俞震篡

《古今醫案按》~ 卷五 (10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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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五 (10)

1. 喘脹

羅謙甫治不潾吉歹元帥夫人。年逾五旬。身體肥盛。值八月中霖雨不止。因飲酒及潼乳過度。遂病腹脹喘滿。聲聞於外。不得安臥。大小便澀滯。氣口脈大。兩倍於人迎。關脈沉緩而有力。因思霖雨之濕。飲食之熱。濕熱大盛。上攻於肺。所謂盛則為喘也。邪氣盛則實。實者宜下之。

為制平氣散。內經曰。肺苦氣上逆。急食苦以瀉之。白牽牛苦寒。瀉氣分濕熱上攻喘滿。故用二兩。半生半熟以為君。陳皮苦溫。體輕浮理肺氣。用五錢。青皮苦辛平。散肺中滯氣。用三錢以為臣。檳榔辛溫。性沉重。下痰降氣。亦用三錢。大黃苦寒。盪滌滿實。用七錢以為使。

末服三錢。生薑湯調下。兩服而喘愈。止有胸膈不利。煩熱口乾。時時咳嗽。以瀉白散加知母、黃芩、桔梗、青皮全愈。

程明佑治張丙中滿氣喘。眾醫投分心氣飲、舟車丸。喘益甚。一醫作氣虛治。以參、耆補之。喘急瀕死。程診其脈沉而滑。曰。此痰病也。痰滯經絡。臟腑痞塞。致生䐜脹。投滾痰丸。初服。腹雷鳴。再服。下如雞卵者五六枚。三服。喘定氣平。繼以參苓平胃散出入。三十日而安。

一富翁素強健。忽病喘滿。不咳不吐痰。日久腿腳陰囊盡水腫。倚臥肩息。困極。王中陽曰。非水證也。但胸膈有敗痰。宜服滾痰丸。彼不信。針刺放水。備嘗諸苦。年餘。忽吐臭痰。復詣王。王與龍腦膏一料。服未盡而愈。

震按脹而兼喘。病熱急矣。必非輕劑所能治。此三條是實證治法。若虛寒證。當重用桂、附。如天真丸、黑錫丹、金液丹之類。皆可類推。不得以五子五皮沉香椒目等。為穩當法也。

沈宗常治盧陵人。脹而喘。三日食不下咽矣。視脈無他。問何食飲。對以近食羊脂。沈曰。得之矣。脂冷則凝。溫熨之所及也。溫之。得利而愈。

震按是案較沈誠莊治肅藩嗜乳酪致病。用濃茶頻飲得愈。彼如昭文之鼓琴。此如師曠之杖策矣。

白話文:

羅謙甫醫治一位不潾吉歹元帥的夫人,她年過五十,身體肥胖。八月中旬連日下雨,又因為飲酒和食用乳製品過多,導致腹部脹滿、喘氣急促,聲音連外面都聽得到,無法安穩躺臥,大小便不順暢。把脈後發現氣口脈搏比人迎脈搏大兩倍,關脈沉緩而有力。羅謙甫認為是連日下雨的潮濕,加上飲食的燥熱,濕熱之氣過盛,向上侵襲肺部,這就是所謂的「盛則為喘」。邪氣過盛屬於實證,實證適合用瀉下的方法治療。

因此開立了平氣散。根據《內經》的說法,肺氣上逆時,應使用苦味藥物來瀉降。白牽牛苦寒,能瀉氣分中的濕熱,消除向上侵襲導致的喘滿,所以用二兩,半生半熟作為主藥。陳皮苦溫,質輕能疏理肺氣,用五錢。青皮苦辛性平,能散肺中滯留的氣,用三錢作為輔藥。檳榔辛溫,性沉重,能下氣化痰,也用三錢。大黃苦寒,能清除體內積滯,用七錢作為使藥。

將藥材磨成粉末,每次服用三錢,用生薑湯調服。服用兩次後喘氣就好轉,只剩下胸膈不舒服、煩熱口乾、時常咳嗽,後來使用瀉白散,並加入知母、黃芩、桔梗、青皮,就完全康復。

