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古今醫案按》~ 卷二 (6)
卷二 (6)
1. 瘟疫
李東垣曰。脾胃受勞役之疾。飲食又復失節。耽病日久。及事息心安。飽食太甚。病乃大作。曏者壬辰改元。京師戒嚴。迨三月下旬。受敵者凡半月。解圍之後。都人之不受病者。萬無一二。既病而死者。繼踵而不絕。都門十有二所。每日各門所送。多者二千。少者不下一千。
似此者幾三月。此百萬人豈俱感風寒外傷者耶。大抵人在圍城中。飲食失節。勞役所傷。不待言而知。由其朝飢暮飽。起居不時。寒溫失所。動經兩三月。胃氣虧乏久矣。一旦飽食太過。感而傷人。而又調治失宜。或發表。或攻下。致變結胸發黃。又以陷胸茵陳等湯下之。無不死者。
蓋初非傷寒。以誤治而變似真傷寒之證。皆藥之罪也。因以生平已試之效。著內外傷辨論一篇。
震按此即大兵之後繼以大疫之謂也。觀此論而始曉然於勞役飢飽之病原。誠哉其為內傷矣。如是之疫。宜補不宜瀉。若達原飲白虎承氣。正犯東垣所呵責也。考其時是金天興元年。因蒙古兵退而改元耳。尋以疫後醫師僧道園戶鬻棺者擅厚利。命有司倍徵之以助國用。民生其時。
豈不苦極。若今太平之世。民皆安樂飽暖。縱有勞役。及飲食失節者。不過經營辛苦之輩。設不兼外感。亦不遽病。故大疫絕無。而恰合東垣內傷論者亦甚少。惟是飽暖思淫慾。真陰卻早內傷。則外感病中之虛症。反不少耳。
衛生寶鑑曰。總帥相公。年近七旬。南征過揚州。俘虜萬餘口。內選美色室女近笄者四。置於左右。予曰。新虜之人。其驚憂之氣蓄於內。加以飲食失節。多致疾病。近之則邪氣傳染。為害最大。況年高氣弱。尤宜慎也。總帥不聽。至臘月班師。大雪。新虜人凍餒。皆病頭疼咳嗽。
自利腹痛。多致死亡。正月至汴。相公因赴賀宴。痛飲數次。遂病。脈沉細而弦。三四動一止。現證與新虜人病無異。三日而卒。內經云。乘年之虛。遇月之空。失時之和。因而感邪。其氣至骨。可不畏哉。
震按喻嘉言疫病論。引仲景平脈篇中寸口脈陰陽俱緊者一節。闡發奧理。謂清邪中上。從鼻而入於陽。濁邪中下。從口而入於陰。在陽則發熱頭痛項強頸攣。在陰則足膝逆冷。便溺妄出。大凡傷寒之邪。由外廓而入。故遞傳六經。瘟疫之邪。由口鼻而入。故直達三焦。三焦相溷。
內外不通。致有口爛舌斷。聲嗢咽塞。癰膿下血。臍築湫痛等變。治法。未病前預飲芳香正氣藥。使邪不能入。若邪既入。則以逐穢為第一義。此與吳又可之論暗合。較之李羅二家所述勞役憂驚凍餒致病者迥別。惟云因病致死。病氣屍氣。混合不正之氣。種種惡穢。交結互蒸。
人在其中。無隙可避。斯無人不病。是誠諸疫所同。然向來闢疫方法。或以雄黃塞鼻。或吃蒜頭燒酒。或於發中簪霹靂木。然有驗有不驗。相傳崇正十六年。自八月至十月。京城大疫。猝然而死。醫禱不及。後有外省人員到京。能識此病。看膝灣後有筋腫起。紫色無救。紅色速刺出血。
白話文:
瘟疫
李東垣說,脾胃勞累生病,飲食又失節,久病未愈,好不容易事情結束、心情平靜下來,卻又暴飲暴食,病情就加重了。壬辰年改元時,京師戒嚴,到三月下旬,與敵人對峙半個月,解圍之後,全城沒生病的人萬中無一,得病而死的人,一個接一個,從不停歇。京師十二個城門,每天每個城門送來的屍體,多的達兩千具,少的也至少一千具。
