨後仲秋。端士請假歸省。欣然勿藥而康。後因勞心思慮。其火復有升動之意。或令服左金丸而安。嗣後稍覺火炎。即服前丸。第苦燥之性。苦先入心。兼之辛臊入肝。
久服不無反從火化之虞。平治權衡之要。可不預為顧慮乎。
震按百合病載於金匱。原云百脈一宗。悉致其病。錢塘李珉臣歸重心肺二經。以心主血脈。肺朝百脈也。此言與百合地黃湯恰合。今觀孟夫人案。實由思子鬱結。病在心肝。大半似百合病形。石頑遂附會之耳。然不用金匱成方。可云老手。若日飲百合湯。何關得失耶。
白話文：
一位名叫孟端士的官員，因為長久沒見到兒子，加上聽到兒子生病的消息，導致虛火上升，不停地流汗，精神恍惚，想吃東西卻吃不下，想睡覺也睡不著，口中發苦，小便困難，每次小便時都會覺得頭暈，這種狀況持續了一年。他看過很多醫生，每次吃藥反而增加一種新的病症：吃白朮就覺得胸悶腹脹，吃橘皮就喘氣心悸，吃遠志就煩躁發熱，吃木香就腹熱咽乾，吃黃耆就昏迷不食，吃枳殼就咳嗽氣短，吃門冬就小便失禁，吃肉桂就頭脹咳嗽，吃補骨脂就便後不適且乾燥，吃知母、黃柏就小腹乾癟，吃黃芩、梔子就肚臍下方抽痛，吃香薷就耳鳴眼花。他常常需要別人攙扶才能走路，吃大黃就會覺得肚臍下方有東西在跳動，小腹更加緊縮。因此他害怕吃藥就像害怕毒蠍一樣，每天只能喝點人參粥來勉強維持。到了春天，虛火更加嚴重。
火氣一上升，就全身大汗，精神好像快要脫離身體一樣。只有在極度疲倦，稍微睡著時，才能止住汗水，精神也稍微平靜，但是醒來後不久，火氣又再次上升，汗也跟著來，和盜汗的情況完全不同。直到仲春時節，他請石頑醫師來診斷。石頑發現他的脈象微弱而跳動快速，左手關脈和左手寸脈比其他部位明顯，氣口脈按起來似有似無。診斷後，孟端士詳細說明了之前的病況，以及每次用藥後病情加重的經過，他遍訪了吳地名醫，卻沒有一個人能診斷出是什麼病。
石頑說：「這病是因為他平時思慮過多，損傷脾臟，導致脾陰虛弱，虛火全部聚集到心臟，擾亂了全身的經脈所致，病名叫做『百合病』。這種病在張仲景的《金匱要略》中有詳細描述，書中說過很多藥都不能治療，所以才會每吃一種藥就增加一種病症。只有百合地黃湯是專門治療此病的藥方，但是他久病導致中氣虛弱殆盡，又因為誤用藥物而變成壞病。現在先用生脈散加上百合、茯神、龍齒來安神，再稍微用一點萸連來抑制火氣，服藥數劑後稍微好轉。接著就讓他停止服藥，專心調養胃氣，每天只喝鮮百合煮的湯。到了秋天，天氣轉涼，火氣漸漸平息，應該就沒事了。」到了仲秋，孟端士請假回家探親，高興地在不吃藥的情況下康復了。後來因為勞心勞神，火氣又有點上升的跡象，就讓他服用左金丸來穩定病情。之後只要稍微感覺火氣上揚，就服用左金丸，但是此藥性燥，苦味先入心，加上辛臊味入肝，長期服用恐怕會反而導致火氣加重。因此，如何平衡治療，必須預先考慮。
震先生按：百合病記載在《金匱》中，原文說「百脈一宗，悉致其病」，錢塘的李珉臣認為此病重心在心肺兩經，因為心主血脈，肺朝百脈。這個說法與百合地黃湯的功效相符。現在來看孟端士的案例，實際上是因為思念兒子而導致鬱結，病在心肝，大部分症狀與百合病相似，石頑只是勉強附會而已。然而他沒有使用《金匱》中的現成藥方，可見是個老手。至於每天喝百合湯，對病情有什麼影響呢？其實無關痛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