程明佑醫治一位名叫張丙的病人,他腹部脹滿,氣喘。眾多醫生都用分心氣飲、舟車丸來治療,結果喘氣更加嚴重。一位醫生認為是氣虛,使用人參、黃耆來補氣,結果喘氣急促,瀕臨死亡。程明佑把脈後發現脈象沉而滑,認為這是痰病,痰積滯於經絡,使臟腑阻塞,才會產生腹脹。於是使用滾痰丸,第一次服用後腹中雷鳴,第二次服用後排出像雞蛋一樣大的痰塊五六個,第三次服用後喘氣停止,氣息平穩。之後又用參苓平胃散來調理,三十天後就康復了。

一位富翁平時身體強健,突然得了喘滿的病,不咳嗽也不吐痰。時間久了,腿腳和陰囊都出現水腫,只能倚靠著坐著喘氣,十分困苦。王中陽認為這不是水腫,而是胸膈有積存的痰,應該服用滾痰丸。富翁不相信,反而用針刺放出水,嘗試各種痛苦的治療,過了一年多,突然吐出有臭味的痰,才又去找王中陽。王中陽給了他一劑龍腦膏,還沒服完病就好了。

(震按)腹脹又兼喘,病情嚴重且緊急,必須用重劑才能治療。以上三個案例都是治療實證的方法。如果是虛寒證,應該大量使用桂枝、附子等藥,例如天真丸、黑錫丹、金液丹之類的藥方,都可以參考使用。不能用五子五皮、沉香、椒目等藥物來當作穩妥的治療方法。

沈宗常醫治一位盧陵人,腹脹而且喘氣,已經三天無法進食。把脈後發現沒有其他問題,詢問病人吃了什麼,病人回答說最近吃了羊油。沈宗常說:「原因找到了,油脂遇冷凝固,用溫熱的方法治療就能見效。」於是使用溫熱的方法,病人排便後就痊癒了。

(震按)這個案例與沈誠莊醫治肅藩因嗜吃乳酪而導致生病,用濃茶頻繁飲用就痊癒的案例相似。前者像昭文彈琴,後者像師曠用柺杖指路。

2. 腫脹

莊季裕云。予自許昌遭金兵之難。憂勞艱危。沖冒寒暑。遂感痎瘧。八月起病。至次年春末。尚苦跗腫腹脹。氣促不能食。而大便利。身重足痿。杖而後起。得陳子翁專為灸膏肓俞。七日內灸三百壯。即胸中氣平。腫脹俱損。利止而食進。後又加百壯。諸證盡痊。以至康寧。

時親舊見此殊功。灸者數人。宿疴皆除。孫真人謂若能用心方便。求得其穴而灸之。無疾不愈。信不虛也。

震按古人治病多用針灸。今則針灸有專家。凡診脈處方者。反以卑術視之。不知處方易而針灸難。蓋切脈與取穴同一難。而取穴之難。尤難於切脈也。孫真人之言。誠為格言。

宋有里醫。為李生治水腫。以藥飲之不效。以受其延待之勤。一日忽為灸水分穴與氣海穴。翌早。觀其面如削矣。因思明堂云。若是水病灸大良。以此穴能分水。不使妄行故耳。

震按水分穴。可灸不可針。考資生經曰。水腫惟得針水溝。若針余穴。水盡即死。此明堂銅人所戒也。庸醫多為人針水分。殺人多矣。又千金方曰。凡水病。忌腹上出水。出水者一月死。而今有專門治腫脹者。用銅管子從臍下刺入。出水如射。頃刻盈缶。腹脹即消。以此水露一夜。

明晨視之。浮面者是清水。中央者是淡血。沉底者是脂膏。蓋病者清濁不分。氣血皆變為水。決而出之。去水即去其氣血也。雖一時暫快。或半月。或一月。腫脹仍作。再針之亦死。不針之亦死矣。孫真人之言。預知有此詭術耳。

張子和云。余昔過夏邑西。有婦人腹脹如鼓。飲食乍進乍退。寒熱更作。而時嘔吐。且三載矣。師覡符咒。無所不至。惟俟一死。會十月農隙。田夫聚獵。一犬役死。磔於大樹下。遺腥在根上。病婦偶至樹根。頓覺昏憒。眩瞀不知人。枕於根側。口中蟲出。其狀如蛇。口眼皆具。