這種情況持續了幾個月,這百萬人難道都是因為風寒外傷嗎?大多數人在圍城期間,飲食失調,勞累傷身,這是不言而喻的。因為他們早上挨餓,晚上暴食,作息不定,冷暖失調,持續兩三個月,胃氣早已虧損。一旦暴飲暴食,就會傷身致病,而且治療方法不當,或發汗,或攻下,導致病情變化,出現胸痛、黃疸等症狀,又用陷胸湯、茵陳蒿湯等瀉下藥治療,沒有不死人的。
根本就不是傷寒,因為治療錯誤而變成了類似傷寒的症狀,都是藥物害的。因此,我把我平生驗證有效的治療方法,寫成《內外傷辨論》一篇。
震按:這正是大規模戰爭之後接著發生大規模瘟疫的說法。看了這個論述,才真正明白勞役、飢飽是致病的根源,確實是內傷。像這樣的瘟疫,應該補益,不應該瀉下。如果使用達原飲、白虎湯、承氣湯等瀉下藥,正是犯了東垣所指責的錯誤。考證當時是金天興元年,因為蒙古軍退兵而改元。瘟疫之後,醫生、僧道、園戶、賣棺材的都狠狠斂財,朝廷命令官府加倍徵稅以充實國庫,當時百姓的生活,
豈能不痛苦到了極點?現在太平盛世,百姓安居樂業,衣食無憂,即使有勞役、飲食失調的人,也只是辛苦謀生的人。如果沒有外感,也不會立即生病,所以大規模瘟疫絕無僅有,符合東垣內傷論的案例也極少。只是飽暖思淫慾,真陰早已內傷,則外感疾病中的虛症,反而不少。
《衛生寶鑑》記載:總帥相公,年近七十,南征經過揚州,俘虜萬餘人,其中挑選了近笄的年輕貌美女子四個,放在身邊侍奉。我說:新俘虜的人,心中充滿驚恐憂慮之氣,加上飲食失調,很容易生病。靠近他們,邪氣就會傳染,危害最大,況且年紀大,氣血虛弱,更應該謹慎。總帥不聽,臘月班師回朝,大雪紛飛,新俘虜的人凍餓交加,都得了頭痛、咳嗽,
腹瀉、腹痛,很多人因此而死。正月回到汴京,相公參加慶功宴,多次痛飲,結果生病了,脈象沉細而弦,三四次跳動一次停頓,現症狀與新俘虜的疾病沒有區別,三天後就死了。《內經》說:乘著年老體虛,遇上月圓或月缺之時,違反了時令的規律,因而感受邪氣,邪氣深入骨髓,怎能不害怕呢?
震按:喻嘉言《疫病論》引用仲景《平脈篇》中「寸口脈陰陽俱緊」的一節,闡發其深奧的道理,認為清邪從上而入,從鼻子進入陽經;濁邪從下而入,從嘴巴進入陰經。在陽經則發熱、頭痛、項強、頸項僵硬;在陰經則足膝冰冷,大小便失禁。一般傷寒的邪氣,從體表進入,所以依次傳變六經;瘟疫的邪氣,從口鼻進入,所以直接到達三焦,三焦混濁,
內外不通,導致口爛、舌潰、聲音嘶啞、咽喉阻塞、癰腫膿瘍、下血、臍周疼痛等症狀變化。治療方法:在發病前預先服用芳香正氣藥,使邪氣不能侵入;如果邪氣已經侵入,則以驅除穢濁為首要原則。這與吳又可的論述暗合,與李東垣、羅天益所說的勞役、憂慮、驚恐、凍餓致病的說法大相徑庭。只說因為疾病而致死,病氣、屍氣、混合不正之氣,種種惡穢之氣,交相混雜,互相熏蒸,
人在其中,沒有躲避的餘地,所以沒有人不生病。這確實是各種瘟疫的共同點。然而,以往預防瘟疫的方法,或者用雄黃塞鼻,或者吃大蒜、燒酒,或者在頭髮上插霹靂木,有的有效,有的無效。相傳崇正十六年,從八月到十月,京城發生大瘟疫,突然暴亡,醫生祈禱也無濟於事。後來有外省人員來到京城,能識別這種疾病,看膝蓋窩後面是否有筋腫,紫色則無救,紅色則應迅速刺出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