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古今醫案按》~ 卷一 (25)
卷一 (25)
1. 傷寒
尚可從容商其緩急。所以仲景自序云:「若能尋予所集,思過半矣。」明示天下後世以傷寒難治,傷寒論難讀也。苟非難讀,何待尋乎?張案亦六脈不至,病情又別難乎!難乎可不尋乎?
震按:傷寒為大病,治法為最繁,言之不勝言也。必熟讀仲景書,再遍讀後賢諸書,臨證方有把握。仲景書為叔和編次,或有差誤;而聊攝註解,殊覺穩當。續注者:張卿子、王三陽、唐不嚴、沈亮宸、張兼善、張隱菴、林北海諸人,總不越其範圍。自方程喻三家,各以己意布置。
而仲景原文,從此遂無定局。三注互有短長。大約程不及方,方不及喻。然喻注太陽經分三大綱,以誤汗誤下結胸蓄血發黃等證分隸兩門,似乎界限井然;誰知以之治病,全用不著。蓋病初起時,必將營衛分別;過半月後,殊難追溯。何以指其此由中風傳變,此由傷寒傳變,此由風寒兩傷傳變哉?傳變之證,虛實寒熱,猶恐模糊,又要恰合三綱,此能言而不能行者也。魏柏鄉、周禹載、沈自南等俱宗之,亦徒悅服於空言,而未嘗以之試驗耳。盧子由疏鈔金錍,不派三綱,添出氣化、形層、標本、四大等說,愈覺支離,愈入迷網。其臟結諸案,幾如牛鬼蛇神。
柯韻伯將兩家並譏,不亦宜乎?韻伯傷寒論翼,固屬出奇高論,所謂讀書具隻眼,不蹈前人窠臼者;微嫌其論六經盡翻前案,欲立異以驚人,究屬紙上談兵也。從來注傷寒論者,俱是順文註釋;若遇不可通處,或敷衍混過,或穿鑿文飾;既不明道理之是非,何以為臨證之運用?
惟程扶生經注,頗明白易曉;然亦不敢直指原文之差誤。至柯氏來蘇集,始放膽刪改;雖覺僭妄,頗堪嘉惠後學;而以方名編次,又是一局。徐靈胎傷寒類方,實宗其式,簡潔明淨,以少許勝人多許;較之程郊倩之繁詞,一可當百。沈堯封傷寒論,亦以少勝多者,用六氣為提綱,
將平脈辨脈編入其中,別開生面。其論大青龍湯,發前人所未發,一洗風寒兩傷營衛之陋說。《左傳》云:「拔戟自成一隊。」此書似之;而刪改本文,非其志也。予細繹柯氏刪改處,萬不及欽定醫宗金鑑傷寒論之精當。先刊仲景原文,另立正誤存疑二篇。
應改者注小字於旁,可刪者摘諸條於後;是非判然,智愚皆曉,真苦海之慈航,昏衢之巨燭也。江西舒詔傷寒集註,大半斥為偽撰,並取數方,痛加詆譭,別擬方以換之;此亦救世婆心,特未免於狂妄。以視汪琥將陰陽二候分為二編,各補後賢之方;其意均欲使初學者不泥古方以害人;而汪猶拘謹,舒則放縱矣。
此外注家尚多,如錢氏溯源集、陳明伯集註,尚有發明處;其餘碌碌因人,殊不足道。茲舉夫各立格局、各豎議論者,敘述於右,以便同志之誦習焉。要之讀書與治病,時合時離;古法與今方,有因有革。善讀書斯善治病,非讀死書之謂也;用古法須用今方,非執板方之謂也。
白話文:
傷寒難治,傷寒論亦難讀。張仲景《傷寒論》自序中提到,若能研讀其所著,便已理解大半,說明傷寒病的治療之不易。《傷寒論》之所以難讀,是因為它確實不易理解,若非如此,何需費力研讀呢?即使是名醫張機,也曾遇到六脈不至的疑難雜症,病情複雜,更需細心研讀。
傷寒乃重症,治療方法繁多,難以盡述。必須熟讀仲景之書,並研讀後世諸家醫書,才能在臨床診治時把握全局。《傷寒論》由叔和編次,或有錯誤,但後世諸多注解,如張卿子、王三陽、唐不嚴、沈亮宸、張兼善、張隱菴、林北海等人的註解,總體上並未超出仲景的範圍。方以智、程國屏、喻嘉言三家注釋,各有各的見解。
因此,仲景原文的詮釋便沒有定論,三家註解各有優劣,大致上程氏不及方氏,方氏不及喻氏。喻氏將太陽經分為三大綱,以誤汗、誤下、結胸、蓄血、發黃等症分門別類,看似井然有序,然而實際應用卻並不合適。因為疾病初期,必須區分營衛,而超過半月後,就難以追溯病情的演變過程,難以判斷是因中風、傷寒或風寒兩傷而傳變。
傳變後的病症,虛實寒熱交錯,本就難以清晰辨別,還要強行套用喻氏的三大綱,這根本是紙上談兵。魏柏鄉、周禹載、沈自南等醫家雖然尊崇喻氏的觀點,但也只是空談理論,並未真正用於臨床實踐。盧子由的註釋則摒棄了三綱說,另提出氣化、形層、標本、四大等觀點,反而更加繁雜混亂,其對臟腑病證的論述,更是如同牛鬼蛇神一般。
柯韻伯批評程、喻兩家,也是情理之中。柯氏的《傷寒論翼》雖有獨到見解,但過於推翻前人,欲以新奇之說驚人,仍是紙上談兵。以往的《傷寒論》註釋,多是順著原文註解,遇到不通之處,便敷衍了事或牽強附會,既不明辨是非,又何談臨床應用呢?
程扶生《經注》比較淺顯易懂,但也不敢直接指出原文的錯誤。直到柯氏的《來蘇集》,才敢於大膽刪改,雖然有些僭越,卻也裨益後學。但以方劑名稱編次,又成一局限。徐靈胎《傷寒類方》沿襲了柯氏的風格,簡潔明瞭,以少勝多,遠勝於程氏繁瑣的文字,沈堯封的《傷寒論》也以簡潔見長,以六氣為綱領,將平脈辨脈編入其中,別具一格,其對大青龍湯的論述,更是突破了前人的局限,一掃風寒兩傷營衛的陳舊說法。如同左傳所言:「拔戟自成一隊」,此書亦是如此。但刪改原文並非柯氏的本意。
我仔細研讀柯氏的刪改之處,遠不及《欽定醫宗金鑑傷寒論》的精當。該書先刊印仲景原文,另立正誤、存疑二篇,應改處於旁註小字,可刪處則列於篇末,是非分明,易於理解,實乃醫學界的指路明燈。江西舒詔《傷寒集註》大部分被認為是偽撰,並對其中一些方劑加以批判,另擬方劑以替代,其救世之心可嘉,但略顯狂妄。汪琥將陰陽二候分為二編,補充後世方劑,其目的都是為了讓初學者不拘泥於古方而誤人。汪氏尚且謹慎,而舒氏則過於放縱了。
此外還有許多註釋者,如錢氏《溯源集》、陳明伯集註等,也有一些獨到見解。其餘註釋者,大多平庸,不足為道。以上列舉了諸家不同的觀點和見解,以便同道學習參考。總之,讀書和治病要時時結合,古法和今方要適時革新。善於讀書才能善於治病,不能死讀書;運用古法也要結合現代醫方,不能死搬硬套。