以舌舐其遺腥。其人驚見。以兩袖裹其手。按蟲頭極力出之。且二尺許。重幾斤。剖而示人。其婦遂愈。此正與華元化治法同。蓋偶得吐法耳。

震按此妄言也。蛇長二尺。重幾斤。何以不齧破腸胃耶。子和不過引為偶得吐法耳。然荒唐無證。所謂吐下之神功。大率類此。又閱孫一奎與吳生問答一條。載生之堂嫂。病臌三載。腹大如箕。時或脹痛。四肢瘦削。三吳名醫歷治不瘳。吳俗死者。多用火葬。燒至腹。忽響聲如炮。

蟲從腹中爆出。高二三丈。燒所之天為昏。俄而墜地。細視之。皆蛔也。不下千萬。大者長尺余。蟲腹中復生小蟲。甚多不可數。而一奎又於萬曆癸巳至淮陰。有王鄉官者。子年十六。新娶後。腹脹大。按之有塊。形如削瓜。四肢瘦削。發熱晝夜不退。已半年矣。醫惟以退熱消脹之劑投之。

其脹愈甚。其熱愈熾。喉中兩耳俱瘡。診之。脈滑數。其唇則紅。其腹則疼。又多嗜肥甘。因思諸凡腹痛者。唇色必淡。不嗜飲食。今其若此。得非蟲乎。遂投以阿魏積塊丸。服之果下蟲數十。大者二。一紅一黑。長尺余。蟲身經線自首貫尾。蟲腹中復有蟲。大者數條。小者亦三四條。

蟲下則熱漸減。脹漸消。三下而愈。始信吳生之言為不虛。

震觀此二則。較子和之說。稍覺近理。然蛔蟲不下千萬數。亦屬荒唐。第其辨證則佳矣。較之客座新聞載江陰訓導治生員腹脹。曰脈洪而大。濕熱生蟲之象。況飲食如常。非臌脹也。以石榴椿樹兩項東行根皮。加檳榔各五錢煎服。瀉下一長蟲而愈者。相似。

儒門事親又載蹴鞠張承應。年幾五十。腹如孕婦。面黃食減。欲作水氣。或令服黃耆建中湯及溫補之劑。小溲涸閉。從戴人療焉。戴人曰。建中湯攻表之藥也。古方用之攻裡。已誤也。今更以此取積。兩重誤也。先以湧劑吐之。置火於其旁。大汗之。次與豬腎散四錢。以舟車丸引之。

下六缶。殊不困。續下兩次。約三十餘行。腹平軟。健啖如昔。常仲明曰。向聞人言瀉五六缶。人豈能任。及問張承應。渠云果然。乃知養生與攻疴本自不同。今人以補劑療病。宜乎不效。

〔附〕周恭醫說續編云。子和之書。非子和之筆也。特麻徵君文之耳。丹溪曰。脾虛不能行濁氣。氣聚則為水。水潰妄行。當補脾氣。自能健運。得以升降運其極機。則水自行。此千古聖人之至言也。奈何云補劑療病。宜乎不效。夫人之所賴以生者元氣為之耳。苟不顧元氣。專行峻利之藥。能免虛虛之禍耶。

震按此段。駁得極是。即就本條。謂建中為攻表之藥。古人誤用以攻裡。已屬可笑。方義未明。浪指為攻。可見子和治病。止有攻之一字。不必以麻徵君代為之諱也。

丹溪曰。楊兄年近五十。性嗜酒。病瘧半年。患脹病。自察必死。來求治。診其脈弦而澀。重則大。瘧未愈。手足瘦而腹大如蜘蛛狀。予教以參、術為君。歸、芍、川芎為臣。黃連、陳皮、茯苓、厚朴為佐。生甘草些少。作濃湯飲之。一日服三次。彼亦嚴守禁忌。一月後。瘧因汗而愈。又半年。小便長而脹愈。中間雖稍有加減。大意只是補氣行濕而已。

又治一女子。稟厚。患胸腹脹滿。自用下藥。利十數行。脹滿如故。脈皆大。按則散而無力。朱曰。此表證。反攻裡。當死。賴質厚。時又在室。可救也。但壽損矣。以四物加參、朮、陳皮、炙甘草。煎服。至半月尚未退。自用蘿蔔種煎浴一度。又虛其表。遂以前方去芍藥、地黃。

加黃耆。倍白朮。大劑濃煎飲之。又以參為丸吞之。十日後。乃得如初病時。然食難化而自利。以參、術為君。肉果、訶子為臣。稍加陳皮、山楂為佐使。粥丸吞之。四五十帖而安。又治陳時叔。年四十餘。性嗜酒。大便時見血。於春間患脹。色黑而腹大。其形如鬼。診其脈數而澀。

重似弱。屬陰虛。朱以四物湯加芩、連、木通、白朮、陳皮、厚朴、生甘草作湯與之。近一年而安。

震按丹溪三條。一用參朮加血藥寒藥。一用參朮加血藥溫藥。一用血藥加寒藥。用術去參。切貼脈證以治。井井有條。可為後世師法。但前後兩條一嗜酒病瘧。一嗜酒便血。營陰先虧。自當參用四物。若女子脈大而散。何以不用附子。而猶用四物耶。總之。丹溪善用補藥。慎用熱藥。

其慎處亦極是。如述其友俞仁叔。年近五十。得腹脹。自制禹餘糧丸服之。丹溪診其脈。弦澀而數。曰。此丸新制。煅煉之火邪尚存。溫熱之藥味太多。宜自加減。不可執方。病者曰。此方不可加減。服之一月。口鼻中出黑血。骨立而死。此先幾之見。亦難及矣。即此三證。

皆以持久得愈。非老手斷不能。

項彥章治一女。腹痛。脹如鼓。四體骨立。其六脈弦滑而數。項曰。弦為氣結。滑為血聚。此氣薄血室。實邪也。其父曰。服芎歸輩血藥多矣。曰。失於順氣也。夫氣。道也。血。水也。氣一息不運。則血一息不行。故治血必先順氣。俾經隧得通而後血可行。乃投蘇合香丸。

三日而腰作痛。曰。血欲行矣。以硝黃逐之。下瘀數十塊而愈。又二女病同。一脈虛。一脈純弦。皆辭不治。果死。

震按氣為血之先。血隨氣行。故攻瘀先以順氣。極是。然投蘇合香丸。三日而腰痛。恐未必也。其得力處。仍賴硝黃耳。

虞恆德治一族兄。素能飲酒。年五十。病通身水腫。腹脹尤甚。小便澀而不利。大便滑泄。虞曰。或戒酒色鹽醬。尚可保全。不然。去生漸遠。兄曰。自今日戒起。虞以丹溪法。用參、術為君。加利水道制肝木清肺金等藥。十帖而小水長。大便實。腫退而安。又半月。友人勸之飲。遂痛飲沉醉。次日疾復如前。虞曰。不可為矣。一月而逝。

震按此條以飲酒而病復發。又一條以開鹽而病復發。皆至於死。故今專門治腫脹者。開列戒單。不可犯絲毫鹽醬。考其義以鹽能助腎水之邪。豆與麥面助濕發熱也。然胃氣旺者固能戒。若胃氣弱者食難進而漸減。亦當顧慮。張路玉用伏龍肝泡水澄之。入青鹽以代食鹽。用淮麥為面。同赤豆作面而成醬。其法甚巧。似可通融。

薛立齋治一男。素不善調攝。唾痰口乾。飲食不美。服化痰行氣之劑。胸滿腹脹。痰涎愈甚。服導痰理脾之劑。肚腹膨脹。二便不利。服分氣利水之劑。腹大脅痛。不能睡臥。服破血消導之劑。兩足皆腫。脈浮大不及於寸口。朝用金匱腎氣丸。夕用補中益氣湯。煎送前丸。月餘。

諸證漸退。飲食漸進。再服月餘。自能轉側。又兩月而能步履。卻服大補湯、還少丹。又半載而康。後稍失調理。其腹仍脹。服前藥即愈。

震按立齋此法。為脹滿虛證的對之方。與下條石山所用香連丸。雖出兩路。各能奏功。

汪石山治一婦。年逾四十。瘦長善飲。診之脈皆洪滑。曰可治。脈訣云。腹脹浮大。是出厄也。此濕熱太重。宜遠酒色。可保終吉。遂以香連丸。令日吞三次。每服七八十丸。月餘良愈。

又治一人。年三十餘。病水腫。面光如胞。腹大如箕。腳腫如槌。飲食減少。汪診之。脈浮緩而濡。兩尺尤弱。曰。此得之酒色。宜補腎水。家人駭曰。水勢如此。視者不曰通利。則曰滲泄。先生乃欲補之。水不益深耶。汪曰。經云。水極似土。正此病也。水極者。本病也。

似土者。虛象也。今用通利滲泄。則下多亡陰。腎水益耗。是愈傷其本病。而增濕土之勢矣。豈知亢則害。承乃制之旨乎。遂令空腹服地黃丸。再以四物湯加黃柏、木通、厚朴、陳皮、參、術。煎服十餘帖。腫遂減半。三十帖而愈。

震按汪公論病甚佳。用藥非是。就此脈證。宜六君子湯送濟生腎氣丸。何反用地黃丸、四物湯陰濕柔黏之藥。豈以脈之緩濡為濕熱。故更佐以黃柏耶。三十帖愈。未敢深信。

一婦形弱瘦小。脈細濡近快。一婦身中材頗肥。脈緩弱無力。俱病鼓脹。大如箕。垂如囊。立則遮攔兩腿。有礙步履。石山視之。曰。腹皮寬。縋已定。非藥可斂也。惟宜安心寡欲。以保命耳。後皆因產而卒。或曰。病鼓脹有孕。何也。汪曰。氣病而血未病也。產則血亦病。陰陽兩虛。安得不亡。又一婦鼓脹如前。越十餘年無恙者。由寡居無所損也。

震按此案可以警世。女子如此。則男子有脹病而不絕欲者。豈不速其死耶。

趙氏或問曰。松江一男子。年三十餘。胸腹脹大。發煩躁渴。面赤不得臥而足冷。余以其人素飲酒。必酒後入內。奪於所用。精氣溢下。邪氣因從之上逆。逆則陰氣在上而為䐜脹。其上焦之陽因下逆之邪所迫壅塞於上。故發煩躁。此因邪從下上而盛於上者也。於是用吳茱萸、附子、人參輩以退陰逆。

冰冷飲之以解上焦之浮熱。入咽覺胸中頓爽。少時腹中氣轉如牛吼。泄氣五七次。明日其證愈矣。

震按準繩及治法匯皆引此條。以其議論高爽。能發內經之精微也。惜不言脈。愚意其脈必細而緊。或沉而澀也。若滑大數實。則此方不可用矣。喻嘉言治劉泰來。年三十二歲。面白體豐。夏月常用冷水灌汗。坐臥巷曲當風。新秋病瘧截早。變成脹滿。二便俱閉。氣喘不食。能坐不能臥。

能俯不能仰。勢甚危急。醫以二便不通。服下藥不應。商用大黃二兩作一劑。喻曰。傷寒病因發熱。致津液枯槁。腸胃乾結。乃用下藥以開其結。然有不轉失氣者。不可攻之戒。正恐誤治太陰經之腹脹也。此病因腹中之氣散亂不收。故津水隨氣橫決四溢而作脹。全是太陰不能統攝。

一散一結。相去天淵。再用大黃猛劑。大散其氣。若不脹死。定須腹破矣。病者曰。大黃服過二劑。尚未見行。奈何。喻曰。腹中真氣漸散。今晚子醜二時。陰陽交剝之界。必大汗暈眩。難為力矣。急投理中湯。用人參至三錢。次日略加黃連。其脹大減。猶以不大便為憂。喻曰。

腹中原是大黃推蕩之泄糞。其所以不出者。以膀胱脹大。將大腸撐緊。任憑極力努掙。無隙可出耳。吾當以藥通膀胱之氣。不治大便而大便自至也。用五苓散。藥才入喉。小便先出。大便隨之。頃刻泄下半桶。

震讀此案。不禁拍案叫絕。只恨不載脈象若何。難以摩仿。且案末不載脹愈。並有慨嘆語氣。想未必收功也。但議論高爽。不減趙氏。並錄於此。以作脹病之大訓天球。

趙氏又曰。嘉定沈氏子。年十八。患胸腹身面俱脹。醫治半月不效。余診其脈。六部皆不出也。於是用紫蘇、桔梗之類。煎服一盞。胸有微汗。再服。則身盡汗。六部和平之脈皆出。一二日。其證悉平。

傅滋治一人。能大餐。但食肉必泄。忽頭腫。目不可開。膈如築。足麻至膝。惡風。陰器挺長。脈左沉。重取不應。右短小。卻和滑。令單煮白朮湯空心服探吐之。後以白朮二錢。麻黃、川芎各五分。防風三分。作湯下保和丸五十丸。吐中得汗。上截居多。腫退眼開。氣順食進。

以前方去麻黃、防風。加白朮三錢。木通、甘草各五分。下保和丸五十丸。五日而安。

江篁南次子。素食少。五月間。因多食楊梅。至六月。遍身面目浮腫。腹亦膨脹。用蒼白二術土炒為君。木通、赤苓、澤瀉為臣。半夏、陳皮、大腹皮、桑白皮、桔梗為佐。蘇梗、厚朴、草果、姜皮為使。一日兩服。另用紫蘇、忍冬藤、蘿蔔種煎湯。一日浴一次。至四日。腫脹消十之八。

乃用參苓白朮散。以紫蘇煎湯調。日服二次。小水黃。又加木通煎湯煎藥。六帖後。去紫蘇。加木瓜、滑石。最後加連翹、梔子。八帖全愈。

震按此三條。皆和平淺近。法卻是醫門之布帛菽粟。斷不可缺。傅江二案用藥加減。及補瀉進退。又有細針密線道理。

〔附〕明成化間。欽天監臺官張景芳得腹脹病。危劇。遇一龐眉叟授以方。用杏仁、陳皮、海螵蛸等分為末。佐以谷樹葉、槐樹葉、桃枝各七件。午時汲水煎三四沸。至星上時。再煎一沸。患者就浴。令壯人以手湯中按摩臍之上下百數。少時轉失氣。病即退矣。

震按此方不及江氏。當合參之為更妙。他如田螺、大蒜、車前草搗餅貼臍。及蜘蛛隨藥中煎熟服之。溺長脹退等說。俱不見效。故不錄。

李士材治錢賞之遍體腫急。臍突背平。法在不治。舉家堅請用藥。以金匱腎氣丸料大劑煎服。兼進理中湯。五日不效。乃以人參一兩。生附三錢。牛膝、茯苓各五錢。小便忽通。進食。計服人參四斤。附子、桂、姜各斤余而安。

太學何宗魯。夏月好飲水。一日學院發放。自早起候至未申。為炎威所逼。飲水計十餘碗。歸寓便脹悶不能食。越旬日。脹如抱甕。氣高而喘。士材曰。皮薄而光。水停不化也。且六脈堅實。其病暴成。法當利之。遂以舟車丸。每服三錢。香薷湯送。再劑而二便湧決如泉。復進一錢五分。腹減如故。用六君子十帖。即愈。

震按此二案。峻補急攻。如獅子摶象。全副神力。學者要看其病因。觀其論脈。即知前賢非蠹心大膽也。

又治光祿卿吳伯玉夫人。患腹滿而痛。喘急異常。大便不通。飲食不進。醫用理氣利水藥。二十日不效。李診之。脈大而數。右尺為甚。令人按腹。手不可近。乃曰。此大腸癰也。脈數為膿已成。用黃耆、角刺、白芷、銀花、甘草節之類。加葵根一兩。煎一碗。頓服之。未申痛甚。至夜半而膿血大下。昏暈不支。即與獨參湯稍安。更與十全大補。一月而愈。

震按此案亦脹滿證中必不可少之案。

孫一奎治馬二尹。年五十五。過食鰻肉捲餅。心腹脹痛。市醫遽用硝黃下之。大便不行。脹痛愈增。繼至者。以木香檳榔丸、大小承氣湯。連服十日。脹痛益甚。粒米不進。大便並不行。小水亦僅點滴。後醫以硝黃不效。雜進備急丸、白餅子、十棗湯、黑白醜之屬。服數日。

不惟大便不行。並小便點滴亦無矣。脹不可言。眾醫大叫稱怪。一人為灸中脘三十壯。毫不為動。因斷三日後當死。孫至。觀其色蒼黑。神藏不露。聲音亮。惟腹大如覆箕。不能反側。診其脈。兩手皆滑大。兩尺尤有力。詢其病源。閱其前方。駭然以為未聞未見也。因思一治法。

先進香砂六君子湯。參朮各用二錢。眾醫皆驚。謂中滿脹痛。二便俱閉。如何用補。況蒼黑之人。尤忌參朮乎。孫曰。此非鼓脹證。乃內傷證也。當始傷時。猶在上鬲。法當用吐。經所謂在上者因而越之也。不用吐而用下藥以傷其脾。脾傷則失運動之職。是以愈下愈傷。愈傷愈脹。

脾氣全然不動。藥亦全然不行矣。故用六君子以醒其脾。香砂以助其運動。再用吐法。吐出前藥。始有生機。此方非治病。乃治藥也。且予非慮大便不行。獨慮行之不止耳。醫曰。求其行而不得。何以不止為慮。孫曰。君試思常人能服硝黃幾何。巴豆牽牛幾何。今幸其未行。

藥性未動。尚可為計。一行而諸藥性動。譬瓶水底漏。其中能蓄點滴哉。危矣。醫又問多服下藥而大便不行。何也。孫曰。此易知之。始為食傷。繼為藥傷。所傷在上中二焦。下元未損。故兩尺脈尚有神氣。難經曰。人之有尺。如樹之有根也。內經曰。腎者胃之關。蓋腎主大便。

觀其色蒼黑。神藏氣固。皆由根本未動。賴此猶可為耳。服藥後。腹中大痛。一奎謂其藥力已動。改用人參蘆、防風蘆、升麻、桔梗各三錢。煎服少頃。用鵝翎探吐之。前服藥物。一湧而出十數碗。病者喜曰。目前有光矣。此巳時也。孫曰。酉時大便必行。可備人參數斤以備不虞。

至午。進至寶丹一帖。以溫中氣。未申間。腹中汩汩有聲。濁氣下滾。頃刻腹寬數寸。至晚。大便行一次。小水略通。孫即用人參、白朮各五錢。炮姜三錢。茯苓二錢。陳皮一錢。木香、甘草各五分。令急煎服。四鼓又大便一次。小水繼至。脹痛漸減。次日大便瀉十餘次。因以是方。

煎丸並進。計瀉七十二日。服人參二斤余而收功。

〔附〕喻嘉言治袁仲卿之子。僕水救出。大熱呻吟。兒科以驚風丸散與服。二日遂昏迷不醒。胸高三寸。頸軟息微。喻診之曰。脈無根。僅如蛛絲。不可為矣。以湯二茶匙。滴入口中。微有吞意。因思病雖因驚而得。其實跌僕水中。感冷濕之氣而發熱。胃中食物不化。當比夾食傷寒例治。

乃以金石寒冷藥鎮墜其邪。深入臟腑。神識因而不清。其食停胃中者。得寒涼而不運。所進之藥。皆在胃口之上。不能透入。轉積轉多。以致胸高而突。宜以理中藥運轉前藥。或有生機。即煎理中湯一盞。灌入喉中。大爆一口。果然從前二日所受之藥。一齊俱出。胸突頓平。

頸亦稍硬。但脈仍不出。人亦不醒。喻曰。此為食尚未動。關竅堵塞之故。再灌前藥些少。熱亦漸退。乃用元明粉一味化水。連灌三次。下黑糞甚多。繼以生津藥調理而愈。

震按以藥換藥。與孫公先後一轍。故並載於此以便覽。

查少川向有哮喘。每發時。以麻黃、石膏、杏仁、枳殼、細茶大劑煎服。立刻見效。屢發屢服。而嗜酒縱欲。不避風寒。漸至腹大如覆箕。兩腿光腫如柱。內外廉疥瘡中。清水涓涓不絕。腥氣逼人。不能伏枕而臥者五月。醫者駭辭不治。孫東宿至。見其坐高椅之上。氣喘身熱。

又畏寒甚。周圍環火五盆。首戴絨帽。籠以貂套。套外復束一帕。鼻用絨套籠之。診其脈浮大無力。睇其色。白中隱青。因問惡寒身熱。從何時起。答以十日。孫曰。予得之矣。此病是氣虛中滿。法當溫補下元。人徒知利小水。不知小水不利者。由下焦之氣不充。不能滲從膀胱故道而行。

若利之急。則氾濫而橫流肌膚。下於陰囊。甚則脹裂崩塌而出矣。必待下焦元氣壯盛。斯能升降變化。水自行而脹自消耳。至如近來之惡寒身熱。由寒邪在表而然。合先散之。胸膈焦辣者。乃陰盛格陽。虛陽之火。被寒氣驅逼上行。非真熱也。亦待下元一溫。熱自下行。用蘇葉、細辛、羌活、防風、蒼朮、陳皮、白豆蔻、人參、炙草、生薑。

一帖而得微汗。遂撤火盆。去首帕。獨鼻寒如初。乃用防風、黃耆二兩煎湯熏之。一日三熏。鼻套亦除。但嘔惡不止。用人參溫膽湯加丁香。一帖而止。又謂鯉魚能利水。一日盡二斤。半夜脹極。復告急於孫。孫曰。病勢如是。敢縱恣若此乎。等閒之劑。曷能消釋。沉思久之。

以平胃散一兩。入橄欖肉一兩。煎服。兩劑而定。獨腹脹小水不利。不能伏枕為苦。乃以附子理中湯。加砂仁、補骨脂、赤豆、桂心。連進四帖。小水略長。繼以尊重丸。每服五丸。日三服。五日後。小水通利。可貼席而睡矣。

震按此證甚險惡。用藥亦平庸。而投劑輒效。恐未必然。惟防耆熏法及平胃散加橄欖二法。頗巧。理中尊重二方補瀉互用。亦巧。

周慎齋治一人。腹脹時吐。小便利則大便閉。大便通則小便閉。周曰。此證中氣實。故脹。濁陰不降而逆於上。故吐。清陽下陷。填塞下焦。故二便不能齊通。用炮姜三錢。溫中而健運。升麻一錢五分。升陽於下。吳茱萸一錢。降濁於上。八帖愈。

又治一女。脹而脈覺。用黃柏、青鹽、升麻而愈。門人問其故。慎齋曰。此因命門火鬱。使腎之真陽不升。心之真陰不降。故用黃柏以解命門壯火。使水中得升其真陽。用青鹽以潤心。使無邪火之熾而得下其真水。水火既濟。而復以升麻提其青氣。青氣一升。濁氣自降。而脾肺無內郁之弊。脹證愈矣。蓋其本在腎而標在心。故三藥奏效捷也。

震按慎齋立論最高。定方最奇。然以此三味治脹。殊未敢信。易思蘭治齒脹亦用此方。則於理為近。

張路玉治王庸若。嘔逆水腫。溲便涓滴不通。或用五苓八正。不應。六脈沉細如絲。因與金液丹十五丸。溺如泉湧而勢頓平。後以濟生腎氣培養而安。

李時珍治一士妻。自腰以下胕腫。面目俱腫。喘急欲死。不能伏枕。大便溏泄。小便短少。脈沉而大。沉主水。大主虛。乃病後冒風所致。是名風水。用千金神秘湯加麻黃。一服。喘定十之五。再以胃苓湯吞深師薷術丸。二日小便長。腫消十之七。調理數日全安。

震按金液丹、神秘湯人所罕用。而善用之則各奏奇功。因思古方。具在簡冊。特患尋不著對頭帽子耳。又按神秘湯。乃生脈散合二陳湯。去麥冬、茯苓。加紫蘇、桑白皮、桔梗、檳榔。以生薑三片為引。施於此證恰好。加麻黃更好。並非八寸三分通行之帽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